第二十四章 今夜观蜃
日渐徐然而落西。
夕阳透过车帘,红晕将一切恍惚的迷离。
陆尘然从盘膝坐道中悠悠醒转,打量着车厢内的一切。
虎山神学着他的动作,虎腿以一个别扭至极的方式叠在了一起,弓起虎背,双爪放在大腿上,有模有样的打坐。
滑稽的动作让陆尘然不禁有些莞尔。
以素姨娘依旧在研究着自己腰间悬着的那柄‘水龙吟’,蓬松的狐尾来回扫动着,那双狐眸陷入了一番思索
就在这时,车厢外传来了脚步声,而后便是见到王爷中端着一碗粥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神态同以往一般无二,举止从容,嘴角含笑。
昨晚陆尘然所讲的‘梁祝’,似乎对她的心境没有半分影响,不起波澜他自然地坐在了陆尘然的身旁,将中的碗递了过去:
“陆兄,今晚还没吃过饭吧?尝尝我买的粥。”
“”
陆尘然接过那碗粥,或许是因为‘七窍通明’的缘故,他的五感相较于之前要强了不少。
他能清晰的闻到王爷衣衫上所熏的香遮住了她的身体原本的馥郁幽香,只是在他双眼通明的双窍中,却还是看不出其半点女儿身的模样。
——这很奇怪。
雪狐嫌弃的看了一眼王爷,撇了撇狐嘴,钻进了陆尘然的怀中。
随后,陆尘然拿着汤匙浅抿了一口粥,微微扬了扬眉头,入嘴便是有一股梅花的清冽味道,沁入肺腑,甘美。
“这是梅花粥?”
王爷自然察觉到了雪狐对自己的不友好,有些无奈,随后便是抿嘴轻笑道:
“嗯,今日是北境的寒食节,庆平县都在卖寒食,我想着凉麦粥不好吃,就多给陆兄带了一碗梅花粥味道怎么样?”
“很香甜。”
“合陆兄的口味就好。”
“”
王爷将脸颊趴在蜷着的双膝上,侧着脸,就这么看着陆尘然一口一口的吃完了这碗粥。
昨晚,她失眠了。
心境好似在漫天风雪之中孤独跋涉了许久,身体被疲惫和孤独所填满,这一场的跋涉注定没有目标,只是漫无目的的一路前行。
只是,陆尘然对她而言——却好似这一场永恒的暴雪中突然出现的一盏明灯,或许温暖不了身体,却也不再孤独
()(e) “李兄,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
将空碗放在了一旁,陆尘然的目光凝视着她,轻轻道。
李子君下意识地躲开了他真挚的目光,低下头,温文尔雅:
“陆兄是我的朋友,再了,只是带一碗粥而已。”
“”
陆尘然笑了笑,却并没有点破。
即便是他在闭目打坐,可是如今的自己‘七窍通明’,那三个时辰中,能清晰的感觉到王爷朝着自己的车厢来过数次,只是碍于自己尚在打坐,没有走进来
“朋友吗?不过要是别人,李兄也会这么做吧”
李子君起身,眸光复杂地看着陆尘然,随后便是洒然而笑:
“或许吧,陆兄再给我讲几个故事吧。”
顿了顿,又是开口道:
“不听什么女扮男装的那种老掉牙的故事”
“”
陆尘然愣了一下,随后无奈笑道:
“梁祝这么一个经典的故事,都能被你成老套,又有多少个好故事能入你的眼?”
可她依旧坚持,思索了一番,陆尘然只得无奈地开口,胡诌八扯,讲述了在一个草原上,有一只狼同一群羊对峙的故事。
不过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这么抽象的一个故事,她却没有发表任何的意见,只是静静的聆听着,嘴角则是弯着一个优美的弧度,很美,极美。
便在这时,一直向前走动的马车停下了脚步。
天色越来越黯淡了,那一轮夕阳完全地沉入了雪山之中,日落天幕,皎月将起,两相辉映
王伯走到了车厢前,揣在袖子里,开口道:
“王爷,陆公子,前方的道路被雪堵住了。”
“伙计们正在前头铲雪,今晚怕是走不出庆平县的地界了哎,还真是不幸,到佳木郡恐怕又要晚上一日了。”
“”
李子君紧了紧身上的衣衫,拨开车帘,朝着车厢外看去。
一股清新凛冽的寒气让人精神一振,继而便是淡雅的梅花清香随着风吹进了她的鼻孔之中。
或许是因为这条官道行人稀少,覆雪堆积成山,最深之处足有三尺,莫是驮着货物的马匹,便是人进去都是寸步难行。
()(e) 山中,尤其是快入腊月的时节,大雪封山是常事,所幸刚刚从庆平县采购置换完毕,物资倒也充裕。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便是开口道:
“甚是不幸,那就在此地歇息一晚吧,明日再走。”
“是。”
“”
陆尘然闻言,却是想到了什么,双稍稍互捏,十指骨节脆响不断,慢慢按膝起身,走下车厢,望着远远的天幕。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霁拂动着他身上的狐裘,在那月芒未满的灰暗之地,似乎有一点光泽悄然蔓延
随后望着一旁的王爷,他出声安慰道:
“李兄叹什么气?或许这是天意挽留,能让我们一观数百年前岁月的痕迹。”
“陆兄此言何意?”
李子君眨着眼睛,不解的望着他。
陆尘然肃穆的望着天幕,今日是寒食节,陵冢之上一定会有蜃的。
而后,他回过头来,望着她,温和道:
“我们煮上一壶酒闲谈吧,今夜或许能观蜃。”
“”
临时搭起的棚子中,有炉子温酒,浓烈的酒香自炉火之中逸散,遮掩了那丛丛腊梅幽香。
虎山神打了一个哈欠自笼中走出,仰着虎头蹲坐在陆尘然的身旁,舔着嘴巴,眼巴巴的望着炉中青酒。
陆尘然望着温热的酒水,眼眸中极尽温柔。
棚内有寒梅伴酒,炉火灼烧的正旺。
一轮勾月,飞天。
寒食节的夜极是明朗,镰月映于雪上,两两相望,萤火芝微光四起,仿若莹虫点点,如镜水荡。
夜景如画,人亦入画。
王爷,抬眼望向明光星月,神情幽远而淡然。
“嗡——”
她十指抚琴,伴着青梅煮酒,月夜中的琴音空灵致极。
天上,下雪了。
不知何时,雾气忽然浓重起来。
在雾气深处有一片巨大的阴影在悄然蔓延。
继而,在那明月的恍惚下,伴着寥寥琴音,陆尘然仰首,目逐烟起云幻,轻轻道:
“碑下所埋葬的寒甲。”
“他们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