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 刀耕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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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清早就开始采集植物了?”

    男人们见林郁抱着一大捧草回来,都惊讶于她的勤快。

    张天认出她带回来的草是菖蒲,耐寒喜潮湿,多生长在淡水边,是很常见的草本植物,古人用它来制作香囊,据有辟邪的功效。

    但林郁特意采集一捧菖蒲回去,显然不是为了辟邪,必定还有他不知道的用途。

    男人们打了水回到洞穴,女人们正在准备早饭。

    孩子们跑到林郁跟前问她要糖汁吃。

    林郁摸摸孩子们的头,笑道:“这就给你们做。”

    她烧一筒热水,将菖蒲块根择下来,切成薄片,然后扔进水里,顿时便有甜香的气息涌出。

    孩子们在火堆旁围成一圈,使劲吸动鼻头,眼巴巴望着竹筒里越发浓稠的汁液,一边叫着好香,一边吧唧嘴。

    无论是哪个时代的孩子,大抵都无法抗拒甜食的诱惑。以前这个时候,还有甜甜的果子可吃,如今天冷气寒,草木不结果实,孩子们早馋得不行。

    等竹筒里的水沸腾起来,菖蒲块根里的甜液便全煮进了水里。

    孩子们争相恐后地递碗,林郁像是推着怀旧雪糕车叫卖的大姐姐,一边吆喝着让孩子们稍安勿躁,一边很耐心地给他们分糖汁。

    将这一切默默看在眼里的女人们又学到一招,以后孩子再闹着要吃糖,便不愁没法子满足了。

    在一旁偷师学艺的还有张天,林博士的学识令人折服,这几天听她给女人们科普植物的一万种用途,他也跟着涨了不少知识。

    吃早饭的时候,张天向族人们打听附近的部落。

    未成年的他还不曾参加过部落大会,没有见过其他部落的人,他只在男人们的闲聊中偶尔听他们提过几句。

    “除了三个部落有盐,占据了最好的山洞和地盘,人数比较多,其他部落都不如咱们,就拿离我们最近的大树部落来吧,你肯定还记得阿妈的话,他们部落现在由一个叫松果的年轻管事,年轻人懂什么?所以他们经常吃不饱饭,拥有丰富的挨饿经验”

    ()(e)  虎头轻描淡写地讲述其他部落的“蒙难史”,在他看来,除了自家部落,其他部落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不值一提。

    不过他也承认,比起有盐部落、有虎部落和穴狮部落,以前的大河部落还是要稍逊风骚的,但如今他们有受到天空和祖先指引的天,还有懂得辨认百草、善于治病疗伤的林,那三个大部落的生活便也日益水深火热起来了。

    张天和林郁相视而笑,心知虎头明显带有吹嘘成分的话大概率没什么参考价值。

    附近的部落每年聚两次,每次聚個十天八天的,对彼此的了解大多来自道听途,再加上族人们普遍预设了人不如己的优越心理,对其他部落的评价自然容易偏离事实。

    不过,虎头提到的“恶人部落”成功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为什么管他们叫恶人部落?”张天追问。

    “因为他们不敬森林,肆意砍伐草木,每到暖天就放火烧山,每到冷天就换地方住,他们住过的地方全都变成了荒地,不再有植物生长,不再野兽繁衍,这样的人不是恶人是什么?不过你放心,我们再也不会见到那群恶人,因为他们已经无法参加部落大会。”

    听完虎头的描述,张天立刻想到一个词语:刀耕火种。

    有人在用刀耕火种的方式种植食物!

    “那群恶人住在什么地方?”

    “谁知道呢?以前住在河流上游很远的地方,现在可能迁到更远的地方去了。”

    虎头拍拍肚皮站起来,众人用完了餐,收拾东西准备外出劳作。

    族人们虽然言必称其为恶人,神情也充满鄙夷,但显然并不很关心他们的所作所为,也不曾深究他们为何这样做,放火烧山的行为固然可恶,只要火没烧到自家的地盘,就不会有多深的感受。

    相较之下,张天对此更加在意,心想这群住在河流上游的家伙该不会和捣鼓出劣质陶器的是同一拨人吧?

    虽刀耕火种是极其落后的原始农业,放火烧山在后世更是要把牢底坐穿,然而比起以狩猎和采集为主的生产方式,这群恶人反倒走在了时代的前沿。

    ()(e)  他从林郁的眼底看到了她浓厚的学术兴趣,能够亲眼见证史前人类原始农业活动的会可不多,如果条件允许,张天猜她一定很乐意前往实地考察。

    日落时分,薄暮冥冥,昏黄的光芒难敌黑夜的侵蚀,正一点一点从山头褪去,冷寂随着夜晚重新降临山野。

    马不停蹄赶了一天路的松果带着七名年轻强壮的男性族人攀上最后的山头,眺望远处的光景,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骇住。

    松果曾在很久很久以前来过这里一次,那时候山的那边还是草木成荫、繁花似锦,一派郁郁葱葱、生盎然之景,而如今,森林惨遭屠戮,大地被烧成一片焦黑,青山不复,绿水不在,荒野里难觅野兽踪迹,了无生。

    尽管对于恶人的行径早有耳闻,目睹这一切仍然令众人愤怒到浑身发抖。

    “松果,我们真的要去和那群恶人交换食物吗?”

    族人们义愤填膺,他们世世代代生活在大山里,和野兽共处,与草木共眠,享受着森林母亲的哺育,如今母亲罹难,他们如何能咽下这口气?更不愿与那群弑母求存的恶人为伍。

    松果乍见此景也是双拳紧握,难掩愤慨之情,然而深深呼吸之后,他便压抑住心头的怒火。

    任何人都可以冲动行事,唯独他不能。

    他肩负着整个部落的前途命运,他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必须为全体族人的利益考虑。

    弑母求存的确令人不耻,可是他忍不住想,如果他的部落同样濒临饥荒,而烧毁森林能够获取足够令所有人都活下去的食物,他会不会也这样做?

    松果没有再想下去,至少同烧毁森林相比,和恶人打交道是更容易的选择。

    “来都来了,去看看吧。”

    他完,当先朝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