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录自序
这个夏天,天气很热。
你在一个梦魇中苏醒,却又跌入另一个梦魇。
你是高度近视的盲人,你看不见!你在梦里拼命找眼镜,拼命睁眼睛,可就是睁不开。
“姐,起来啊,姐,起来啊!”
你好像生病了,却无药可医,只能呆滞地坐着,眼睁睁看着恐惧的巨蛇啮噬着每一寸肌肤,及至内脏。抬一摸,是指缝间握不住的泪。可你的眼眶里没有眼睛,只有一片虚无。
魔鬼诱惑你:嗨!握紧你的右拳!看——那腕薄薄的肌肤下血管分明,像是人体最伟大的艺术,而只需要一把利刃,你便能将其雕刻。
本体越痛苦,在别人眼里艺术越闪耀,真是极具讽刺,真是难以直视的残忍呢!
夜晚是怕鬼的懦夫的末日,却是执笔者的狂欢极乐时。
今夜,就请将十指轻轻放在电脑键盘上,摩挲摩挲,然后,像一名伟大的钢琴家一样,开始弹奏这世间最杰出的作品——直到十指尽断,直到生命停歇。
你们听我疯言乱语笑声有多美?
你们看我这文里几分真假?
你们猜我清醒不清醒?
嘘——
棚,棚,棚,支起影棚开拍了,大家准备微笑;
嘭,嘭,嘭,窗外烟火炸裂;
砰,砰,砰,闷雷撞击着天空;
怦,怦,怦,你听我这心跳啊——
朋,朋,朋,我最亲爱的朋友们啊,请不要离开我身旁;
盆,盆,盆,我才没有拿着乞盆乞求你们肯定的眼神;
篷,篷,篷,无人为我搭起遮风挡雨的帐篷;
抨,抨,抨,请随意抨击我的卑劣心;
为什么一摸脸,眼泪就会滑落?
不,不,不,鬼怪啊,请不要将我——碰!碰!碰!
()(e) 一个人困守在密闭空间,就问你怕不怕?
膨,膨,膨,怒气在膨胀;
喷,喷,喷,就喷出满口血腥吧;
疯,疯,疯,她像一条疯狗一样乱叫;
捧,捧,捧,镜中人眉眼弯弯,斜眼媚笑,她对世界的都爱捧在尖儿上;
捧,捧,捧,来吧,将那酒杯、明月高捧;
吻,吻,吻,我敬你一杯——这苦涩的生命啊;
鹏,鹏,鹏,哪儿有飞往南冥的大鹏啊?
蓬,蓬,蓬,人间草木芃芃,独我是这翩翩转蓬,飘荡在荒野——野火点燃了我的长发,我含泪拥抱大地,舍不得离去。
烹,烹,烹,我的肝脏皆在鼎中煎熬;
棚,棚,棚,拆掉影棚,一脚踹开摄像!
你们听——是海明威将军的枪声——嘣——嘣——嘣——
去你的自卑怯懦!
去你的无病呻吟!
去你的自作多情!
我只要天下归心!
我只要无懈可击!
噫——买椟还珠的沽名钓誉之徒乎?
女人,你愚蠢啊,你呕心沥血,你是在用性命交换艺术。
沉沦不好么,非要抵抗?
你们听见我在哭吗?这次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我刨开心腹给你们看啊。
我低头捧起铜镜,拼命用掌摩挲,拼命用衣袖拂拭,哪怕抚心呕血,哪怕鲜血滴落镜面,也不能将自己的模样清楚看见。
谁不惮生离死别,谁能不对逝去的至亲念念不忘?
怀愤激以切痛,若回刃之在心。
几时魂归入梦,与君同。
我知道,
现实生活遇到挫折,你还能用精神胜利法勉强挺过,可对于做梦却最是无计可施。做噩梦最痛苦的,往往不是那个难捱的过程,而是梦醒了,你却什么也不记得,只有无名的痛楚在隐隐发作,你愤怒,你悲哀,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搞不清梦里究竟是什么东西伤害了你。
()(e) 你哪里是什么脆弱不堪的人啊,你最擅长对艰苦的生活对症下药了,你能用这世间最华丽的辞藻为自己排解苦痛。可陷入噩梦的你,却似虎落平阳被犬欺,明知道梦中魑魅魍魉是虚假的,却毫无招架之力。
痛!痛!痛!
梦魇过后,是无尽的恐惧、心悸,生活的一切乐趣,都变得苍白无色了。
我抓着挚友的臂不放,我泪流满面地问:
我到底是谁?我到底是什么模样的人?我在朋友们眼中,到底算什么?
在我自己的认知里,我是丑陋的,我是恶毒的,我是天真理想的,我是笨拙的,我是愚蠢的,我是虚伪的,我是自私的,我是最该死的。
我没有能力去更正对自己的偏见了。
孰云忘忧?忘忧即我。
反复自疑、自省,自戕又自愈。
妈妈,我困在时间里了,我砍不断时光锁链呢。
妈妈在哪儿呢?
粟米美酒鲠在喉,声声哽噎难下咽。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孩子,孩子,好孩子——
我希望,你的善良,是发自内心的善良,而不是对人曲意逢迎;我希望,你的强大,不是伪装的强大,不是一层经不住火炼的保护衣。
呼——就听我一声劝,把过去都放下吧。
放下,放不下。
意难平。
2022年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