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的河床底部一番探寻之后，卡洛斯顺着原主尸体滚落的痕迹往河岸上看了看。

    河岸不高，只有三四米，但坡度略大，拖着雪橇车是上不去的。

    他带着王奶牛绕了点远，找了个缓坡，去到了那里。

    四周一片雪白，雪地上毫无痕迹。

    但卡洛斯仔细观察一番，扫开了附近的表层积雪，终于七八米之外的底层积雪里，发现了一对深深的大脚印，是军靴的印痕，可这脚印不是他的。

    看着这对脚印，卡洛斯仔细回忆：

    “昨天晚上，队伍已经扎营休息了。马鲁佐夫中尉悄悄叫卡洛斯出来有事情要谈。走出石堡十几米后，中尉感叹天真冷，自己喝了口酒，接着随递过来给卡洛斯，卡洛斯没有戒备，喝了。”

    “这个过程中，马鲁佐夫还在往前走，卡洛斯下意识的跟着。等喝完酒时，已经走出去二十多米了，那是火光远远照不到的范围，而昨晚两轮月亮都被阴云遮盖，一点月光都没有，石堡里的人根本看不到他们两个。”

    “喝下酒几秒之后，卡洛斯感到浑身麻木、眩晕且无力，他惊觉酒里有毒，他慌张的呼喊了两句，可他已经发不出太大的声音，风声很大，距离又远，队伍里的人是听不到的。”

    卡洛斯结合记忆，推测着‘卡洛斯’死之前的过程：

    “这时候卡洛斯意识已经有点模糊了，没有彻底晕过去，是坚韧药剂在起作用。可也仅此而已，他毫无反抗之力，被中尉拖着走了有数百米，直到河道边上，才一刀戳心，将卡洛斯弄死，推下河道。”

    “所以，卡洛斯不是毫无反抗之力，而是中了毒。当然，就算卡洛斯没中毒，也不是中尉的对，对方只是想悄无声息的干掉卡洛斯。”

    “到了第二天早晨，也就是今天早晨，他一定得跟刑徒们解释卡洛斯为什么不在，毕竟卡洛斯可是队伍里除了他之外唯一的军官。原主消失，他又要改变路线，肯定得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卡洛斯大概也能猜出马鲁佐夫欺骗刑徒们的话，无非是‘接到紧急命令，我们有临时任务，惠灵顿准尉自行赶往斩首城’之类。

    卡洛斯想不明白的是，马鲁佐夫中尉为什么要杀卡洛斯。

    他虽然找到了一点原因，可总觉得不全对：

    马鲁佐夫在这几天，曾有意无意的两次跟原主起过一件事——他发现了一个疑似金矿的山洞，如果能去探索一下，很可能会挖出金子，但原主不感兴趣，不为所动，只队伍行程不能耽搁。

    现在卡洛斯仔细琢磨，那很可能是马鲁佐夫在试探原主，看他是否有可能被拉拢。

    但真的是因为这个？

    “就是绕路去淘点金子，至于冒这么大风险，杀掉一个军官吗？”

    “执行任务途中指挥刑徒去挖金子，是玩忽职守、谋取私利，最多罚金、军棍和降职。可为私利杀战友，杀的还是个军官，至少判绞刑！甚至被四匹马分尸！”

    “马鲁佐夫在军队里待了二十多年，从三等兵混到了中尉，肯定不会是猪脑子！”

    “所以，他一定在撒谎！”

    “他的意图是要带走刑徒帮他做事情，但绝不是带着刑徒们去挖金子！起码不全是！”

    卡洛斯心里很是好奇，这老中尉到底是要做什么？总不能是要带着刑徒投靠长城以北的兽人吧？

    想到这儿，卡洛斯忍不住笑了，这根本不可能。

    就算马鲁佐夫喝的是假酒，还连喝了一个月，把脑子喝坏了，也不可能发这种昏！

    先不提铁焰长城远在两百公里之外，这么早杀掉原主，会徒增风险和麻烦。也不提他怎么绕过长城守卫、怎么越过长城，怎么服或者逼迫这三十个多个人跟他一起去投靠兽人，只他图什么呢？

    ()(e)　　图兽人部落里的豪华牦牛帐篷？

    还是图兽人们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

    或者，他图那‘性感’獠牙露出嘴角的女兽人们？

    “不准，马鲁佐夫他就是年纪大了，口味变得独特呢！他那棕熊一般的身躯，跟女兽人们也很搭调。”

    卡洛斯心里‘恶毒’的想着，慢慢沿着脚印的方向走去。

    两百米之后，卡洛斯看到了远方地平线上，隐隐约约有一个黑点出现在视线里。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那黑点也越来越大，最终，它变成了一栋石头房子。

    黑色石头建成，方形，高两米五，长宽都是五米，墙壁厚实，可挡严寒冰雪。

    这是黑石堡，在黑石大道上，每隔十公里就有一个。

    上百年来，它们庇护了无数人，信使、军人士兵、奴隶、刑徒、商队，甚至，还庇护过兽人——历史上，兽人也曾零星股的侵入过长城以南。

    昨晚上被杀之前，这座石堡也庇护卡洛斯不受寒风侵扰。

    但现在，石堡周围虽然有一点队伍扎营的痕迹，可却没有队伍的足迹。

    北边，没有。

    东边、西边、南边，也没有！！

    卡洛斯笑了笑，心想，这熊一般的马鲁佐夫中尉还挺谨慎，哪怕这寂寞的黑石大路上一个星期都不见得有一队人经过，他也清扫了痕迹。

    “来，王奶牛，闻闻，看你能不能找到他们的方向！”

    卡洛斯转回了原地，指着一堆马粪，让猞猁闻一闻。

    这不是他变态，也不是他欺负孩子，而是老猎人笔记里提到过，老猎人正在训练猞猁追踪猎物的本领。

    只是那篇日记是最后一篇，距今天只有半个月，也不知道猞猁学会了没有。

    王奶牛先是疑惑地看了卡洛斯几秒，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凑上去使劲闻了闻那马粪。

    接着，它离开那里，在四周转悠了一圈，后来就很明确的向着西边方向跑去。

    卡洛斯赶紧拖着雪橇车跟上。

    大约走了七八十米，王奶牛不走了，鼻子嗅了嗅，然后往左边两三米处的积雪里刨了刨，发现了一个雪球。

    那当然不是雪球，是马粪！

    被雪包裹的马粪！

    接着往前，每隔半米就有一团马粪，一共五六团，大体沿直线分布。

    这是马匹在行走的过程中排便形成的。

    “王奶牛，你太厉害了，真是棒极了！！”

    卡洛斯伸出大拇指，毫不吝惜赞美，一边夸着，一边拿出一块肉，撕给王奶牛吃，当做奖励。

    “我想的没错，既然在这里杀人，那就是到了要转变方向的时候。否则，原主今天早晨一定会提出异议，反对改变方向。”

    “而两个军官争吵起来，一定会引起刑徒们的注意和警觉。这不利于马鲁佐夫哄骗刑徒。”

    “他杀了原主是扔到了东边，那他们大概率是要往西边走。虽然把尸体扔到西边某处，被队伍里的刑徒发现的几率也极，但马鲁佐夫显然没必要自埋隐患。”

    王奶牛开心的吃完肉干，还舔了舔卡洛斯的，很是珍惜食物。它还用头蹭了蹭卡洛斯，表示感谢。

    “你看，马鲁佐夫中尉，连王奶牛都比你有礼貌。”

    “‘我’前边几天，认真负责的帮你协助押送，早晚都会巡查马车和清点刑徒人数，你对我的感谢却是‘一口投了毒的酒、一把往心里插的刀子’，用的还是我的刀！”

    “这，实在是不过去的。”

    “‘我’挡你财路，可毕竟没有杀你父母啊！”

    ()(e)　　卡洛斯拍拍王奶牛的脑袋：“王奶牛，我们去做点事情。”

    “嗷？”

    王奶牛有些疑惑，金黄色的大眼睛盯着卡洛斯。

    卡洛斯眯着湖绿色的眼眸看着它，笑道：“追上一个没礼貌的家伙，然后，好好还他一刀子，接着，立大功、受嘉奖、升军衔、涨军饷。”

    “嗷？”

    王奶牛听不懂。

    “涨了军饷，就有很多钱，可以买很多肉给你吃！肉！”

    卡洛斯最后两声‘肉’，是用哥诺帝国的语言的。

    “嗷！”

    王奶牛听到了它明白和喜欢的单词，兴奋的叫了一声，然后它撒腿就往西边跑，兴致高昂。

    “哈哈！”

    卡洛斯迈步跟上，虽然拖着雪橇车，却并不怎么费力，还有空自言自语：

    “希望马鲁佐夫今天也没忘记保养他那块怀表。这可是他为数不多的好习惯。”

    马鲁佐夫中尉一行人员不算太多，除去已经被干掉的‘卡洛斯’，总计有30名刑徒犯人、马鲁佐夫和4名士兵，还有六匹马拉着三辆马车。

    这样一支包含马匹和马车的中等规模队伍，在积雪覆盖的荒原上，留下的痕迹是相当明显的。

    马鲁佐夫不可能一直派人打扫雪地上的痕迹，这不仅会极大拖慢前进速度。

    他也没办法给刑徒犯人们解释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已经用‘有紧急临时任务’等段带领队伍改变了方向，可若是再遮掩行踪那就太可疑了。

    刑徒犯人地位低下，也大多不识字，但并不是傻子，也不是奴隶。

    他们是犯了罪后，自愿或者被迫去戍守铁焰长城的犯人，刑期最短的两年，最长的不过八年。

    守卫铁焰长城八年的功劳，足够洗清绝大部分罪过了。

    当然，铁焰长城也不是什么烂人都接收，铁焰长城有专门甄选犯人的军官，会把体弱的、懒惰成性的、罪大恶极的、变态的人渣等都被直接排除掉。

    他们有自己的选择标准，不是单纯的按罪过大来区分，例如：

    会收过失杀人、复仇杀人的杀人犯，但绝不会要凌辱妇女的强奸犯——铁焰长城不需要恃强凌弱的家伙。

    会要偷摸的盗贼，但绝不会收拐卖孩子的人渣——铁焰长城更不需要没有基本人性的人渣。

    这些被甄别过的刑徒，在戍卫长城期间，他们也会有军饷，虽然只是正常守卫的四分之一，可也算是一名辅兵，是享有基本人身权利的，不可随意羞辱、殴打、杀死。

    所以，马鲁佐夫只可能欺骗他们，而不能强迫驱赶他们改变方向。

    就在向西追踪两百多米后，车轮印、马蹄印、大量的脚步印就在雪地上冒了出来。

    卡洛斯露出了‘不出我所预料’的笑容：“这两百米的痕迹遮掩，很可能也是马鲁佐夫在队伍经过之后，自己偷偷或者派亲信下属去遮掩的，起码要用上半时的功夫。”

    既然是瞒着刑徒犯人，那他就得维持原本的行进速度，不可能肆意加快速度，以免生乱。

    那就很好追上了。

    这副健壮的身体加上‘本命星辉’消除疲惫，简直可以始终保持高速前进。

    “王奶牛，我们快点走！”

    他招呼一声王奶牛，加快了脚步：“你的肉肉，我的怀表，就在前边等着我们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