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日出。

    菜地上空明月悄然离开，好似一阵风，知道来过，却无法证明。

    金灿灿的阳光，将为油菜地披上一层金黄外衣，明艳的金黄色多了那么一丝神圣。

    缕缕阳光透过油菜花，洒在明月心绝美脸庞，她美丽绝伦，神圣的油菜花相比之下黯然失色。

    衣服，已经穿好了，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凌玄看着明月心，明月心也看着凌玄。

    两人对视，像是有共鸣一样突然看向别处，又互相对视。

    凌玄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以后有事可以找我帮忙，我不会推辞。”

    明月心道：“帮我杀个人。”

    凌玄道：“不行。”

    明月心闭上了嘴，美丽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凌玄笑了笑，道：“你想让我帮你杀我，那是让我自杀，我还不想死，等我什么时候活腻了，想死了，我再帮你这个忙。”

    明月心道：“我会当做被狗咬了，我会杀了那条狗，要让那条狗碎尸万段。”

    凌玄笑着道：“看来你还挺享受被狗咬，要不要再被咬一次？”

    吊儿郎当的话，噎的明月心不出话来。

    她一直都是胜者，盘踞幕后，掌控着千人，万人的性命，从来没有人能在她这里占得便宜，今日她却栽了。

    栽得很彻底，把自己都栽了进去。

    她狠狠瞪了凌玄一眼，转身朝着太阳走去，留给凌玄一个金灿灿的灿烂背影。

    凌玄微笑着喃喃道：“又添了不少麻烦，不过挺深的，有点麻烦也无所谓。”

    随心所欲，做想做的事情，就够了。

    生命如此短暂，若不及时行乐，岂非虚度光阴？

    明月走了，也就死了。

    再见面，明月没了心，便不会有明月心。

    会是唐蓝？

    会是卓夫人？

    或是二龙首？

    是她就行。

    午，大堂，齐聚。

    杀已过，渡过杀的人，庆祝劫后余生是件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秋水清设宴，一场饕餮盛宴，一眼望不到头。

    数百道菜肴让凌玄忍不住吞咽口水。

    两辈子，他都没见过这么豪华的宴席。

    有点丢人了，像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傅红雪就很镇定。

    ()(e)　　冷漠的脸，漆黑的眸子。

    苍白的，漆黑的刀。

    刀在桌上，在刀上。

    刀不离，不离刀——他一直这样，哪怕吃饭。

    秋水清举杯敬来，道：“承蒙二位出，孔雀山庄数百年基业才得以幸存，二位是孔雀山庄的恩人，是我秋水清的恩人，以后若有孔雀山庄能做的事，绝不推辞。”

    傅红雪没有话，举起装着水的杯子一饮而尽。

    凌玄与傅红雪不一样。

    他喝酒，也多话。

    “秋大哥你放心，我肯定没有要你帮忙的事儿。”凌玄举杯一饮而尽，拿起边上酒壶，就往酒葫芦里装酒，“我啊，天生剑体，半岁练剑，一岁无敌，两岁敢揍我师傅，三岁一剑开天门，今年我十八岁，秋大哥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嘛？”

    秋水清又成了保守的人，微微笑着问道：“什么？”

    凌玄撕下鸡腿，狼吞虎咽。

    他喜欢鸡，喜欢吃鸡。

    叫花鸡，烧鸡，烤鸡，只要是鸡，他就喜欢。

    这鸡是带翅膀的，没翅膀的鸡，他不喜欢。

    没翅膀的也能算鸡？

    很多人没翅膀的鸡，也是鸡，很多人喜欢这种鸡，喜欢享用却又鄙夷，甚至试图让鸡不要是鸡。

    鸡都已经是鸡了，你还奢望他成鸭，岂非离谱？

    凌玄不一样，他喜欢的鸡是有翅膀的，他喜欢吃，也从来不会跟鸡话，下肚子就好。

    秋水清、傅红雪，以及被救下的卓玉贞，他们看着凌玄，看他啃着鸡腿，看他狼吞虎咽，看他意犹未尽，仍不止歇。

    将鸡腿啃得一丝肉不剩，将光溜溜的骨头扔在地上，任由山庄里的老狗将骨头叼走，咬的嘎嘎作响。

    凌玄抹着油腻的嘴，道：“嘿嘿，十八岁的我，意味着天上剑仙三百万，见我也须尽低眉。”

    这种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样子换做任何一人，都会觉得是戏言。

    偏偏凌玄，哪怕是戏言，又给了他们几分真。

    傅红雪看了眼凌玄，是看凌玄还是看凌玄的剑，只有傅红雪知道。

    胜了蔷薇剑，凌玄的剑也就入了傅红雪的眼。

    酒足，饭饱。

    凌玄面色微红，拍桌而起，道：“傅大哥，今天我想见识见识你的刀。”

    傅红雪道：“我的刀只杀人。”

    ()(e)　　凌玄道：“我知道。”

    傅红雪道：“你已做好了准备？”

    凌玄笑着道：“我早已做好了准备。”

    傅红雪道：“走？”

    凌玄道：“走。”

    能入傅红雪眼的剑，就不是普通的剑，放在江湖上，绝对能称得上是顶尖的剑客。

    这是一项殊荣，凌玄却想扭转殊荣。

    能入他凌玄眼的刀，或者剑，才是江湖上合格的刀客，和剑客。

    这是江湖人的殊荣——得到凌玄的认可。

    会有这么一天。

    一定会有。

    卓玉贞盯着不为所动的丈夫，眨着美丽的眸子，道：“你就在这？”

    秋水清道：“不在这，去哪？”

    卓玉贞道：“不去看看他们？他们是孔雀山庄的大恩人，也是我和孩子的大恩人，我不想他们出事。”

    秋水清笑着道：“我出事，孔雀山庄出事，他们也不会出事，他们有分寸。”

    卓玉贞道：“可是傅红雪很可怕，他的刀也很可怕，凌玄在院子里救了我，我不希望他死在傅红雪刀下。”

    秋水清走到卓玉贞身旁，轻拍她的肩膀，温柔道：“他能救你，就证明他不会死在傅红雪的刀下。”

    卓玉贞道：“嗯？”

    秋水清道：“他是从燕南飞剑下救的伱，燕南飞，那可是燕南飞，蔷薇剑燕南飞，他是天下一顶一的剑客。”

    卓玉贞道：“比神剑山庄的三少爷如何？”

    秋水清道：“都是天下一顶一的剑客，他们遇见，拔剑，高下可见。”

    卓玉贞似懂非懂地点着头。

    她并不懂，只是在装懂，她也不需要懂。

    孔雀山庄还在，丈夫和孩子还在，就够了不是么？

    像她这样的女人，枕边人，腹中子，在大家里相夫教子，岂非最好的结果？

    有多少女人，一辈子都有着这样简单朴实的梦想，却无法企及。

    卓玉贞无疑是好运的，凌玄的出现改变她的命运。

    秋水清同样也是幸运的。

    他不必见证神圣不可侵犯的孔雀山庄，化为一片瓦砾。

    也不必看到九重院落，三十六座楼台，八十里基业，五百条人命，三十代声名被毁灭。

    更不必脚踏斑斑血迹，残垣焦土，了无生趣，从容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