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狐狸、斑马、山羊、狮子和狗(一)
“腾腾腾腾腾”
爸爸那辆破旧的拖拉带着两张硕大又笨重的铁犁,在新修的平整梯田里艰难的爬行。从烟囱里冒出的浓浓黑烟,仿佛是那辆破拖拉在累的喘着粗重的气,但那其实是燃油不充分燃烧的结果。
时不时从气泵里喷出的啸长而尖锐的刺耳声响,仿佛在向这个世界宣告自己年老体衰,已经承受不住这样的繁重工作,随时都准备罢工一样。
但爸爸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由于干燥而扬起的尘土将他紧紧包围。此刻的爸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不会在意外界的任何事情。
只见他嘴里叼着一支因时间急迫而草草卷好的粗壮的老旱烟,歪着脑袋用力的吮吸,身体随着拖拉由于没有减震系统而被土块膈应的跳动上下起伏。
从容不迫且潇洒自在,眼神锐利又心不在焉。
从张宝就觉得,每次爸爸一摸方向盘,就有一种天下独尊的霸气,虽然那只不过是一辆二十年前,年久失修,还毛病贼多的破拖拉。
张宝那个时候很不理解,但现在他知道“车”是天下的男人最后的港湾。
或许爸爸烦恼很多吧,或许搞不好自己就是他最大的烦恼。
而此刻他可以暂时的把这些都尽数忘却,故而才会重新恢复那种少年时才会有的意气风发,以及年少有为才会睥睨天下的轻狂,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藐视天下的王霸之气吧。
拖拉还在拖着它那陈旧年迈的身躯,孜孜不倦的辛勤工作,不断发出沉闷的“腾腾”声。
它不能停下来。
因为今年开春,家里还有几十亩地需要翻,任重而道远,这才刚刚开始,它怎么可能会被就此放过?
阳春三月,暖暖的太阳映照的大地上的一切都暖洋洋的。
不远处新开的山桃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着,托举着它那粉嫩的花蕊,倔强的面向阳光吸收养分。
像一个娇羞的美人在展现自己的姣好容貌,害怕别人看见,但更害怕别人看不见。
闻见花香的沉睡了一冬的蜜蜂们,此刻就像是多情的少年遇见了心仪的姑娘一样,围着山桃花“嗡嗡嗡”的飞个不停,肆意的表达着自己的爱慕之情,吵得张宝头疼。
()(e) 都“春困秋乏”,张宝本来就不怎么清醒的脑袋,现在更加昏昏欲睡了。
但他可不能睡觉!
因为他是有任务的!
之前爸爸交代过,每次他从地的那一头耕到这一头,张宝都要用撕下缠绕在铁犁上的杂草根。
这样就可以尽最大的可能铲除杂草,从而保证庄稼在生长过程中汲取更多的养分。
在等待的过程中,张宝还要用锄头敲碎被耕起来的大土块,以保证土地能够更好地保墒。他自己也是任重而道远,但他实在是不想动弹,就坐在开着花的山桃树下面乘凉。
这时,爸爸开着拖拉缓缓走近了。
调转车头之后,张宝熟练地将缠绕在铁犁上的杂草根全部薅下来,一根也没留。
爸爸没有和他交谈,事实上拖拉太吵了,什么他也听不清。
看到张宝薅完了,爸爸熟练地挂挡,一脚油门,拖拉极不情愿的冒着黑烟向前驶去,又是一阵“腾腾腾”
看到爸爸走远了,张宝慢悠悠的扛起锄头,挑了一个大土块,用中的锄头狠狠地砸了下去。
可能是刚才坐得太久,这猛然间的运动让他眼前一黑,头晕目眩。
良久他才缓过神来。
抬头一看,眼前的风景大变了模样
一只斑马,毛发柔顺,色彩鲜明的条纹,雄壮健硕的身躯,在距离张宝十米处正悠闲地吃草。只见它一边悠闲地咀嚼那些看起来并不怎么好吃的沙蓬,一边用前蹄漫不经心的扒拉着地上的干土。
“斑斑马?”
张宝惊讶的揉了揉眼睛,并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景象。
听到张宝的疑问,那只斑马停下咀嚼,耷拉着眼皮有点儿疑惑地看向了张宝。好像在责怪他打扰了自己吃草的兴致,又好像在嫌弃他的大惊怪,不够稳重。
其实这也不怪他,张宝之前只在电视里的“动物世界”节目中看见过斑马,而且那个老旧的破彩电清晰度并不高,看到的斑马也模模糊糊,麻麻赖赖的。
但是他一直都清楚:斑马只会出现在非洲那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并不会出现在这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
()(e) 真是离了个大谱!
“这一定是在做梦!”
张宝又一次使劲儿揉了揉眼睛,企图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清醒过来,但结果就是毫无作用。再次睁眼之后,眼前的景象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无奈之下他只能用狠狠地掐自己的脸蛋儿,这是目前他唯一能想到的、通过痛觉让自己回到现实的方法。
但他,失败了!
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环顾四周,没错呀,自己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一个大概有十米长的倾斜角度为四十五度的斜土坡上、那棵郁郁葱葱的山桃树下,时间也是正值中午,阳光有些刺眼。
没有穿越,没有发生远距离的位移而被传送到非洲热浪滚滚的大草原上。
这里就是他的家,让人没有盼头却又十分怀念和不舍的黄土高原。
等等!
不对劲,山桃树上没有桃花!
此刻它已经结满了山桃,一个个绿油油的在微风中欢快地摇曳,向世人展示它的诱人。但它们并不知道自己其实真的不好吃,事实上也没有人会傻到会去吃它们。
什么,张宝怎么会知道它不好吃?
这不是时候嘴馋,摘了一颗差点儿就把他送走了嘛。
那种感觉就像吞了一嘴毛,卡在嗓子眼吐也吐不出来,咽也咽不下去,老难受了。
而且这个果子又苦又涩,弄得他心里五味杂陈,翻江倒海。
不想了不想了,想想就让人不禁打着寒颤。
再一看,爸爸也失去了他引以为傲的破旧拖拉,也就意味着他失去了他的霸气和灵魂。此刻正和妈妈举着锋利的镰刀,大汗淋漓的快速挥舞着,在金黄的麦田里,放肆的享受着丰收的乐趣,像两只慢慢蠕动的虫子。
不知道哪棵树上的蝉和知了铁了心要比赛一样,聒噪的“吱吱吱——”叫个不停,吵得张宝耳朵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