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阴霾的天空起了风，似有豪雨将至。

    九霄唉声叹气地躺在城北医院的加护病床上，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头，闷的发疼。他的伤势很惨重，青肿成一条缝的眼珠又紫又胀，活像花鸟市场公开叫卖的狮头金鱼，脑壳上缝了七针，用雪白的医疗纱布缠成了业余阿拉伯华侨。最要命的是，油汉子踹在裤裆里的那一脚，还导致他的海绵体软组织严重挫伤

    不过让他感到“吾道不孤”的是，同一间病房还有个患者与他一前一后住院，也是被流氓给揍了，比他的伤势还惨，四级脑震荡、肋巴扇齐排折断，睾丸也被踢裂一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牛头人酋长释放“战争践踏”蹂躏了一遍。

    看着这个浑身包成木乃伊一样的病友，九霄暗暗庆幸，亏得自己没有碰到下如此凶残狠辣的流氓。不过庆幸归庆幸，酒肉和尚还是为自己感到不值——那帮油汉子一点没吹牛b，辖区内的城北派出所乃至广陵公安局的确管不了他们的事，接到慧刚方丈的报案之后，0先把警情转到城北派出所，城北派出所又把警情转到了油田保卫处，一个时之后，油田保卫处的一个副科长才开着奥迪6，酒气冲天地赶到蜀岗来处理这事。

    经过再三的协商，油田方面只答应赔给九霄五千块钱营养费和误工费，口头道歉一次，另外负责所有的住院治疗费用。

    “你们还想怎么着？现在的行情扎一刀也就是赔五千，你们又没挨刀，我们已经够仁义的了。”油田保卫科的副科长一副江湖嘴脸，醉醺醺的双眼满是不屑：“你们要是不服气只管去告，扰乱公共治安也就是治安拘留十五天，到时候你们除了医药费什么也别想捞着！”

    对于这个结果，慧刚方丈气的不行却又无可奈何。

    油田不比其他单位，能管辖他们的部门都在整个油田系统之内，想向上申述也没地让你申述——这一点非常卡人脖子。

    也就是，九霄现在只能捏着鼻子吃下这个哑巴亏，顶多也就是玩点花招解解恨意，比如在住院时选择费用奇高的vp病房，药品拣最好最贵的使用

    慧刚方丈现在还在外面奔走呼号，不过能讨个法的可能性估计不大，想来想去还是难以咽下这口气的九霄，躺在病床上用给自己的表哥打了个电话。

    九霄的表哥也是在道上闯荡的豪杰，现在也就只有他有能量帮九霄出头，好好教训一下猖狂过度的油汉子。

    表哥一听这事倒也没有怠慢，抗了一箱芦柑屁颠屁颠地赶到城北医院来看望弟弟。不过对于报仇这件事，表哥张口就打起了退堂鼓：“老表，这事恐怕不太好弄啊”

    “有什么不好弄的？”酒肉和尚激动地从床上坐起身来，由于动作幅度过大，一下子牵动了下半身的伤势，疼的满嘴龇牙花：“嗳哟日表哥，这有什么难办的，你帮我找一伙能打的哥们，把那个油田佬打成猪头不就行了！嗳哟喂妈的疼死我了”

    ()(e)　　“傻弟弟，你没听前段时间驻扎在秦邮湖水利枢纽电站的部队和当地的油田工人闹纠纷吗？妈的金龙客车去了十几辆，载着一水二十啷当的油田青工，人人操着一米长的镀锌自来水管，把一个排的解放军打的抱头鼠窜！”

    “我才不管什么解放军不解放军，我只问你帮不帮我！”

    “废话！你是我表弟，我不帮你谁帮你？不过做哥哥的也不能把你往火坑里推。”表哥按住了和尚的肩膀，服侍他慢慢躺下，少安毋燥：“我问你，你有多少钱砸出来赔这帮油田佬玩？”

    “什么？有你的面子在，找人帮忙打架还要给钱？”刚躺下的九霄一个蹦弹又拗直起身来，在他的印象中，江湖中人应该是一呼百应，无怨无悔，视金钱如粪土的热血男儿啊！

    “你别抬举我，哥哥我的面子一文不值！你也别的那么难听，那不叫给钱，叫［出场费］！”表哥洒脱地一笑：“别这么看着我，现在是市场经济时代，只有向钱看才能向前看，你一毛不拔谁买你的账？喏喏喏我给你仔细掰一掰这里头的道道，如果呼啦呼啦喊一帮人过去打架，起码得坐出租车吧？这是一笔钱！打完架总得喝庆功酒吧？这又是一笔钱！还有”

    表哥顿了一下，招呼贴身弟帮自己、九霄和陪护的武僧各点枝烟。

    病房门口那张床位上的倒霉鬼，有两个四五十岁的老菜皮负责陪护，看到几个混混模样的家伙毫无顾忌地开始吞云吐雾，忍不住出口劝一句：“你们要抽出去抽好不好，房间里还有我们家的病人呢！”

    “废什么话？不爱待在这儿就滚出去！”表哥回身翻了翻白眼，指住病床上的木乃伊警告两个妇女：“再鸡巴啰唆，我把他氧气管子给拔喽，让你们直接吊丧！”

    两个妇女没有再开口，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有个体态富裕的像沈殿霞的恶狠狠地瞪了表哥几眼，摔门而出，看样子是找医生告状去了。

    “哈哈”表哥和贴身弟咧着嘴笑了，捞起那张病床上雪白的床单擦了擦皮鞋，待会等护士来了好好调戏调戏。

    “还有什么，表哥你快快。”九霄不耐烦地催促道：“除了打出租车、喝庆功酒，还有啥开支？”

    “弟弟，打架斗殴呢，也分三六九等，你不要以为道上的混子个个都是活土匪，几十个群殴一个那是没什么问题，包管人人奋勇争先，势均力敌就不好了，假如对方里有凶器更是没边没沿！实话告诉你，一场群架里头大多数人都是撑撑场面的花架子，敢提刀砍人的战将永远是凤毛麟角！这样的战将按照现在流行的出场费，每人每次起码要包个五百八百的红包意思意思，如果打架受了伤，你还得另外负责医药费！知名战将你是请不起了，他们的脸就是面子，只要往那一站，对你来天大的难题吹口气就能解决。”

    ()(e)　　“你怎么知道我请不起？”酒肉和尚心已经凉了半截，但仍然死鸭子嘴硬，强撑着一口气：“我把油田佬赔偿给我的五千块全拿出来，再找一哥们借点大不了，大不了今年的工资我全都砸出来，不蒸馒头争口气！”

    “傻孩子，你有那钱还不如买个养生舱代替全息头盔，好让自己玩玩得更爽一点，我知道你的d［北山苹果］在大唐里混的不错。”表哥轻蔑地嗤笑：“你以为你敢花钱就行？错！你肯花钱那些战将也未必理睬你，还有，就算请到知名战将又如何？油田工人又不是在道上混的地痞，他们心齐人又多，是神鬼不认的坐地虎，我要是他们我也不会鸟什么黑道大哥的面子！你花大钱请知名战将过去找场子，不出意外照样镇不住台面，以那些战将的脾气，到时候就会出大事了，我劝你，可别因为一时的冲动，生把自己后半生给毁了。”

    九霄像是刚刚结扎上环的老娘们，彻底蔫巴了。这世上最大的打击不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而是心中偶像三言两语的否定。莫戏如人生，实则人生如戏啊

    表哥知道这个道理九霄要消化一下，又找了几句家长里短的话安慰了酒肉和尚几句，自己下午还有事，明天有空再来，扔下两包登喜路烟带着弟滑脚跑了。他走了之后不到半个钟头，刚刚摔门而出的肥胖妇女领着一个身高起码一米八的漂亮女孩进了门，后头一连串跟进来四五个面有菜色，但很精干彪悍的个子男青年。

    身高不亚于世界顶级模特的漂亮女孩在病房里转身看了一圈，指住床上的九霄和正在剥芦柑的武僧问那个胖妇人：“舅妈，你的那个要拔九斤氧气管的是他们中间的哪一个？”

    几个面色蜡黄的男青年上前踢了二娘子一脚，用生硬的普通话喝道：“站起来站起来！”

    二娘子就是栖灵寺四大武僧中的老二，他的法号叫释言宗。官静和细君按照四个武僧的年龄大分别叫他们大娘子、二娘子、三娘子、四娘子，比较亲切，喊起来也方便。练武之人脾气哪有不火爆的，二娘子莫名其妙挨了一脚，鬼火差点冲破天灵盖，腾地站起身，利落地反揪住了对方的衣领。

    好几只杵过来一阵推搡，二娘子一晃膀子刚想上演全武行，胸口突然被重重踹了一脚，一个趔趄，后脑勺磕在九霄的病床床沿上，把红五星贝雷帽都撞歪了。

    一丈青也似的高个姑娘仍然保持着上撩腿的动作，修长玲珑的身段静止维持着“卜”字形造型，仿佛一座大理石雕塑，很有跆拳道大师的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