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助手可没那么好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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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乙醚是全身麻醉药,主要通过抑制中枢来达到让病人意识丧失、全身无痛的目的。现在伯爵体内的乙醚已经耗去大半,身体虽然仍处在镇痛期,但还是会残留一些皮钩的牵拉感。

    他的脑子很乱,出现了麻醉后常见的逆行性遗忘,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忘了自己正在接受术治疗。

    可能正是这种莫名其妙的牵拉感引起了他的兴趣,抬这一巴掌不偏不倚,正好拍在了自己伤口上,还连带着刚缝上的肠子一起遭重。

    “这是什东西?什么在身上?”

    莫拉索话语无伦次,眼皮还受制于乙醚的剩余药力似粘非粘地碰在一起,恶心、反胃等麻醉后副反应更是加重了他的紧张情绪,朦胧间以为自己抓住了一条盘上身子的蟒蛇,光溜黏滑。

    早年服役时的野战经历,让那些挥之不去的肌肉记忆走在了大脑之前。尽管伊格纳茨一再劝现在正在术,让他尽量保持镇定,可莫拉索一心想着拽蛇什么都听不见2。

    “艹!是蛇!敢咬我,去死吧,恶心的毒蛇!!!”

    伊格纳茨意识到事情不对,马上喊道:“快按住他,别让他乱动!”

    然而这话已经晚了,刚完,莫拉索的两指已经深深扣住吻合处仅剩的一个缺口,只是眨眼功夫,刚缝上的肠又断成了两截。

    顿时台上惊叫乍起,场面一阵混乱。

    伊格纳茨见惯了术阵仗,对他而言,他主刀的术里没有惨叫的反而占了少数。当初麻醉刚开始普及的时候,他就一度非常不适应,得时刻惦记着病人的情况。

    按他的话来,疼痛引发的惨叫虽然不人道,但至少能让他知道病人还活着,现在的术反而不像术,更像在解剖一具尸体。

    而这一切对贝格特来却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极端,第一台术就遇到这种大场面,显然是超纲了。

    “你还愣着干嘛?”

    伊格纳茨对着贝格特喊了一句,立刻用尽全身力气摁死了莫拉索这一边的脚,从他指缝里抠出了那根断了的肠管后,还不失风度地对着场内的观众解释道:

    “伯爵真是不失当年杀敌之勇,睡梦中竟把自己的肠子当成意大利人3的了,真是可敬可佩。”

    适时控场得到了应有的效果,然而才刚20出头的贝格特却依然处在震惊之中,面对乱动的莫拉索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你tm在干嘛呢?”伊格纳茨又吼了一句,“快拉住你舅舅的,把肠子夺回来!”

    “啊?对不起”

    贝格特总算清醒了一些,发懵的脑袋里有了点响声,连忙学着他的样子按住了莫拉索另一边的脚。

    “啊,既然被抓了就别和我客气!可恶的科西嘉短腿狗、意大利面条鬼、法国臭青蛙4,都冲我来吧,看我把你们全都干趴下。来啊,来啊,没本事的话就滚回你们***(之后都是些粗鄙的话,难以入耳)”

    至此,伯爵总算被完整地按在了术台上,但事情远没有结束。

    贝格特只顾着束缚脚,没有拿住本该固定在体外的那根肠管。莫拉索脚虽然不能动,可腰部仍然有力。剧烈挣扎之下,刚牵拉出身体的另一段肠管不知什么时候被带回了腹腔。

    ()(e)  腹股沟疝术切口角度很偏,长度也很有限,根本看不清肚子里的情况。要不是肠管上还带着一段缝线留在了体外,只能靠开膛破肚才能找到它5。

    伊格纳茨一按着伊格纳茨的右,一捏着一段肠管,根本腾不出空。贝格特却仍没意识到滑落肠管的重要性,只顾压着莫拉索的身子不为所动,而远处另外两名刚毕业的助更是不知道身为助的自己现在该干嘛。

    就在他眼睁睁看着缝线在一点点钻进腹腔的时候,身边突然窜出一个黑影上前帮忙摁住了线头。

    伊格纳茨长松了口气,比起训斥贝格特,他需要尽快为场内观众明现在的情况:

    “我的助卡维顺利拿住了另一端肠管上的缝合线,要是让它跟着肠系膜缩回腹腔的话后果会相当严重好了,现在把缝线交给我吧,你来按住伯爵的右。”

    顺利交接后,经吸入装置进入伯爵体内的乙醚再次起效,风止云收,场面总算稳住了。

    卡维见状,立刻收准备回到准备区。

    但事情总是不断在变化,正头疼助人选的伊格纳茨还是叫住了他:“防止伯爵再醒来,你再按一段时间吧。”

    人都睡死过去了,还按???

    卡维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无非就是想拿自己来替下贝格特,把他赶下术台。就算卡维只是个没经验的助,反正贝格特也没经验,用他还能起到恶心埃伦娜的作用。

    但卡维并不想这么做。

    刚才的帮忙完全出于一位高年资急诊外科医生的本能,也符合他助的定位。

    如果床是个难得的试错会,病人是穷人,家属也已经放弃,成功了自己稳赚,失败了也没什么,同时伊格纳茨也乐意帮他。

    那莫拉索就是个烫山芋,不仅身份显赫,自己还抢掉了子爵儿子的位子。这个术做好了是伊格纳茨的,做坏了不定自己会跟着一起倒霉,风险太大了。

    而且这个年代缝肠子本就不容易,现在还被暴力拉断,缝合难度又往上升了个台阶。

    他不想去收拾这种烂摊子。

    但没办法,卡维现在和伊格纳茨关系相当不错,于情于理都不该当面唱反调,驳他的面子,只能待在原地候着。现在只希望这位未来的子爵大人能顶住压力,坚持站在台上帮着挡雷。

    年轻人,一定要顶住啊

    伊格纳茨也不知现在该笑还是该哭,如果刚才站在自己对面的是希尔斯,至少肠子不会断。好在结果没到最糟糕的地步,反击子爵夫人的话也已经被他压在嗓子眼了:“夫人果然有远见,术成功与否确实和助有相当大的关系。”

    埃伦娜听了这话很生气,可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贝格特呆愣的反应被所有人看在眼里,要是换成别人,早就被赶下术台反省了。可惜他是子爵的儿子,即使犯了这种错误,伊格纳茨还是不能太过直接:“贝格特,你还能和我一起完成术么?”

    (卡维站在一旁默默为他打气:加油,我看好你)

    这个年轻人当然希望继续留在台上,可单薄的临床和术经验却在反复劝他:

    还是赶紧下去吧,一位还在实习的医生本就不该待在这里。大家都一样,这没什么可自卑的。况且躺在床上的还是你的亲舅舅,真的不能再犯错了!

    ()(e)  贝格特看了看自己的母亲,又看了眼安静下来的舅舅,还想再坚持一下:“我觉得我可以。”

    (卡维点点头:不错不错,伙子未来可期。)

    伊格纳茨似乎并不买账,继续问道:“现在刚缝上的肠管又断了,你确定你能帮助我剪掉损坏的部分,再次缝上肠管,并且顺利完成这例腹股沟疝的术么?助的失误也会造成术失败,你确定不会再像刚才那样犯错么?”

    (卡维:喂,差不多得了,别打击他信心啊)

    贝格特犹豫了。

    他有继续站在台上的勇气,可没有坚持不再犯错的自信。

    伊格纳茨见他如此,知道没什么信心,但依然没有下逐客令,而是用一种更为委婉的方式给了个建议:“如果你觉得累了,可以在旁边休息一会儿,等需要你的时候,你可以再登台,怎么样?”

    “我”

    (卡维大叹不妙:坚持住啊,你可是子爵的孩子,别被他唬住了)

    贝格特迟疑了片刻,点点头,“我确实有些累了。”

    (卡维:别啊)

    “那好。”

    伊格纳茨嘴角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没有欢送也没有介绍,第一时间把想要置身事外的卡维拉到了助的位置,甚至都没想过要问一问他的想法。

    卡维扫了眼台下,坐在特等席的埃伦娜满眼怒火,恨不得把他一口吞下肚子:“伊格纳茨教授,这位你不介绍一下?”

    “他是我的助。”

    “也是venn大学医学院毕业的?”

    “是的。”

    伊格纳茨压根就没想实话,因为一旦暴露卡维的身份,这个女人就会以身份不对等为由继续刁难他。

    “老师”

    “不用紧张,跟着我做就行了。”

    卡维面露难色,很想拒绝,但伊格纳茨没给他开口的理由:“集中注意力,这位可是莫拉索伯爵,军政两边的大红人,你不希望他死在自己的里吧?”

    话被他完了,理由全被这句话堵死,卡维只能上台。

    赤拿上针线,赤拿肠子都是他从没体验过的感觉,需要适应的时间。但不管怎么,卡维依然是位有着几十年经验的外科医生,段位远超这个时代的所有人。

    他不知道当年那位库伯医生是如何做疝气修补术的,他只知道,伊格纳茨现在在做的显然不对。

    从断开的缝合口来看,不论是肠管的缝合法还是接下去要做的疝气缺口缝合位置,全都错了。按照这个方法做下去,卡维能断言,这位伯爵半个月内就会死于肠瘘造成的腹膜炎。

    现在他需要做的,是在不知不觉间帮助伊格纳茨顺利完成术,又不能过分表露出自己的能力。

    他只想当一位有天赋的助,躲过别人的视线慢慢成长。而不是一个引人注目的怪物,最后被有心之人在背后捅刀子。

    “当助真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