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三十六章 问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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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劲炁破开的细雨终究只是一时,不过半天时间,京畿地区云层那被强行撕开的裂口便消弥无形。



    绵延万里的厚重雨云蔚为壮观。



    秋雨又开始下了。



    大炎山水很美,在雨中蒙上一层灰青面纱,犹如烟水墨画。



    而这片静谧忽然被一位中年男人打破,他自云层之上而来,发鬓斑白,身着的黑衣不染雨露,径直落入那片绵延起伏的高耸山脉之内。



    与所见如画之美不同,离得近了,山林之中弥漫着破败腐朽的味道,动物的尸体,糜烂的枯叶,但好在雨水冲刷了其中绝大部分。



    雨水敲打茂林吱哑淅淅沥沥,许殷鹤行在这杳无人烟的山林之中,踏着那满地的枯叶向上而行。



    无路的繁茂木林随着他的行进被一股无形劲力破开一条道路,他的脚步很缓,但速度极快,一些林中的原住民方才见到这不速之客,用警惕目光望来,黑衣身形便已然消失。



    不时数息,



    许殷鹤已然来到了一处山洞之前。



    山洞洞口数丈,内里暗沉无光,像是一头噬人巨兽的口器。



    走入,直至尽头,



    看着那名盘坐在巨石上的壮硕老者,许殷鹤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出声。



    洞内的炁因壮硕老者的吐纳而肉眼可见的紊乱着,待其收敛功法,睁开眼帘一切方才回归平静。



    终是冉剑离先开了口,看着黑暗中的黑衣中年人,他的语气带着无奈:



    “许殷鹤,你藏的可真深呐,此次北狩,我一直以为李耀玄是鸿门宴的主人,倒是未曾想你这老东西才是场上至强之人。”



    许殷鹤缓步走近,抵临一丈站定:



    “李耀玄也不弱。”



    冉剑离眯了眯眼,语气有些感慨:



    “看来你当真是动过在那皇龙林弑君的念头啊”



    许殷鹤没有否认,道:



    “不重要了。”



    “也对,所以咱们相国大人,您这是专程过来杀我?”



    冉剑离笑着调侃。



    他并不是一个严肃的人,从始至终都不是,年岁的增长让他沉稳,但性情依旧如故。



    许殷鹤神色清幽,声音回荡:



    “若想杀你,从一开始便不会送你离开。”



    听闻此言,冉剑离思忖一瞬,随口问道:



    “到这个,你先前是用了何等段?你我二人交时炁的震荡虽强,但还不足以瞒过那你那枚悬空戒的宇术痕迹,那么近的距离,以李耀玄的修为和眼力应当必然能看出来端倪来才对。”



    在那来自帝安变故的传音抵临的一瞬,



    二人战斗爆发,



    对于他们这个层级的圣人修者来,强弱、胜负,其实在交的一瞬间便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结果。



    在术法与那重剑对碰的第一时间,冉剑离便意识到自己不是这宰相对,而且差距还蛮大的。



    生死搏杀虽无绝对,但他与他差距已然超出了这个界限。



    冉剑离当时也并没有多少绝望。



    反而想的是,



    这狗日的许殷鹤和那杀千刀的许长天一样,都是满嘴跑兽车的玩意。



    剑圣战西恩至尊的那一夜,居然自己已然二十年没胜过凤九轩,他妈的没比试过,就不算赢是吧?



    不愧是父子,



    和那杀千刀的许元真是一丘之貉。



    不过知晓差距是一回事,死战又是第二回事。



    人要杀他,总不能束待毙。



    对于死亡,冉剑离看得很轻,而且在来到这京城之前,他便已然做好了生死道消的准备,可就在他准备与这宰相拼命的时候,却感受到了一股宇术波动将他包裹了起来。



    那一瞬间,冉剑离直接被整懵了。



    甚至想直接传音问问这许殷鹤这是在搞什么东西。



    但一切都发生太快了。



    没有时间让他询问,也没有时间让他反应。



    只有一个二选一的抉择。



    要么接受这宇道之术,被许殷鹤不知目的的传送去某个地界。



    要么就用炁挣开这宇道术法,留在皇龙林与这许殷鹤死战。



    两个抉择,



    选前者,虽不明缘由,但有生。



    选后者,除非皇帝连同兵阵与他一起围殴这许殷鹤,不然便是必死,而且若是许殷鹤铁了心要杀他,皇帝与军阵还不一定拦得住。



    所以,冉剑离选择前者。



    他想看看这许殷鹤想做什么。



    半日时间思索了很多,此刻对方果然如他所想的找上了门,也便直接问出了心中所想:



    “而且,你又是为什么要将我传送离开?”



    许殷鹤静静的站在原地,话语很轻:



    “李耀玄被其他东西吸引了注意,所以不会感应到那宇术波动,至于为何不杀你因无必要罢了。”



    “没有必要”



    冉剑离略微蹙眉,于黑暗中看着那平静神色,对方的藐视让他微怒,但又感无奈,轻声叹道:



    “罢了李耀玄被吸引了注意?当时还有其他东西在场?”



    许殷鹤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冉剑离终究是差了一线,感应不到天意的存在。



    既然如此,不如不答。



    只是道:



    “我言中的无必要,并非羞辱。”



    冉剑离闻言也知晓对方不想,也便于黑暗中摆了摆,道:



    “所以,你到底为何不杀我?若我回到剑宗露面,你与你那三子此番表露出的决心便会全部付诸东流。”



    许殷鹤摇头,话语笃定:



    “你不会。”



    冉剑离眯了眯眼,朗声笑道:



    “哈哈哈我这老骨头虽然生性闲散,但终究是宗盟之主,可不会借着此番假死一走了之。”



    许殷鹤见对方明知故问,也便直接将话挑开:



    “宗盟是基于仙税之法而建立,其余之事上,皆有掣肘内斗,你需要用你的死去团结宗门,防止内部的某些虫豸想着向我绥靖。”



    宗盟太过闲散,死道友不死贫道之风盛行,各门各派都想着自己的利益,想着朝廷终会妥协。



    但同样的,



    宗盟之中亦有清醒的高层。



    他们清楚的知晓宰相绝不可能妥协。



    战争必然到来。



    所以,他们需要一个拥有足够分量之人的死,来将宗盟之内那些意图绥靖之人的千秋美梦打醒!



    冉剑离,来京城便是为了赴死。



    



    被许殷鹤一语道破自己来京的目的,冉剑离也逐渐收敛了脸上的笑意,道:



    “所以,你这是准备让我先回去,然后再宣告我假死的消息?”



    “也许是。”



    许殷鹤没有否认。



    冉剑离眼神凝重,咧了咧嘴:



    “若放出这个消息,你准备如何与皇族交代?就不怕李耀玄猜忌你有篡位之心?”



    许殷鹤摇了摇头,平淡的道:



    “你我不同。”



    “”冉剑离忽然沉默。



    自家人知自家事,宗盟内部是个什么情况,冉剑离可太清楚了,若是让天下宗门知晓,宰相私下放过了必死的国师冉剑离,事态会如何发酵?



    最关键的是,



    自个家那闺女,剑宗首徒,还确实和那杀千刀许长天不清不楚。



    冉剑离真的不知道届时作为宗门魁首的天元剑宗该如何自处,自己这宗盟之主又该如何解释。



    相府那边则没有这些顾忌。



    因为有许殷鹤本人过往数十年积攒起的威望与信用做背书。



    而且,



    李耀玄若不信许殷鹤,又怎会容他壮大至今。



    安静良久,冉剑离幽幽叹道:



    “相国,你这阴损的计可真毒啊,现在来寻我,是为了取证?”



    宗盟虽然内部斗争激烈,但若他冉剑离窝着假死不出,其他人也不可能信相府的一面之词。



    所以,许殷鹤需要证据。



    他冉剑离明确存活于世的证据。



    想到这,



    冉剑离已然动了自裁之心。



    许殷鹤虽强,但若他一心想死,对方还拦不住。



    看着那双腿尚未修复的壮硕老人,许殷鹤轻轻摇头:



    “若我欲行此事,你定会自裁。”



    到这,



    许殷鹤顿了一下,示意对方可以散去那意欲自爆的炁,后又继续道:



    “所以我不会强行取证,而且相府也需要你在暗处去牵制那些隐世宗门,若是你死了,若是剑宗倒了,现世宗门没有一个主心骨,很快便会被那些隐世宗门合流,这样对我朝廷不利”



    “怎么感觉你越我越想死了?”



    冉剑离忽然咂嘴低语。



    “”许殷鹤沉默。



    “玩笑而已。”



    冉剑离见状咧嘴一笑,抬摩挲着下颌的白髯,低语道:



    “既然你不杀我,也不想取证,那你这寻我作甚?以你的为人应当不会做这多此一举之事。”



    方才二人所述之事,若许殷鹤不亲至相告,冉剑离也能通过利害关系推断出来,但却绝无现在这般确定。



    而这个问题,许殷鹤答得极为干脆:



    “我曾许诺长天,给他一个会。”



    “会?”



    冉剑离表情瞬间古怪,不解之意溢于言表:“你是想让他来服我,带着剑宗投靠你们朝廷?”



    “不知。”



    “什么?”



    “我只许了承诺,他欲行之事我也不知。”



    “啧”



    冉剑离轻啧一声,神色有些嫌弃,但忽然意识到什么,定神凝望向这黑袍中年人,道:



    “若他与你想法相悖,又当如何?”



    许殷鹤思忖数息,轻笑,淡然道:



    “以他为准。”



    “”



    声音在黑暗寂静的溶洞消散。



    冉剑离却因此言瞳孔紧缩,半晌都未能出任何言语。



    以许元为准。



    开什么玩笑?!



    当权者培养继承人,令权力过度,也根本不是用这种法子。



    “呼”



    压下紊乱的心绪,冉剑离呼出一口气,叹道:



    “你倒是真的很相信他,也真的很着急。



    “相国,何须一意孤行?



    “若无战事,你我做个安乐亲家不好么?”



    “”



    许殷鹤视线静默,像是在看一个傻子般平静。



    冉剑离则无所谓的摇了摇头:



    “呵呵,感叹之言不必当真。虽然这一世你我相交不深,但我也知晓你这种人行了一世的夙愿当是绝无摒弃可能。



    “不过都到这了,我总有一种咱们此生都不会再见的感觉,便把话开了,其实从当年你名声鹊起之时,我便一直对你挺好奇的。



    “许殷鹤,可否回答我一个问题?”



    “”



    许殷鹤安静一瞬,颔首:



    “国师请。”



    冉剑离深吸了一口直视着对方眼眸:



    “我记得,你最初也是宗门世家子弟,当年你究竟是因何动了这般改换天日心思?



    “是因为那天下庶黎?”



    话落,溶洞寂静。



    身着黑龙袍的中年男人在听到这话之后便陷入了沉默,似乎未能想到对方会问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又似是陷入了当年的回忆。



    这个问题的答案真的太过久远了。



    久远到,



    作为大炎宰相数十年的他本人都快忘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许殷鹤叹息一般的声音缓缓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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