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正国“啵”的一声把塞子拔掉, 凑到鼻尖下方, 才有淡淡的药材香散出来。这让他有些惊讶，没有一般的膏药味道那样只要粘上了恨不得几天几夜不散的，反而气味很淡。

    看着好似真是不错的样子？

    陈正国找了一片竹片, 轻轻的从里面一挑，一坨淡绿色的膏状物就被挑出来了。一般的膏药, 不管是什么用途的，基本就黑褐色或者红褐色的, 中药气味很浓的那种，倒是淡绿色的药？真没见过啊。

    要不是这是药膏，陈正国真判断不出来的。凑上去心闻，然后在手臂上心涂抹, 直接就抹没了，应该，那种淡绿色的药膏直接就被皮肤吸收殆尽。

    “张，张。”

    “报告团长, 请指示。”一个十八九岁的伙子啪的一声就进来听命。

    “这里有个事, 让你跑一趟。”

    陈正国想了一下，把王璇写的药物用法给重新抄写一份儿，然后把瓶子用原来的塞子堵住，然后跟着那张新抄明书一起递给张。“把这个送到陈医生那里去, 让他看那张纸条就知道了，去吧。”

    “是！

    狗蛋把一把没了柄子的破镰刀，放到正烧火的灶里去, 烧红了拿出来，凉鞋带子断掉了，得烧红了，烫在断掉的缺口，塑料很快融化，直接心用手指一捏，融化的两边塑料就沾在一块了。

    又能继续穿了，就是那补在一起的地方很难看，黑黑的一块就像伤疤一样狰狞。新的穿了，补的穿了，直到再上不了脚为止。时候可以光着大脚丫子，如今却是不能光脚丫子到县城去的。

    “你就是费鞋子，要是能给一双铁鞋，那才叫耐磨呢。”

    “你没听吗？踏破铁鞋，铁鞋也照样给踏破啰。”

    “辣椒要不要放多点？”汪旋再不跟他挣这个，转移话题。

    “要要，要啊。”狗蛋穿上凉鞋，破镰刀往桶里一扔，发出呲呲的声响，和冒着白烟。

    狗蛋窜到汪旋身边，“都做这么多了？”

    “做多一点，以后我们上学就没时间了，叔叔每天要下地，直接捞出来吃不碍事。”

    汪旋把萝卜缨子，竹笋和采摘的野菜都腌制了。“就是粗盐可能不够了，还得去买。”

    “我一会去，跑去跑回，快着呢。”

    大缸子是放在家里吃的，长年累月的积酸咸菜，吃完了又继续用，如今不知多少年了，那股味道就算泡多久的水都去不掉了。

    “罐子我们去上学要带过去吃，诺，玻璃罐头，泡椒、酱菜都有。”

    玻璃罐头很难得，不知道谁家那么奢侈扔的，汪旋捡回来洗干净了，直接用来装酱菜咸菜，压得紧紧实实的。

    “既然要准备，我们明天进山一趟吧。”

    到县城是个什么光景，两人心里没底，别看那狗蛋平时横着呢，其实到新地方去跟其他孩子的忐忑没差别，县城给他们的印象本来就没那么美好。

    “咱们公社啥时候再办中学，就不愁了。”

    过两天狗蛋还是没去成山里，因为伙伴们叫他们一起去学校领毕业证，学毕业证也是重要的文凭，如今的村干部很多都有学毕业证的，算是跟文化人沾点点边。

    当然那时候跟现在不能比，狗蛋这般年纪读到学毕业并拿到毕业证人数还算多的。就他们一帮嘻嘻哈哈的一起去，有些是去看热闹的，还没到毕业的时候，有些是早就辍学了，只还跟在狗蛋身后玩罢。

    “我都差点忘记这个了，等会，我两先收拾一下啊。”

    狗蛋跑屋里去，把手里拿地东西直接放进宝贝里去，跟汪旋“我都一直挂念着去现成的事，可是毕业证领取时间差点忘了，还有录取通知书不知道回来没有。”

    没错，录取通知书都没有收到呢，狗蛋就非常自信自己和汪旋肯定能上的，就是这样的够自信。

    两个毕业班，人数不算多，放暑假了整个校园空荡荡的，他们的到来添加了些人气。

    年轻的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看样子情绪有些波动。“我来咱们学校两年，第二年就给你们当班主任，实话，第一次当班主压力挺大的，尤其你们是毕业班，真担心出什么大事。你看你们，是吧，好几个人都比老师长得高长得壮，真害怕你们脾气不好跟老师起来，老师这身板扛不住啊。”

    下面坐满教室的就哄堂大笑，都觉得老师话很可乐。老师是隔壁镇的人，可能从读书还是怎么着，反正人长瘦，是正儿八经的初中毕业生呢。家里有点人，就给安排过来教学生了，但这老师可能性格倒挺温和的，也可能跟年纪有关，不爱摆老师的架子。跟狗蛋他们关系挺好的。

    “别笑啊，老师是真心话呢。今天是老师最后一次给你们在讲台上话了，有些同学可能还会继续升学，但大部分可能就直接在家务农，无论怎样吧，不要做违法犯罪的事。无论在哪里，对得起国家对得起人民，对得起爸妈，这就行了。”

    台上老师得情深意切，台下也听得认真。平时班主任一大道理谁也不耐烦，但是这最后一节课，大家却都认真的听，没人走神睡觉的。

    到最后都莫名有些伤感，教室里还有女同学抹眼泪呢，这可能是她们最后当女孩的时间，这以后如果不升学那么就是准备做家里的主要劳动力，挑起家庭的重担，或者准备做别人的妻子、母亲了。

    教室里很安静，“第一次当班主任，经验不足，不过老师也会继续学习下去。嗯，好了。”

    “现在开始发毕业证，老师念名字，一个个上来领取。”

    “朱丽丽，刘家根…….汪旋，李大牛………”

    一个个上来领取毕业证，翻开那本红色的本子，样式都一样的，看笔迹就知道是班主任自己手写填上各自的名字、班级的。不过还是互相交换着看，都稀奇不得了。

    对后世来，学毕业证真是不值得的东西，可是对现在的人那是值得珍藏一辈子的珍宝，是见证他们曾经接受过教育，见证了他们短暂的童年、青春、成长的物件。以后他们的文化水平一栏可以填写“学毕业”，而不是“文盲”。

    老师在上面笑盈盈的看着，再开一个黄皮信封。“现在给大家发毕业照。”

    “呜哇。”

    村里孩子长这么大都没有照过相，是要请人给照毕业证，每人交三角钱，到时候一人一张毕业合照。全班同学加上各科任老师，学校领导等。

    就这样，还很多人都交不起，没法子。吃的都困难，口袋真没有一分钱的，交几毛钱也是拿不出来的。有些人回去就跟父母磨啊磨，最后大部分都交上了，还有几个人怎么也交不上，有时候不知道他们这几年的学费是怎么凑出来的。

    最后这些没交钱的当然就没有合照，拿着毕业证书脑袋压得低低的。

    狗蛋和汪旋趁机照不少，除了集体的合照，他两的合影、单人照、和班主任的合照，还有好几个好伙伴的合影。

    班主任简直吓死，当时拉着他，拍照是要钱的，就担心他们到时候没有钱交就麻烦了。

    狗蛋只能拿出口袋里的钱，告诉他自己能交上，看班主任人那表情不好，赶紧是之前的恩人给邮寄的钱，老师表情才好点，不过还是劝他别太费钱，以后有钱自己城里拍也是一样的。

    其实钱是狗蛋自己的钱，留在“宝贝”里放着很久了，陈正国给钱他们都不要，所以陈正国久久也就邮寄点旧衣服和一点糖果给他们。

    拍照收钱是根据洗出来的张数来算的，那些想拍照但是没有钱的伙伴就跑过来跟狗蛋他们合影，反正他们不要照片，就是要过个照相的瘾。人家师傅当然不乐意了，不过拍都拍了，而且拍得还不少。

    所以最后，狗蛋和汪旋是所有人中拍最多的人了。

    “先发毕业合照。”班主任一个个念名单，当初交钱的都把名单记下来了。现在又上去领取。

    这就把人的情绪调动起来了，照片啊，他们长这么大都没有拍过照片呢。一个个的谁先上去领，旁边的人就凑上去瞧，都挤在一块。看得津津有味。

    照片里，个个神情紧张，脸都绷着，有些人还闭上眼睛了。有些正好张着嘴巴，像傻子似的。

    兴奋的瞧着照片里的自己。

    台上的班主任又：“现在就接着发个人照了。”人家照相的师傅是全部照片都交给班主任。到时候由班主任辨认了给自己的学生发下去，师傅之前已收了钱，再不必跑一趟的。

    这是学校第一次组织学生拍照，以后跟照相馆的师傅也算是长期的合作关系了，学校每年都有一批毕业生嘛。

    那些交钱拍了单人照或者三两个人合影的，嘴就没闭过，看着自己的照片珍惜得不得了，别人想看还舍不得。连连“别弄花，别弄花了，手不能直接捏着，会花掉的，你们手指有汗液。”等等。

    轮到狗蛋，那是直接用另外一封信，给装的，没办法真不算少了，里面还有照片的胶底，以后可以拿着它去相馆给人就可以再洗一张出来。

    那些跟狗蛋合影有的也交钱了，有的没有，没有的那就凑到狗蛋桌前抢着看里面的自己。

    “哈哈，闭眼睛了。”

    “哎哟，你什么时候搭我肩膀的，我都不知道。”

    “就是啊。”

    “汪旋拍出来，很好看啊。”

    “哪里哪里，我也看看。”有姑娘也凑过来要看。

    “有你们什么事，走走。”

    汪旋对他和狗蛋的照片喜欢得不得了，从没想过还有照相这样的好事，怕人弄坏，他比所有人都紧张，将自己和狗蛋的单人照、他两的合影，和班主任的合影通通收起来。

    只给他们看和好伙伴的合影，“你们别抢，一个个看，我就摆桌上，你们看，但不能上手拿。”

    热热闹闹过去了，等大家都散了回家了，班主任就把狗蛋和汪旋叫过来。“你们的成绩出来了，能上的，不过真准备好升学的事了吗？”

    “就是你们那个资助你们的恩人，最近有没有联系？”这是狗蛋的词，反正班主任也不知道他们没拿陈正国的钱。

    “有，有，我们还给他写信。”

    班主任点点头，“那就好。”这两学生他是挺喜欢的，可能跟年纪轻有关，他不觉得狗蛋的调皮让人难以接受，反正狗蛋和汪旋的成绩很好。作为老师，肯定更喜欢成绩好的学生，这总总，让他和狗蛋关系还不错，最起码，狗蛋上学这几年，所有班主任中最合他心意的。

    从没有无缘无故就骂他，罚他的，对比起来就见出好来了。

    回到家里，汪旋也不做家务了，把照片摊在凳子长，一张张的看。

    “真好看。”爱不释手的架势，“这张不知道哪个脏手印上面了，真是，这样容易花了。我听城里的还有过塑料的，可以防止受潮花了。”

    “你就放宝贝里面，你那里不是箱子多吗，受不了潮的，也不怕老鼠蟑螂破坏。”

    “也对。你来看看，这张，你领子没弄好，都插在脖子里了。”

    “是诶。”照相嘛，肯定要穿自己认为最后的衣服嘛，要美美的啊。

    等李四回来，看着儿子的毕业照和毕业证，笑得见牙不见眼。

    “你算是我们李家的文化人了，你爷爷的父亲、祖父都没有读过书，时候给地主家放牛的，你爹我和伯伯们也没读过。”

    大伯家的金宝银宝，虽然比狗蛋大一岁，奈何脑子不够好啊，现在还在四年级转呢。听考试老不及格，现在老师和校长要是觉得你没学好，就不给升级的，那就得留级。哭闹也没用。

    两人要不是看年龄实在不了，估计还得留在三年级呢，想毕业不容易哦。

    李四难得的扬眉吐气，这么多年从来都是人家压他一头，现在儿子争气，年纪就毕业了，年年不是第一就是第二的，真给自己这个爹长脸。

    李四看到了希望，儿子不多，但是顶用啊。有这个毕业证以后，儿子出门也可以自己也是认字的半个文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