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双生共情二~四
整个瑶光殿内寂静无比。
清冷的秋风吹得殿外梅园中的树叶窸窣作响。
与寂静的瑶光殿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施阳的心。楚南风的话还一次次萦绕在施阳耳旁, 挥之不去。
楚南风轻叹一口气, 以往她总是笑脸迎人,与瑶光台修士们谈天地却没有个师父的样子, 倒像是他们的师姐挚友。如今她的神情却是相当凝重,原本平坦光滑的眉头间此刻也挤出了淡淡的川字纹。
楚南风本不想将这事告知于施阳, 她甚至还未想好, 告知于他之后,要怎么安慰他。
从将自己养大的至亲却不是亲生的, 楚南风没有感同身受过,她不知如何去安慰。
瑶光殿内的氛围落针可闻。
沉寂了许久, 楚南风终于像是忍受不了这等氛围,也看施阳低着的头上眉头似有舒缓, 便叫道:“怀瑾, 你……”
“不是亲生的也没关系。”施阳抬起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施阳笑起来非常好看,双眼微微下垂, 令人暖心无比。心有不顺之人只要见到施阳的笑, 便会通了心路, 令人舒心惬意。“他们不是我亲生,但是待我如亲生。”
楚南风眉宇间细微的纹路也舒展开来。
“亲情不必用血缘来联系。我自由他们带大, 他们对我的好我都知晓。”施阳又道。
“怀瑾你不必掩饰你心里的痛。”
“师父,你收我为徒四年有余,何时见我将痛楚藏在心中?”
楚南风不语。施阳的性子楚南风了解得很, 他待事一向乐观豁达,也不会将事藏在心中。有什么难受之处,她一眼就能瞧出。所以楚南风在众弟子中最喜欢的就是施阳,施阳的性子与她太像。
但是对于这种事情,楚南风有些不准。
“师父,你再这般凝眉不语,倒像是想让我来安慰你一番。”
楚南风闻言,脸上立马又挂起豁达的笑,对施阳道:“这倒没有。”似又想扯开话题,双眼盯着施阳的腰间,“怀瑾啊,如今瑶光扇给了你,为师倒是少了一样纳凉工具。”
施阳也顺了楚南风的话,无意再去纠结父母是否是亲生,自腰间拿了瑶光扇,将折叠的扇子在指尖饶了一圈,对楚南风道:“师父要是不舍,那弟子还给师父便是。”着,便上前要将瑶光扇递还给楚南风。
楚南风“噗嗤”一笑,道:“我哪有这般气,给你了就是给你了,纳凉的扇子也挺多,只不过这把不是插于发髻之上就是别在腰间,拿起来顺手。”
听了楚南风这一席话,施阳立马将扇子收了回去,道:“还真怕师父收回去,这扇子好用得很。”
楚南风眉宇间带着一丝骄傲,似是对开门师祖的崇敬,道:“那可是瑶光师祖传下来的上等法器,好用是自然的。”
施阳又问:“师父,你可曾用血滴过扇诀玉简?”
楚南风闻言似乎是想起来一件事情,纤白的玉指点了下自己的太阳穴,“你不我还真忘记了,这玉简中有隐藏扇诀,只不过瑶光扇传了一代又一代,偏的瑶光台的掌门是御灵族的少之又少,我便将这事情给忘了。只有御灵族才能开启那隐藏扇诀,那扇诀中的方法也只对御灵族怀有御灵珠的族人有效。”
施阳问道:“那师父应该不知道里边的内容?”
楚南风点头。
不知道内容,便也不知道封膻中是何道理,施阳便也不再去问。
“不过怀瑾,纵使你是族中一人,怀中有御灵珠,你也不能频繁使此扇,不然就连御灵珠中储藏的灵力都会被消耗殆尽。”
施阳尴尬地干笑两声。心怪不得那日连御剑都御不稳妥,差点从空中摔下去,原来是用这扇子将御灵珠中储备的灵力都给用完了。不仅如此,用完了御灵珠里的,还将金丹中的灵力差点掏空。
楚南风见状,心中猜出个大概,估计她这徒儿,定是频繁用了扇子差点出乱子。不过还好身边有陆无疏在,有陆无疏在她能安一百个心,怕就怕她这徒弟上蹿下跳没个消停,给陆无疏惹一堆麻烦不,还将自己弄得一身伤。
如今施阳的左手腕可不正吊着。
“和无疏下山,你自当安分一些,别给他添乱,他可是你胤元师伯的首席弟子,太过跳脱,当心你胤元师伯罚你。”楚南风警醒施阳道。
施阳闻言顿时溜到楚南风身边,嘴里似抹了蜜,讨好楚南风道:“真要是惹了胤元师伯,不是还有师父吗?师父最心疼徒儿,我要是被胤元师伯罚了,师父肯定也会拼命护着我。”着,还拿了腰间的瑶光扇开,轻轻帮楚南风吹风纳凉。
“过分了啊,油嘴滑舌,一副阿谀奉承的人模样。”楚南风虽然像是在教训施阳,但是嘴上还是不由忍不住笑,嘴角两边泛起了两个深深的梨窝,颇为俏皮。
施阳的乐观豁达,倒也让楚南风吃惊几分。今日告知于他如此多的事,现在却还这般逗乐她。
“师父,止岚师兄与月邀师姐何时回来?”施阳问道:“他们比我先下山,怎的现在都没回来?”
“可能这次逐猎的妖兽确实难对付,如果止岚是和月邀一起去,那自然不会在外边游山玩水,逐猎完事之后他就会立马回来。”
施阳轻叹一声:“我想念月邀师姐和大师兄想念得紧啊,真怀念与他们一道下山的日子,颇为有趣,无疏师兄有时候半天都不会上一句话,无聊得很。”
“我还怕你与止岚一道下山,会将整个镇子给拆了。”楚南风再次调侃施阳。
施阳尴尬道:“师父又取笑。”
施阳本想再回到万书阁去去看妖典,他心中还是在想着那叫双生恶魇妖兽,能一开卷就将他吓得不轻的妖兽也不多见。但是楚南风执意要留了施阳聊天解乏,施阳便留了下来。
午间,尹夜寻来瑶光台找楚南风,楚南风一见他急匆匆的样子,就知道她这师弟又在担心他的徒弟了,来瑶光台必定是想问一下有没有朱止岚的消息。
“早劝你收几名男弟子,你偏不收。”楚南风道,“现在倒是活像了一批贵闺女的年轻爹爹。怎么,还生怕我家止岚掳了你那些女弟子去?”
尹夜寻在楚南风面前来回踱步,走得让楚南风有些头疼。“一个多月了”语气中带着几分焦灼。
“都了这次的妖兽比较难缠,怕是东躲西藏让人好找啊。”楚南风感慨道。“有止岚在你大可不必担心,他平日虽嬉皮笑脸,但猎妖绝不马虎。”
施阳也安抚道:“逍遥师伯你接触止岚师兄的时日比我多上许多,师侄都知道止岚师兄办事妥当,你就放一万个心。况且月邀师姐也不是吃素的,凤首的威力我可是见过的。”
尹夜寻皱着眉再次叹了口气,似没听进去两人的话,依旧在楚南风面前走个不停。以往都是温文儒雅,亲善随和,如今却带着一丝丝焦灼,晃得楚南风有些头疼。
“你再这么焦躁下去就给我回你的韶光台。”楚南风嗔道。
尹夜寻闻声驻足,道了一声:“师姐。”
楚南风翘首,眼皮微微下垂警示着。
施阳见画面有些尴尬,便随意扯了个话题:“师父师叔知不知道万书阁中的妖典玉简是哪位师祖修的?”
楚南风问道:“怎么了?”
“今日偶尔翻阅了一片玉简,记录了双生梦魇这妖兽,开卷便将我吓了一跳,要是被哪位师妹看到,怕是会吓哭。”施阳边边看着尹夜寻,他倒不想让自家师父来回答这问题。尹夜寻担心他的那一群女弟子正担心到头上,能带个话题过来吸引了注意力那自然是最好。
楚南风似了解了施阳的目的,对尹夜寻道:“这我真忘了,师弟你记不记得了?”
尹夜寻回答道:“我也记不得了,每位师祖都会修妖典,将新发现的妖兽记录在案。若开卷内容过于骇人,我去重修了便是。”
“这种细致活你来做最为合适,那双生恶魇的玉简我也看过,开卷确实挺吓人,偏的你门下全是女弟子,豆蔻年华的弟子筑基结束后便可催动那妖典,要是真被那么的师侄看到了,看不找你这师父哭去。”
尹夜寻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我们师姐弟似乎很久没弈棋了,要不要来一盘?”楚南风问道。
“好。”
楚南风袖子一挥,瑶光殿中便出现了一张棋案,两人盘腿对立而坐,这就开始弈棋。施阳也无心扰,就走开了。
施阳出了瑶光殿,驻足看了这天朗气清,又深深吸了口气。
他家中父母从便教他对人要存好心,但对有过错之人便不能轻易原谅。他虽不是施家父母亲生,待他却丝毫不比家中三位亲生姐姐差。有时候,人能多一分知足,多一分感恩,真会让自己舒心一些。
施阳一遛步又到了万书阁前,本想进去看看那没看完的妖典玉简,却见将军正飘忽着肥胖的身躯正往施阳这边跑来。施阳微微蹲下身,张了右手,将军便一个飞扑扑进施阳怀中,毛茸茸的额头在施阳胸口蹭了又蹭。
施阳开玩笑道:“知道无疏师兄回来了你便去看他了?结果一看到他那张木脸你又被吓回来了罢?不过真的,无疏师兄老喜欢板着一张脸,你做他的猫肯定也难受,以后别回去了,跟我得了。”
然而等施阳抱了猫正想往万书阁三层走,却与陆无疏了个正着。
陆无疏一见施阳又抱了他的猫,居高临下的看着施阳,神色冷峻,似乎在示意施阳将猫交还与他。
“无疏师兄,好巧。”施阳皮笑肉不笑道:“将军再借我耍两天。”
“耍?”仅仅是一个字,但是陆无疏的声音是又低又磁,也让施阳在那一瞬间觉得心头颤了一番。
“是你老喜欢下山猎妖,留一只猫空守闺房。”施阳觉得这话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不过不对劲归不对劲,陆无疏一如既往的是他那副表情。
“将军要是真喜欢你,知道你回来肯定也不会离开你卧寝,好好待着才是,怎么才在你那儿待了一晚,现在又跑我这儿来了。”施阳开始强词夺理。
陆无疏不想理会,只是伸了手,让施阳将猫交给他。
不想施阳一看陆无疏这架势玩心又起,当着陆无疏的面轻嘬了将军的额头,抱着它的手也紧了几分,对陆无疏道:“你看我把将军抱也抱了,亲也亲了,还一道睡过,我还给它喂了饭洗了澡,它就是我的!”
这什么歪理?
陆无疏闻言,神色十分难看,似乎还带了一丝丝羞赧。
施阳又眯起了眼睛,抬头看着陆无疏,道:“师兄你是也不是?”
“是。”陆无疏答道,音色冷冽,“那么妖宠金玲也需要给你一颗吗?”
施阳听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后又愠怒道:“我好歹也是人,你怎么能将我当成妖宠!你妄作君子!怎能出这样的话。”后两句话,倒是颇有陆玄清的架势。
“话可是你自己出来的。”
施阳还在回想自己了什么,陆无疏便双手捧了将军入怀,自施阳边上走了下去。等陆无疏抱着猫走下了万书阁,施阳才意识到陆无疏为何才这么。“好你个陆无疏,如今也会玩弄字眼了!”自言自语一番之后,施阳追了下去,脚踩得木质楼梯“蹬蹬”作响,嘴中还喊着要他站住。
陆无疏头也不回。
“你也不害臊!”施阳在陆无疏后边破口大骂,“枉费胤元师伯教你二十载,平日自持首席弟子身份,明仪知礼,如今却学人玩弄口舌,别让胤元师伯知晓,让他知晓定不轻饶。”
陆无疏驻足转身,缄默不言。
施阳又快步走上去,一副人得逞的样子,以为是陆无疏听了这话怕了,得意道:“你把将军给我,我便不向胤元师伯告状。”
“告什么状?”陆无疏反问道,漆黑的眸子盯得施阳浑身不自在。
施阳避开陆无疏的双眼,前一刻还是神气十足,这一刻倒有些支支吾吾不出话来,又与陆无疏对立着站立了许久,施阳终于开口道:“睡了抱了亲了,还洗澡喂饭,仅限于妖宠,人不算。”
“那你要如何向师父?”
施阳心中一喜,心想这无疏师兄居然那么怕胤元师伯。
他刚清了嗓子,心中也拟了如何要对陆玄清告状的辞,而下一刻,施阳觉得脚部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箍上了似的,接着,这东西顺着腿往上蔓延,将他整个人都包裹起来,一动都不能动。
这无疑是一道根据人形而结成的结界。
“喂,你又干了什么好事!”施阳恼道。
陆无疏轻描淡写道:“掌罚。”
施阳又是一头雾水,“我又做错了什么?你怎的又无端端罚我!”
“不得在万书阁无故喧哗,不得在万书阁重声踩踏。”陆无疏将虚天门规随口而来,又补充道:“以及入门晚的弟子不得直呼师兄师姐名讳。”
施阳的嘴角略微抽出一番。敢情这人除了能凭直觉抓他尾巴,连耳朵都那么好使。他不服!
“一道结界而已,还想拦住我?师兄你当我刚入门?”
“这结界,从内不破,从外轻而易举,且寻常弟子看不到此结界,也闻不见此结界中的声音。”像是想让施阳死心,陆无疏又补充道:“屡教不改,这次你便待在这儿三个时辰。别试图强行破界,如果你还想早点下山猎妖的话。”陆无疏言毕,还垂目扫了一眼施阳的左手腕。
施阳觉得一阵憋屈,欲哭无泪。
为何相似的事情总能发生?
以后死也不惹这眼前之人了!施阳心中暗暗发誓。
陆无疏走后,施阳望着他的颀长的背影,感慨道:“怎么无疏师兄有时温和,体贴周到,有时候就是一块黑檀木呢!?”
施阳就这么双脚一动不能动的站立了三个时辰。足足三个时辰!好巧不巧万书阁附近还真没修为与陆无疏相差不远的弟子路过。
这不是明摆着么?与陆无疏实力最为接近的朱止岚与苍月邀此时正在山下,哪还有弟子能让施阳脱困?
对于此事,施阳叫苦不迭。
第二日,施阳又无所事事的到了万书阁三层,想找了那双生恶魇的妖典来看,但是找遍了整个架子,都没找到那片玉简。他还以为是其他弟子来了阁中将次玉简错放在了其他位置,但是找遍了全架子上红色玉简,却还是没找到。
虚天妖典根据玉简颜色来区分妖兽逐猎难易度,一共分为七等,由易到难的颜色为水色,白色,黄色,绿色,红色,紫色,黑色,而双生恶魇正是难度为五等的妖兽。
越往上的妖兽数量自然也少,所以红色玉简自然不会像水白黄这些遍地都是。但纵使红色显眼,施阳也未发现。
“难道是被逍遥师叔拿去重修了?那也等我将这妖典看完了再拿去罢。”施阳此刻受好奇心驱使,看不到的东西却十分想看到。
为此,施阳每日到了万书阁,都会从红玉简中寻一遍那双生恶魇,但是几日下来,皆不见那玉简的影子。“逍遥师叔这是拿了玉简忘了修?难道真是担心月邀师姐担心得紧?”施阳自言自语道。
等施阳左腕伤势痊愈,陆玄清又给他和陆无疏二人指派了任务下山,施阳也未见到那玉简放回万书阁,只好气馁了一般从瑶光台走到荆天门。
石砌的门亭下,陆玄清似乎还在与陆无疏交代什么,两人见施阳过来,便又简单了几句,就再也没话。
只是两人刚想出发,钟楼的钟声作了一下,这无疑是弟子回归的信号。
“有师兄师姐回来了?是否要道别一声?”施阳问陆无疏。
陆无疏点头,便等着山下的弟子们上来。
钟声响过不就之后,尹夜寻有些步履急促地赶到荆天门,施阳和陆无疏见了,纷纷行了师侄之礼,刚想问尹夜寻来这儿做什么,却见荆天门的台阶前,从灵剑之上跳下七八个弟子。
为首的弟子正是朱止岚,而朱止岚肩上靠着的却是精神萎靡的苍月邀。
朱止岚下了剑一把横抱起苍月邀,步履稳重的将她抱到了荆天门下。
“月邀!”
“师姐!”
施阳前阵子还觉得尹夜寻这般急促是多心了,但是没想到这次苍月邀是真出事了。
“怎么回事?!”尹夜寻平日话向来温和,但是此时却略显焦躁,失了平日的风流儒雅。
朱止岚道:“这次的控魂犼过于难缠,月邀师妹耗了太多的灵力,至今还未恢复。”
控魂犼施阳倒是读到过,为数不多的黑玉简妖兽,逐猎难度可想而知。
几位韶光台的弟子“扑通”一声跪在尹夜寻面前,流着眼泪自责是她们拖累了苍月邀。
陆玄清的面色十分难看。“都是已经出师的弟子,平日雅静端庄,现在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施阳听了这话,倒是十分想一句这陆玄清太也没人情味,但是碍于辈分,只好一言不发。待尹夜寻并无责怪之意,他才将她们一个个扶起。
陆无疏张嘴欲几句,但是终究没出口。
尹夜寻探了苍月邀的灵脉,从朱止岚怀中抱过苍月邀。苍月邀双眼半睁不睁,将头静静靠在尹夜寻的肩膀上。
“月邀师姐,你……”
苍月邀看了施阳一眼,摇了摇头,道:“我没事,有师父在我便没事。”这吐字的有气无力,宛若游丝,一点儿都不像没事的。
施阳还未来得及再与苍月邀上一句,尹夜寻就将苍月邀抱走了,行色匆匆,后边跟着一众韶光台女修。
陆玄清往韶光台师徒离开的方向望了片刻,无奈地叹了口气。让苍月邀与朱止岚带着才下山猎妖几次的女修去逐猎控魂犼,还是太过于不妥了。
朱止岚心翼翼的扫了陆玄清一眼,见陆玄清没将注意力放在他们几人身上,便将施阳拉到了一边,道:“你与陆渊师兄此次下山千万心些,近些来的妖兽,真是太过于不同寻常了。”
施阳早就想问,抓了机会便问道:“这次控魂犼妖丹中可有其他灵力?是否行为又不同往常?”
朱止岚点头。
“狂化了吗?”
“狂化了我们几个怕都是回不来了,那可是上古凶兽!”朱止岚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似意识到不妥,又有些警惕的看向陆玄清,好在陆玄清还是没看他们二人。
“月邀师姐到底怎么回事?”施阳问道,又将话题转到了苍月邀身上。
“一言难尽,总之你此次跟陆渊师兄心些,等你回来我再告知于你。”朱止岚道。
两师兄弟完的同时,陆无疏看了施阳一眼,便走下台阶。施阳与朱止岚和陆玄清道了别,就跟上陆无疏与他同去。
两人一前一后的御剑飞在空中,而施阳脑子里,苍月邀病态的面庞却挥之不去,越想越心烦。偏的朱止岚他们刚回来,施阳就要下山,不然施阳决计是要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的。
“你心里还想着其他事情,明日再出发也可以。”陆无疏道。
施阳一有心事就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从不掩藏,陆无疏一眼就看得出。
“师兄你一点都不担心月邀师姐?”施阳问道。
陆无疏沉默片刻,道:“担心有用吗?你在此担心,却也什么都做不了。”
施阳一怔,被陆无疏的寡淡人情震慑了一番。果真是什么样的师父教出什么样的徒弟,陆玄清方才的言行真是想让施阳破口大骂,但是陆玄清毕竟是他师伯。
“师兄,月邀师姐与你同为师兄妹十五年,在门中虽九年,但也不至于让你连一个担心都用不到她身上。胤元师伯寡淡冷清也就算了,毕竟他一心在于修炼,看淡七情六欲,无恋世间红尘,连弟子的一言一行都要规范,活生生的人只教成一个只会猎妖,其他人情世故都不会去在意的傀儡。如今你也是有样学样,胤元师伯如何,你也如何,这样活着还有意思吗?”施阳被金光台师徒气得不轻,如今陆玄清不在身边,他的训斥之词如璎珞连珠,也不惧怕陆无疏听了会是何种表情。
陆无疏听了施阳这一席话,面上依旧镇定自若,没有愠怒,没有悲悯,无起无伏,平平淡淡。
“可是,你现在又能做些什么?”陆无疏还是同样一句话,但是这句话却让施阳十分难受,似一针见血。
施阳无奈道:“无疏师兄,你有时寡淡冷清的样子,真是让人十分讨厌。”
他提了脚下傲雪剑的速度,飞离陆无疏甚远,一路上都没与陆无疏话。平日里纵使陆无疏不理会他,他也会热脸贴冷屁股调侃陆无疏一番,只是今日着实被气得不轻。
两人御剑飞行大半日,到了虚天的分驻点,又驾马去了下一地。
......
天刚入夜,皓月当空。幽幽的银光透过稀疏的枝条,洒在山林间晦暗的草皮之上,整座鸩阴山带着凄凉与萧索。
鸩阴山间,隐隐透出几道幽蓝的冥火。几只胆的妖趁着月色正吸食天地间的灵气,助自身修为,因山中灵力有限,妖以冥火划分地界,有冥火亮起之处,不得再来其他妖。
忽的一阵山风吹过,一妖机警的竖起双耳,而后似感觉到了什么,迅速逃窜。
整个鸩阴山中,原本微弱而渺的冥火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山腰的林间道上,忽然起了一点幽黄的光。待光点渐渐变大,才发现走来的是一对中年夫妇。
妇人左手紧攥着丈夫的袖口,右手提着一袋寿包,手心握着一道明黄符纸,符纸上似用朱砂写了几道凌乱的篆文。她正神色紧张的左右前后巡视,双手瑟瑟发抖,嘴中念念有词:“仙君保佑,定要护我与相公平平安安过了这鸩阴山。”
一旁的丈夫见自己夫人紧张兮兮,将提着灯笼的手换了一只,并将他夫人搂在怀中:“夫人,没事的,不做亏心事,怕这山作甚?”
妇人一听,恼了:“你也知道我最怕什么,大路不走偏偏要走了这鸩阴山,这鸩阴山是座什么山你还不知道?”
丈夫耐心劝道:“这不是明日丈母娘就要过六十大寿吗?要想明日赶到,需过了这山,再走个二十里地,就能到了云行镇,忍忍。”丈夫见她手中紧握着那符纸不放,便问道:“你哪里弄来的这玩意儿。”
妇人正经答道,语气中还带着对赐予符纸仙君的敬意:“自然是从仙君那儿求来的,这阴山尸岭里最会出妖怪,我当然要带上它。”
丈夫不以为意,搂着他夫人的肩继续急匆匆往前走。
山风再次吹过,萧瑟的秋风带落了一地的黄叶,而空气中,瞬间多了一丝奇异的馨香。
丈夫可劲嗅了嗅,觉得这香味幽雅芬芳,似带了一丝丝麝味,又带了一丝丝凉意。
“你闻到没有?”丈夫问身旁的妇人。
妇人好奇道:“闻到什么?”
丈夫答道:“香味。”
妇人再次恼道:“这阴山尸岭你还想闻到什么香味!没闻到尸腐味就已经不错了!”
“过来。”丈夫的耳边忽的响起一声女声,细若游丝,似发自千娇百媚的女子。
丈夫又问妇人道:“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妇人怒了,同时也吓得不轻,一把拍了丈夫的臂膀,对他道:“这里除了我们两人还有谁!你别吓唬人,我没听到什么声音。”
“来呀……”又一个一声响起,语气中满是挑.逗的意味,同时又是一阵悦耳动听且娇柔的笑声。
丈夫听了这笑声,似失了智,一把挪开了妇人抓着他的手。
妇人见丈夫拿着灯笼就要走,一万个不乐意,抓着丈夫的手死死不放:“你去哪里!赶紧下了这座山,不要到处乱走了,怪骇人的。”
丈夫再次将妇人的手抓开,并将手中的灯笼交于她,“等着我,我去看看。”言毕后便消失在了夜幕中。
妇人失声大叫:“你做什么!这鬼地方哪里来的香味和声音,快回来!”她急得在原地干跺脚,却不敢走近这林子深处。
丈夫寻着香味,走到林子中空旷之地。空中洒下的如水的月华,将林间的空地照得格外敞亮。
两女子千柔百媚的笑声再次响起。
丈夫眯了眼,寻着那笑声找去。只见从林子幽暗之处,缓缓出来两个红衣女子,莲步轻移,如弱柳扶风。两女子长相一致,似是双生,双眼风情万种,勾魂摄魄;且着装暴露,傲人的双胸呼之欲出;身段又是玲珑可人,似柔弱无骨。
此刻两位女子正在月光下耳鬓厮磨,妍姿妖艳,倚姣作媚,叫那丈夫看了浑身燥热,身子不由往前挪了几步。
其中一女子冲丈夫了眉眼,玲珑的赤贝轻轻咬了激丹且娇柔的下唇,冲他勾了勾手指。
她身边的双生姐妹伸出玲珑的舌,顺着她的面庞妖娆地舔舐而下。
那丈夫喉间一紧,肆无忌惮的像两女子走了过去。
“扶桑,他过来了。”其中一女子道。
被唤作扶桑的女子妩媚一笑,并向她耳中轻轻吹了一道气。
那丈夫走到她们二人跟前,搓着手一副垂涎的样子,面上满是丑态。
扶桑伸出细如葱白的玉指,似挠痒痒一般在男子下巴挠了片刻,先前的眼神还是摄人心魄,而此刻已满是狡黠。“朱槿,你猜猜他会不会逃?”
“当然会。”朱槿胸有成竹道。
“那我们个赌?”扶桑言毕,扭动着柔软的身子,须臾之间,便化作一朵硕大的花苞,几近透明的花茎之上没有枝叶,有的只是道道向上弯去的尖锐爪钩。
丈夫看了这画面,面上瞬间浮上一层惊悚之意,转身欲逃。但是脚下不知何时伸出了透明的骨钩,将他牢牢的抓在了地面。雪白的骨钩穿过鞋面刺入肌理,鞋面瞬间渗出淡淡的血痕。
“你耍赖!”朱槿嗔道,恼怒的同时,身子也化作了鲜红妖冶的花苞。
“你可没不能这样。”
两朵鲜红的花苞开始交缠在一起,两根柔软的花茎慢慢合二为一,变得粗大且带着骨色般的透明。妖冶的花苞缓缓绽放,空中瞬间又飘洒出一阵幽雅芬芳的馨香。
与丈夫先前闻到的香味一致。
而此刻,丈夫张瘫坐在地,神色惴恐,几欲后退,但无奈双脚被那骨钩牢牢扣在地上,根本挪动不得半寸。
两朵妖花的花瓣一上一下似成了开阖之态,还是有花瓣娇柔的形态,而下一刻,这开阖的花瓣似成了一张大嘴,上下各是一排细密的尖牙,嘴中还挂着似血的红色浓浆,方才的香味瞬间变成了一股恶臭,一股比伏月陈尸还要臭不可闻的腐败之味。如是在六月,定能瞬间将林中的无头苍蝇聚集而至。
周边的空气正微微颤动,原本妖花之下此刻正隐隐现出一庞大的乳白色躯体,像是包裹了一层森白的骸骨。合体的妖花瞬间往下冲丈夫咬去,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那丈夫的一半身躯吞在血盆大口之中。
丈夫被吞掉的一半身躯,此刻正在那透明的合体花茎之中,清晰可见。
合体妖花之下的森白的躯体越发清晰。
“啊!!!”林中传来妇人的惊声尖叫,拔腿就跑。
那妇人在原地待了许久,迟迟不见丈夫归来,便下定决心,将符纸摆于胸前,提着灯笼就往林中走。
而刚走到空旷之地,她就见到自己的丈夫正以头朝下的姿态慢慢被吞入妖花之下。那骇人的骸骨躯体只露了像龟壳一般的形状,而血盆大口中只留有丈夫的双脚。丈夫的头颅,已经慢慢进入那“龟壳”之中。
等丈夫的身躯整个消失,原本已经合体的妖花再次分开,化作双生之花,而后又变回了千娇百媚的美人。
“还有一个。”被唤作扶桑的女子眼中满是戾气,扬言便要去追。
“他了不要女子。”朱槿一把拉住扶桑的手,“女子的精气才几口就没了。”
“就让她跑了?”扶桑双手抱胸,双眼定定地望着妇人跑去的背影。
“一个疯婆子何足畏惧。”朱槿又靠近扶桑的身子,体弱无骨似的架在她身上,“走了。”
两个女子又发出柔媚的笑声,身轻体柔,又扭动着柔软无骨的身子消失在黑暗之中。
“扶桑,你那只猫咪明日还会来吗?”
“谁知道呢,跟了几日了,明日要真来了就再陪它玩玩。”
已块至亥时的云行镇,街道上依旧是摩肩接踵,万人空巷。
街道两边还有摊贩推着车在沿街叫卖。
镇中忽的闯入一个疯疯癫癫的妇人,左手提着一盏幽暗的纸灯,右手拎着寿包,手心捏着一道明黄符纸。她神经兮兮的见人就抓,嘴中辞含糊不清,惹得路人一阵厌弃。
“哪里来的疯婆子,大晚上的这是撞鬼了?!”被抓的男子拍了拍手臂,似在拍落衣服上的粉尘,十分嫌弃。
“花!大嘴!”妇人癫头癫脑,索性连手中的纸灯都不要了,这次抓住一个人就不肯松手。
“你松开。”男子一把甩开她,厌恶地扫了他一眼,转身走开,“真他娘晦气。”
妇人沿街叫喊了一路,搅得整条镇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施阳听闻街上的动静,便开了客房的窗子向下望去。只见一头发散乱,拎着寿包的妇人在街上跌跌撞撞,嘴中满是含糊之词。施阳隐约就听到了“花”和“嘴”两个字。
“这是出什么事了?”施阳见那妇人消失在人群之中,便阖上了窗,自言自语道。他一转身,又看到了坐在坐榻之上静心坐的陆无疏,顿时气不一处来。
外边的街市还十分热闹,但是陆无疏像是没听到响一样。
“哎哎,师兄,你句话。明明是你当初惹我生气,怎么如今反而是要我来讨好你。”是的,自施阳与他一道从门中出来,施阳对着他大发一通脾气一整日没理之后,陆无疏就没再和他过话。“哑巴啦!”
施阳见陆无疏还是不理他,也没再继续纠缠下去。“你接着哑巴,我下楼吃宵夜去。”显而易见,今晚施阳又没好好用食。
施阳下楼后,点了一坛香甜撩人的果子酒,又要了几个菜。
酒倒是上得快,菜还要再慢一点。施阳呷了一口,托着腮就看沿街过往的路人。
出来那么些天,施阳还不知道这次逐猎的是什么妖兽。他和陆无疏已经去过一趟分驻点,分驻点的弟子都不知这次是什么在作乱。
施阳有意无意的扫了客栈中正在吃宵夜的一帮人,然后看到了坐在他对面一全身宽敞玄衣,头戴宽大领帽的男子。因为领帽太过于肥大,施阳没有看清那男子的脸。而男子身边还一同坐了一个中年男子。
他又呷了一口酒,仔细留意了那中年男子的动作。那男子此刻正舀了一勺粥置于那玄衣男子面前,似乎在喂于男子喝。
施阳心中念叨一句:要乔装索性就彻底些,手上的皮肤跟脸上的皮肤完全不搭。
那男子的手遒劲有力,一看便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的手。肌肤古铜,非常有朝气。而他脸上的皮肤,看上去比手上的妖苍老许多。
那戴着领帽的男子喝了一口,将头靠在中年男子肩上。施阳被好奇心驱使,又见陆无疏不在身边,便走过去坐到了两人的面前。
作者有话要: 猜猜这两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