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噬灵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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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林间,跳跃的火堆“哔啵”作响。一阵晚秋之风吹过, 带来了一丝凄凉之意, 同时还将火堆吹的偏了些。

    戚越拉了拉身上的黑色大袍,将领子上的口子收紧了些。

    凌千晟寻野味去了, 才走开了才一会儿,他就耐不住性子, 心头有些焦急。

    纵使知道凌千晟不会离开他, 他也总在患得患失的状态。只要凌千晟不在身旁,他就心乱如麻, 颇不自在。

    熟悉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戚越转了头,就看到凌千晟了几只野雉拿在手上, 同时还用树叶包了几颗新鲜野果。

    “慢了。”戚越道。

    “公子是饿了吗?”凌千晟问道。

    戚越示意凌千晟在自己边上坐下,而后道:“你懂我是什么意思。”

    凌千晟将野雉处理好, 取了枝条将野雉倾斜着架于火上, 并将洗干净的野果递了一个置于戚越嘴前:“饿了就先吃这个垫垫饥。”

    戚越眉头一蹙,一把拍开了凌千晟手中的果子,“不饿!”

    凌千晟面上泛起稍稍宠溺的笑, 这就将自己的双腿伸直, 示意戚越在自己腿上躺一会儿。

    戚越在他腿上躺下, 身子一侧,一手就环住了凌千晟的腰身:“有点累。”他闭上眼, 轻轻嗅了嗅凌千晟衣服上淡淡的香。

    “公子向来就是这样。”凌千晟抚了抚戚越额上的细碎的刘海,并指了指他胸口的正中央,“了是最后帮他, 为何还要任由他采了这一次灵力?”

    戚越道:“他也算我半个师父,并且还将保存母亲尸身的方法告知了我。”

    凌千晟笑道:“他只是想借你的手段来收集灵力罢了。”

    “最后一次。其实挺想找一处隐避之所,过一过如同常人的生活”戚越闭着眼睛道。

    “现在便可以。”凌千晟道。

    “他会来找我的。”戚越颇为无奈地舒了一口气。

    凌千晟道:“公子在当初就不应该为了保存你母亲的尸身而御妖伤人。况且你与他本就有感应,他与陆无疏走到一起,必定会将事情彻查。”

    戚越闻言,似是不喜,即刻松开了手从凌千晟身上起来:“那时候母亲便是我的全部!”

    凌千晟颔首道:“有因就有果,我既然选择了要跟着公子,那事情的后果我便要与公子一道承担。公子不多躺会儿吗?”言毕,凌千晟就去拨了戚越的肩膀,让他躺回自己腿上。

    戚越一耸肩,全然不领情。

    “又生气了吗?”凌千晟笑道。

    戚越侧了身,将头往凌千晟那儿一凑,即刻吻住了他。凌千晟顺势将戚越抱至自己腿上,任由戚越这么吻他。与戚越处了七年,戚越的性格他早已了然于胸。他长了戚越七岁,全然将戚越当做弟弟看待,但是戚越并不将他当成哥哥。

    可是因为守御之契,他无法对戚越动情。

    戚越被吻得有些喘不过气,分开之后,即刻呵斥道:“你每次都这样!不喜欢为何不拒绝!”他微垂的桃花眼中已泛起了水光,这双眼睛与施阳一致,不过右眼下那一点泪痣,倒是让人更加怜爱。他与施阳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如果两人全然是发自肺腑的笑,那笑容堪比冬日暖阳。但是自戚越养母去世之后,戚越就不怎么笑了。他的冷笑,会给人皎月一般阴凉的感觉,让人看了就不想靠近,更别交心。

    “但是这样做,公子会高兴。”凌千晟答道,同时还轻轻抓了戚越的下巴,自行将双唇凑了上去。

    一只红翼的蝴蝶扑着透明的翅膀,慢慢向戚越飞去,而后在他额头上方饶了许久。凌千晟听见了翅膀扑的声音,立刻机警地与戚越分开,细细端倪着那蝴蝶。

    血翼蝴蝶在戚越额心落下,透明的翅膀扑闪几下后阖在了一起。

    凌千晟深吸了一口气,立马让戚越起身。“公子,我们换个地方。”凌千晟拉着戚越想从此地离开,原本温和的面色早已被担忧与谨慎所取代。

    血翼蝴蝶受了惊,立马从戚越额心离开。

    “为什么要换地方?”戚越不肯走。

    “公子,你听我一次。”凌千晟驱了腰间那柄玄色剑柄的仙剑出鞘,立马斩了那只血翼蝴蝶,并扑灭了身前的火堆,欲拉了戚越脱身。

    戚越看了凌千晟的举措,敛了眉,问道:“他来了是吗?”

    凌千晟点头。

    戚越苦笑一番,将置于头顶一侧的那副鬼面转到脸上,“躲什么,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他被陆玄清洗了记忆,陆玄清为了保全自己门下弟子的心智用这等做法又不是一回两回了。即便没有,他家人的死也与我脱不了干系,况且,我还剖了陆无疏的金丹。”阴冷鬼面下的声音沉闷而又有着些许无奈,“至情至性之人,我险些夺了他情郎的命,他不将我恨之入骨反而是我错看他了。千晟,你是罢?”

    “公子……”凌千晟欲言又止,与戚越一并站着,看着不远处已经从剑上跳下的施阳与陆无疏二人。

    “你把陆无疏引到边上。”戚越道了一句。

    “公子,你才被采了灵力,不是他的对手。”凌千晟不肯。戚越金丹中的修为显然没有施阳那般高深,若御灵珠中的灵力没被采取,还能与施阳一较高下。但是如今灵力才被采取,戚越肯定不是施阳的对手。

    戚越道:“我们二人体内的灵力是一致的,他应当还不知情。陆无疏这活人尚且能被欺骗,更可况是他手下那些没命的猎妖法器。不必为我担心。”

    凌千晟面上的神情当即放松了些。

    不管是将戚越当成亲人也好,友人也罢,更何况他们两人身上还有守御之契,凌千晟不希望戚越有任何闪失。没将戚越保护好便是他的过失。

    施阳看着眼前那两道熟悉的身影,持着傲雪剑的手当即发出“咯咯”的声响。他不明白陆无疏为何在路上强调了无数次自己是否非杀了戚越不可,但是眼前之人与他不共戴天,他怎有放过他的念头。

    傲雪剑在他手上灵活旋转两圈,施阳眼中满是决绝,持了剑,二话不便冲二人直刺而去。

    陆无疏紧随其后,并道:“你千万心。”

    施阳没有回话,即刻冲向了已经落单的戚越。

    戚越腰间那柄软剑已经出鞘,被采了灵力的身子虽然有些疲软,但是接下施阳的一招一式却不在话下。

    凌千晟已经引了陆无疏去到边上。陆无疏显然对施阳放心不下,接下攻击之余还要留意施阳那边的举动。

    戚越只是避开施阳的剑式,却没进行还击,他细细看着施阳恼怒的容颜,只觉得与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还真是有种不出的异样感。“看样子你已经将御灵珠给了你的情郎,真好。” 戚越道。

    施阳手中的傲雪剑带着荧白的剑光,擦着戚越的面具而过。他想挑开戚越的面具,好好看一看自己这不共戴天的仇人究竟长成什么样子。面对戚越的话语,施阳自然不会理会。与上次过招不同,此时的施阳冷静无比,因此傲雪剑也是进退腾挪,迅捷灵动。

    但是戚越此番只退不却让他颇为为难,就好比一最为劲道的拳头在柔软的棉花团上一般。冷静之余,施阳将傲雪化出三道剑影,剑影配合傲雪本尊,即刻出一套虚天剑法。

    寻常的剑法,剑身本尊如何,剑影的动作就会如何。但是虚天剑法则是例外,只要用剑之人修为高深,分裂而出的剑影便是独立的剑体,可以各自使出不同的路数。

    剑影越多,操控难度越大,对于金丹的要求更加苛刻。

    不同路数的剑锋萦绕在戚越身遭,若是寻常仙门修士,已应觉得棘手,但是戚越招架起来一如既往的轻松,并未慌了手脚。

    戚越与凌千晟一起已经那么多年,凌千晟所在的师门又与虚天交好,戚越能躲过剑式路数施阳并不觉得奇怪。只是三道剑影,栖凤宫的弟子都能轻松躲过。

    “咻咻咻”的几声,空中的剑影又多出六道,连同方才三道,一共九道。施阳的极限是十四道,比陆无疏少了两道。因为这个,施阳还缠着陆无疏将秘诀教授与他。陆无疏当然从头都没理会过。十六道的剑影不是想学就能学会的。

    然而,施阳没想到的是,如今九道剑影,连同傲雪剑本身,本就已是让人眼花缭乱的存在,但是戚越见招拆招根本不在话下。施阳额间已冒出些许的汗水,不是因为不过,是戚越的架势,俨然是知晓虚天剑法的破解之法。

    施阳只是稍稍出神,戚越那柄软剑便已躲开那九道剑影,“刷刷刷”的绕上了泛着荧白剑光的傲雪。

    两人僵持在那儿,施阳眼中的愤怒不可遏制。九道剑影被破,让施阳不得不怀疑戚越的身份。施阳手劲一紧,想将傲雪剑抽出,不了戚越全然没有要松手的样子。

    “就算你把所有的剑影全部化出来也无用的。”戚越道。

    施阳勃然大怒:“你到底是谁!为何会知晓师门的剑法!”

    戚越讽笑一声:“你猜,猜中了有糖画吃。”

    戚越与施阳的成长环境不同,因此就算是双生兄弟,性格也会有所不同。但是如今唯一可以知晓的是,戚越这惹人恼怒的嘴上本事,与施阳别无二致,或许比施阳再甚几分。他最喜欢往人痛处戳。

    “铮”的一声,傲雪挣脱了戚越的软剑,同时将剩下的所有剑影悉数化出。

    “我了,无用。”戚越道。

    施阳面如死水,改变手中傲雪的路数,与此同时,那些飞在空中的剑影也改变了剑路。虚天剑法刚硬无比,是所有虚天弟子必修的剑法。但是虚天门中有三位掌门,金光、瑶光、韶光三台掌门根据虚天剑法所继承衍生出来的剑法便各自不同。

    戚越知晓如何破解虚天剑法。

    但是瑶光台独特的剑法,戚越是否能破就犹未可知。

    空中原本轩挺至极的剑影当即变得柔软如同白绫,与此同时,施阳乾坤囊中的带着尖锐银锥的锁链,已悉数飞出。

    很显然,戚越无法破解瑶光台独有的剑招路数,如今已经避无可避,只能持剑相迎。

    “失去至亲的感觉如何?”戚越问道。

    施阳不语,只管将心思全部放于剑数之上。

    “为何你们来得那么早,若来晚一步,母亲便能醒来,我也就此收手。”戚越道。

    施阳冷哼一声:“你母亲醒来,便要搭上那么多人的性命?!”

    戚越道:“我只抽取了那些人的人精,并未致死。妖兽乱世,没有我,他们一样害人!我至少还留了他们一条命在。”

    施阳道:“他们没死,却生不如死。你既然做了,为何还要为自己找借口开脱?烂橘子就是烂橘子。你你没害人,那花街那道士该如何?我舅舅一家该如何?以及我的家人该如何?我母亲待你不薄,可你又做了什么?母亲要是知晓自己当初帮忙的人是一匹白眼狼,她估计死不瞑目!”

    戚越闻言,胸口如遭千钧一击,手中那柄软剑当即闪了形。

    眼看着施阳傲雪要直刺戚越的面具而去,只听闻“叮”的一声,施阳的剑身被远处飞来的一道剑影快速弹开。那剑影去了又回,冲着施阳的侧身袭去。而此时施阳却是无法收招的状态。

    又是一声沉闷的声响,火红的剑影在靠近施阳身侧之时被弹开。细细一看,原是施阳身侧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道透明质地的结界,将施阳护在其中,若非剑体本身,根本无法靠近。

    陆无疏眼中尽是肃杀之意,如同死水般阴沉的面色又添了几道寒意。

    他见施阳那边应当没了问题,更不想让凌千晟因为护着戚越而频频向施阳出手,索性支起了一道结界,让凌千晟无法看清结界之外的情况。

    没有了凌千晟的支援,施阳剑式一收,迅速回转,架剑而去。戚越也不知怎的,像是慌了神,与方才一比,完全没了招架之意。

    “那道士是阻了我的脚步!你舅舅一家本就该死!他辱我母亲数次,我未将他千刀万剐,已经是对他最大的仁慈!”戚越那鬼面之下发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阴冷而沉闷。他的养母永远是他心中不可抹去的伤痛,只要提及此事,戚越便愤怒至极,语气中的那分恼怒之意显露无疑。

    “那我的家人该如何?毁你母亲尸身的是我,要杀要剐冲我来,祸不及家人……”施阳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但是手中的仙剑依旧把持有道,“三姐肚中的孩儿就快出世,你杀了便杀了,敢作敢当!”

    那四条银制的链子以悉数往戚越身上飞去,与银链一道的,还有施阳手中的傲雪剑。

    “噗噗噗”三声,尖锐的银锥尽数刺入戚越的胸膛,戚越也不知怎的不躲不闪。最后一道银链直冲戚越的鬼面而去,银锥力道十足,“叮”的一声便扎在了鬼面的额心。鬼面发出细微碎裂的声响,最后的戚越的面上分成两半掉落下来。

    鬼面之下,呈现而出的,是与施阳一模一样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