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凰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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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无疏按照他所的,在月初那日傍晚赶回了虚天。

    金光台的弟子, 过了酉时之后便会选择待在房中阅经坐, 很少出门转悠。陆无疏借着夜色从金光台后方绕出,往瑶光台走去, 最后到了施阳卧寝所在的院落。

    施阳的卧寝中漆黑一片,陆无疏轻轻敲了门, 但是房中没有任何回应。

    “怀瑾?”陆无疏试着叫了一声, 但是依旧没有任何声响。陆无疏侧头看了这无月的天空,心中隐隐浮起不好的预感。他推开了门, 走进施阳的卧寝,却发现房中空无一人。

    他燃起房中的烛火, 扫了一圈。施阳的房中有一股非兰非麝的馨香,那是幻香魔芋的香味, 陆无疏知晓。明虚老祖为施阳配置的丹药是用幻香魔芋作为药引的。“这么晚了, 去哪里了?”陆无疏自语一句,便想去瑶光殿找一找,结果临走前余光一瞄, 就瞄到了床榻上的那只乾坤囊。

    陆无疏拿了乾坤囊, 只觉得这乾坤囊拿在手中, 幻香魔芋的香味愈发浓烈。他取了乾坤囊在鼻子前轻轻嗅了嗅,当即驱动了施阳的乾坤囊。

    果不其然, 那装了丹药的锦囊就在乾坤囊中。

    陆无疏拧了眉,将锦囊攥在手中,速速出了施阳的卧寝。

    “去哪儿了?!”陆无疏快步向瑶光殿走去, 却因为走得太过匆忙,直接与一人撞了个正着。

    施若澜“哎呦”一声摔在地上。

    陆无疏见摔倒之人是施若澜,当即将她扶起。施若澜哭哭啼啼,嘴巴边缘似抹了碳灰,虽扮得体,却因嘴边脏污而显得邋遢至极。

    “无疏舅舅。”施若澜红着眼,大颗大颗的眼泪如同天河决堤,“舅舅他晕倒了,我……我扛不动他。”

    陆无疏当即心头一紧,眸光中担忧之意难以掩盖,这就抓着施若澜的肩头问道:“他在哪儿!”

    施若澜稚嫩的眉头一阵拧紧,显然是被陆无疏抓疼了肩膀,但也无瑕顾忌,只是抽泣道:“在弓场边的林子里……我错了,我不应该拉着舅舅让他帮我烤红薯吃。我寻了整个瑶光台,都寻不到南风师父,其他人我都不认识。”

    陆无疏松了手并抚了抚施若澜的额发,对她道:“你先去你舅舅房中等着,我将他带回来。”末了,便疾步往弓场边上的林子走去。

    师门中有规定,虚天的弟子在师门中不得御剑。但此地离弓场甚远,只是走过去便要走上一刻钟。他也顾不得这繁琐的门规,直接驱了凛霜前往。

    他不过才离开几日,原想着赶回师门陪施阳熬过了这朔月之痛,却不想才第一次没在边上,施阳就没有服药。

    陆无疏在林中苦苦寻觅。施若澜施阳是为她烤红薯才来得这儿,门中禁止做这类举止不雅之事,施阳只会带着施若澜往林子最里边走。果不其然,陆无疏走到林子最里边,便发现了一点火光。再靠近一些,他便看到了已经侧躺在地上,抓着胸口,被朔月之痛折磨的青筋尽显、冷汗直冒的施阳。

    见到施阳这番模样,陆无疏便觉得心像是被生生撕裂。“怀瑾。”他迅速取了一颗丹药塞进他嘴中,而施阳的舌头却因疼痛死死抵住了牙关,那丹药根本服不下去。

    自那一次,陆无疏趁着施阳醉酒强吻了施阳,他便暗暗发了誓,不会再这等失了门风之事。若施阳心中无人,陆无疏想过,直接对施阳表达了心意;但是施阳心中之人是苍月邀,陆无疏知晓。

    陆无疏犹豫再三,终于下了决心,含了那丹药,再次用嘴将丹药输送过去。

    从他明白对施阳心思的那一日,陆无疏就觉得自己越陷越深,心里那种被人生揪的感觉真是难受至极。

    嘴中的丹药有些化散开来,有着幻香魔芋那特殊的甜味。陆无疏用舌尖拨开了施阳抵在牙关的舌头,并缓缓输送灵力,将丹药连同灵力一起输送到施阳体内。

    丹药还未发生作用,陆无疏将施阳圈在怀中,如同珍宝一般搂着。

    心中挣扎了许久,最后,陆无疏还是忍不住,将双唇落在了施阳的额心。“怀瑾,你何时才能让我省心。”陆无疏将面庞贴至施阳的脸颊上,轻轻阖上了双眼。

    “谁在那儿!”林子的另一处,忽然传来一厉声责问。

    陆无疏迅速睁了眼,扑灭了边上的火堆,而后抱着施阳跃上了灵境巨树。

    后边巡夜的弟子还在穷追不舍,陆无疏生平第一次觉得同台轮班巡夜的师弟是这般难缠。他加快了脚步,迅速将那金光台弟子甩开老远一段距离,抱着施阳走回了瑶光台。

    第二日巳时之后,施阳睡眼惺忪地醒来,而后便发现自己又睡在陆无疏怀里。

    陆无疏抱了施阳整整一夜,直到今初现,施阳的朔月之痛消失沉沉睡去,陆无疏才阖了眼得以憩片刻。

    “师兄……”施阳声地唤了一声。

    陆无疏闻言睁了眼,双眸中有着淡淡的血丝。“为什么不将丹药带在身边?”陆无疏责问道。

    施阳刚睡醒,脑子一片朦胧,待到昨日发生的事情在他脑海中浮现,便觉得自己好像又惹了事情。“昨日走得太急,忘记了……”

    陆无疏深深吸了一口气,似有些气恼:“我需要喝药之时你总帮我记着,但这事轮到你自己身上,你却忘了?”

    施阳躲开陆无疏的眼神,而后道:“因为你的伤是因我所致,我自然要帮你记着。”

    陆无疏浅浅颔首,而后道:“好,你这朔月之痛也因我而起,每月初一晚上我便陪着你。”他漆黑的双眸中,带着几分柔情,几分坚毅。

    施阳发现陆无疏此时的眼神与平时不同,只是对视一会儿便觉得心间直颤。像是要缓解此时颇为尴尬的气氛,施阳当即一笑,似是调侃,却是发自内心的觉得甜蜜至极:“你自己的,别反悔啊,金光郎。”

    陆无疏没有松手,依旧将施阳圈在怀中。而施阳也没有想放开的意思,他觉得陆无疏的胸膛是如此结实而温暖,令人安逸、舒心无比。

    “怀瑾,在里面吗?”门外,苍月邀轻轻叩着门问道。

    施阳瞬间收起那餍足的笑,从陆无疏怀中出来。他迅速穿了校服,便前去开了门。

    苍月邀跟着施阳进了卧寝,见陆无疏坐在桌之前,神色淡然,相比于施阳,似乎一点儿都不奇怪为何她会来施阳的卧寝。苍月邀多看了他一眼,只觉得陆无疏的神情看着似平心静气,但是眼神之中却是有些明锐之意。

    “我无疏师兄今早怎么也没去弓场,听师妹们起你们两人应当都是在门中的。”苍月邀看着陆无疏,意味深长的浅笑一番。

    施阳道:“昨日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师兄便陪了我一……”刚想将那“晚”字出来,他就觉得有些不妥,“便在一早上就来看望我。师兄还是很在意门中的师弟师妹们的。”

    苍月邀不解道:“你身子哪里不舒服?那么严重吗?”

    施阳自知漏嘴。陆无疏金丹被剖一事,在师门中除了三位掌门,其他弟子都是不知道的。这件事不知,那么自然的,施阳怀中的御灵珠被挖取代替金丹一事当然也没人会知晓。“以前猎妖之时被妖伤了,偶尔犯痛,也不是经常有的事。师兄记挂了便来看我了。”

    “无疏师兄自然是记挂的。”苍月邀细细看了施阳的神情,觉得他应当已经无事了,“本以为是身子出了什么大毛病便来看看,如今看来应当是没什么事,那我先回去了,师父还在等着我。”

    施阳将苍月邀送出了院,又回到了房中。

    “你不过清早未去弓场练箭,月邀师妹便找上门来了。她对你挺上心的。”陆无疏道。

    “师姐对师弟上心不是应当的么?况且门中的师姐师妹们,我跟月邀师姐最聊得来。”施阳瞄了一眼陆无疏那像是被抢了媳妇似的苦大仇深的面容,又想调侃一阵:“我觉得我跟师姐师妹们都挺好话的,唯独你们金光台的几位师姐,那脸跟你一样,每日都是这么板着的,我都不好跟她们话。”

    陆无疏不语。以往施阳要是在人后这等闲话,陆无疏定会数落他几句。

    施阳继续道:“不过月邀师姐对我上心是上心,但是我知晓师姐心中有人。”那人是谁施阳也知晓。苍月邀每每提到尹夜寻,那眼神就如此温柔细腻,似有一轮皎月在其中,只要稍稍注意,便不难发现。不过这等事情施阳也绝对不会向任何人起。

    苍月邀喜欢的是她的师父。

    虚天门规中没有禁止男修们之间发生关系的条例,但是师徒之间产生心悦之情,却是明令禁止的。

    房中一阵沉寂,施阳与陆无疏二人都是若有所思。

    “那把噬灵刀呢?”陆无疏破了当前的宁静。

    施阳取了盛放噬灵刀的匣子,将噬灵刀取出放在陆无疏眼前,“这刀真的没见过吗?”

    陆无疏摇了摇头:“前几日去了一趟栖凤宫查阅相关典籍,也毫无线索。”

    施阳疑惑道:“门中查不到,栖凤宫也查不到,那这刀究竟来自哪里?”

    陆无疏沉思片刻,像是想起了什么:“戚越那日剖我金丹之时,我听他了一句话。”

    “什么?”施阳问道。

    陆无疏道:“这刀应当是别人给他的。”

    施阳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别人给的?谁给的?”

    陆无疏道:“何人不知,只不过听戚越的口气,是那人让戚越用噬灵刀来剖我金丹。至于想剖我金丹的人是戚越还是给刀之人,就不得而知了。”

    一起这一点,陆无疏倒是想到了。他与施阳虽焚毁了戚越养母的尸身,但是戚越最直接的寻仇也是找了曾经伤害过他养母的施阳舅舅家。杀害施家之人纯属错杀,那么为了寻仇而剖丹倒是有些模棱两可。

    戚越剖他金丹,目的只是为了寻仇吗?陆无疏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