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欢心
回到清阳宫,奴才们见她心情甚好的样子,无不欢欣,只有绣儿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在一旁缄默不语。
到了晚间,用罢晚膳,浅是累了要早早休息,众人服侍她梳洗过后,便纷纷退下。
殿内无人,浅正要取了洛胭水读“隐信”,就听珠坠流苏一串响动,绣儿未经通传便走进殿来,噗通一声跪在她面前,细白贝齿紧咬下唇,眼眶里滚动着泪花。
“姐是否信不过绣儿?”绣儿细碎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从她泛起齿痕的唇间吐出,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淌而下,最终无声无息的滴落在暗红色绣有百朵各色牡丹的精织地毯上,印下两点湿痕。
仔细看来,绣儿长的也是很娟秀雅致的,甚至有一种不出的气质,而这种气质是不应该在一个丫鬟身上出现的
“绣儿,你这话是从何起?我们自一起长大,亲如姐妹,如果连你都不能信,这深宫之中我还能信谁呢?”浅笑笑,按照齐若妍该有的语气道。心里却颇不以为然,在她看来这丫头简直处处可疑,也只有齐若妍那个不知人心险恶的千金大姐或许才不会还一直对她深信不疑。
“不管姐信与不信,绣儿发誓再不会做对不起姐之事,否则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听出她话中的敷衍,绣儿倔强的挺直脊背,口吐咒言。
浅本不信那些虚无缥缈的誓词,倒是绣儿坚定的眼神让她心里有一瞬产生了动摇,会不会是自己对人性的不信任,才导致看每一个人都觉得可疑?可绣儿的话中的“再”字,又恰恰表明了她曾经做过对不起齐若妍的事
“绣儿,你起来!你不会'再'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是不是?”
“是!请姐相信绣儿。”
“好,我累了,你去吧!”
信她就不必了,先观察着再吧!她怎么可能将自己的安危随意质押在别人身上,这丫头突来此举不定是看出这些日子自己对她的疏远,才想要借此来重获信任
绣儿走后,浅拿出早先藏起的麦芽糖纸和洛胭水,按齐若妍的方法在正方形纸的四角各滴上一滴微泛玫红的洛胭水。
奇秒的现象发生了,洛胭水一沾到那张看上去颇像牛皮纸的纸之后,竟迅速氲染开来,就像在吸水力极强的餐巾纸上滴了一滴水一样,片刻就被吸的干干净净,整张淡黄色纸变成了梦幻般的粉红色,数行黑色的字慢慢浮现其上,由模糊变得清晰。
浅啧啧称奇,这是什么化学反应?好奇妙啊!不管了,还是先看看信上都写了些什么吧!
匆匆一别,辗转数月,未曾想再相见已物是人非,令人悔之晚矣,愧疚欲死云楚之心从未曾变,苍天可表,事已至此,妍儿若还愿随我离开,可速让绣儿传与我知晓,也好早做安排淑媛宫之人万万不可接近,切记切记!
浅看完了信,虽只寥寥数语却似有道不尽的心酸,不了的相思,诉不完的衷情,忽听“啪嗒”一声轻响,一滴泪滴落纸上,溅起几点水花,印湿了落款上的那个“焰”字。
这才发觉早已泪湿脸颊,心里有些发酸,相爱而不能相守总是悲哀,但林焰对齐若妍的真心却又让浅发自内心的为她而高兴。
拥有一份真爱的齐若妍是幸运的原来这世上还是有真爱存在的,任凭时光的流逝,历经岁月的成长,即使外界再大的狂风吹袭,再猛的暴雨浇淋,再无常的命运捉弄也不曾令这份真爱有丝毫的转变,依旧纯粹的令人心动,美好的让人感伤
所以,林焰不会是害齐若妍的人,之所以会有“索心丸”出现,一定是绣儿从中动了脚!
这夜,梦中的齐若妍是沉浸在美丽爱情中的女人,周身萦绕着幸福的光环,荡漾着丝丝的柔情,美好的让浅不忍心用现实的无奈去击碎她那单纯易碎的美梦。
为了成全这份真爱,她甚至愿意去做个孤魂野鬼。可是,这份感情面前依然有着太多不可逾越的阻碍,试问他们要如何离开这禁卫森严的宫廷,如何躲开皇帝必然会有的追捕?就算成功逃脱,这被“索心丸”侵蚀大半的身体没有蝶谷医仙的救治便会终身受它所控,甚至丧失对女人来至关重要的生育能力,这些林焰都能接受吗?那时的他们还有幸福可言吗?
不自觉思绪越飘越远的浅完全忘了自己的所思所想根本就瞒不了齐若妍,也正是那悲泣欲绝的啜泣声唤回了她涣散的注意力,反应过来的浅不得不去安慰那哭的梨花带泪的人儿。
“别哭了,也许是我太悲观,事情或许不会那么糟你想走就和他走吧!”浅并不拙于言辞,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安慰人不是她的强项,但可以用实际行动来帮她。
“焰哥哥是林家唯一的血脉,我不能”齐若妍轻摇着头,满脸的凄苦无助。
“想不到你这么软弱没用!我相信即使你不能为他生孩子,他依然会爱你疼你,既然我这个外人都信这一点,你怎么可以怀疑他!你要是怀疑,那简直是对真爱的亵渎,更不配拥有他的爱!”
“我”她不能这么自私害林家无后
“我只问你一次,要不要和他走?”
“我”他们若是离开,爹怎么办?皇上一定会龙颜大怒杀了爹的
浅体会不到她内心痛苦,但齐若妍的犹豫不觉彻底惹恼了她,转身决定不理这个不干不脆的女人。
要么走要么留,有这么难选择吗?留在深宫做只囚鸟,还不如勇敢的去面对未知的命运,她都准备牺牲自己去成全他们了,往前迈一步的结果虽然可能是悲惨的地狱,但也有可能会是幸福的天堂啊!
齐若妍优柔寡断让浅十分不耐,清早醒来时心情很是烦闷,闷不出声的伸向枕边摸去,触除了如丝的锦褥竟是空无一物!
信呢?记得昨晚看完信之后明明就放在枕边的,怎么不见了?心猛的揪的紧紧的,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封信要是流了出去,不管落在这宫里哪个人的上,她和林焰都别想活了
“来人啊!”见锦红领着几名宫女匆匆进来,浅劈头就问“昨晚我睡了之后谁进来过?”
“这”锦红被问的有些莫名其妙,见浅神色不对,便疑心是丢了什么东西,脸色一整肃然道“昨晚是谁在外间值夜?”
值夜的四个宫女被传了进来,被问起皆面面相觑,回并无人进殿,锦红问浅“姐,是不是少了东西?”
“没少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罢了,没事了。”浅笑着掩饰心中的惊慌,既然没人来过,那封信怎么可能不翼而飞?真是太疏忽大意了,竟犯下这种低级错误,这么危险的东西看过就该毁掉的啊!
到底是什么人如此神通广大,人不知鬼不觉的夜入清阳宫不拿值钱货,却只单单拿走那封足以置她和林焰于死地的信?
一上午浅都在惶惶不安中度过,下午她决定出去走走,却碰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淑媛宫的李公公。
借着问安的时候,李公公趁人不注意又往她里塞了个蜡丸,浅心不在焉的赏着御苑里吐香的腊梅,不一会又飘起了雪花,她便回了清阳宫,无人时搓开蜡丸看了包裹其内的字条。
“万事皆已安排妥当,是去是留请示之。”
李公公是太后的心腹,二十五年前的事他也参与其中,其后便被太后安排在淑媛宫那位装疯的贵妃身边,假伺候之名,行监视之实。
按理这个人是可以相信的,为什么林焰又告诫万万不可接近淑媛宫的人呢?他是单指那位装疯的娘娘,还是也包括了李公公?
难道他也知道二十五年前之事的真相?不可能,这种皇宫最大的隐秘他怎么会知道!
细绒雪渐变成了鹅毛大雪,密密的飘洒在天地间,几米外的景物已看不分明,傍晚时传来消息雪天路难行,等明日雪住之后皇帝才会启程回宫。
浅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情形那封信应该还没落到皇帝上,否则任它风雪再大,依他的性格也会立马回宫好好处置她的吧!
晚上,浅只要一想到自己弄丢了信,必然会受到齐若妍的责难,就无论如何也不想入睡,却不知不觉在一阵清甜的香气中坠入了黑暗。
“你看了信为什么不把它烧掉!你会害死焰哥哥的!”耳边仿佛听见了齐若妍怒气冲冲的娇斥声,接下来便是寂静无声。
有人下药
浅脑中划过最后的辩驳之后便彻底混沌起来,意识一旦飘远就再也无法聚拢。
沉沉浮浮间,身体仿佛腾云驾雾一般无着无落,偶尔有些什么东西轻飘飘的刮过脸侧,似是羽毛般轻柔,但带来的却是寒冷和少许的湿意
正是这股寒意使她的意识清醒了一些,睁眼迷蒙的双眼,看见的是呼啸而过的雪地上一个个相继极大的脚印和两条急速有力迈动的腿,耳畔呼呼的风响,胸腹间的压抑让她有一种熟悉感,记得那次被皇帝扛在肩上时就是这样的感觉
不适感让她轻哼出声,也让瞬间一切静止下来。
身体轻转,她对上了一双雪夜中散发着璀璨光华的暗金色眼眸,树影斑驳了他的面目,但那双在寂静黑夜里依然迸发出灼灼光华的暗金色眼眸,邪魅而妖异,让她不禁想起了某种紧盯着猎物的大型猛兽。
“你不该穿黑色,雪天该穿白衣,就算被发现也更容易躲藏。”浅没话找话,借打量周遭环境。
树影扶疏,光线黯淡,也不知是在哪里,不过不像是在皇宫内
这都哪跟哪呀,太离谱了!禁卫森严的皇宫就这么让他轻而易举的偷了她出去?
林焰,不需要你再准备了,李公公,也不用你的安排了,我已经出来了。
“白衣,在你身上。”
“扛着我走了这么久,你也累了吧!不如放我下来自己走如何?”摸不清这人的底细和目的,浅好脾气的和他商量。
“有趣难道你不怕我?”暗金色眼眸散发出兴味的光芒,掺杂着一丝激赏。
“我一个弱女子落在你上难道我怕你,你就会放了我吗?”浅淡笑,怕从来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遇事只有冷静才能窥到破绽从而最终找到解决的办法。
“不会。”男人亦含笑作答。
就知道不会!答案早在意料之中。
浅眼眸一转语带挑衅的问道“昨夜偷信,今夜偷人,你是不怕麻烦,还是认为自由来去皇宫的滋味实在很好,想要再三回味?”
这话引得男人一阵大笑,心里更加欣赏她的处变不惊、临危不乱。
“想不到景国还有你这样的女子,实在有趣!”
浅听的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不是景国人?她还以为是哪个看她不顺眼的嫔妃暗中请了高将她弄出皇宫好暗中结果了她的性命,难道不是这样?
“怎么了?吓傻啦?”男人心情愉悦,轻佻的单勾起浅的下颌,“美人,你也不问问我是谁?”
“你是谁?”问了你就会实话?
“封旗,蔚封旗。”男人的铿锵有力,霸气中又透着莫名的邪异,暗金色眼眸中流露出的除了邪气之外又迸射出强烈的占有欲。
她应该认识他吗?怎么听他的语气好像只要一报上名字所有人就该都知道他一样?
浅缩了缩脖子,为他散发出的气势和眼中毫不避讳的占有欲而暗自心惊,得出一个结论危险,这个男人绝不好惹,她惹不起!
“你很有名吗?”
蔚封旗略显惊讶,但很快又是一笑,也不搭腔,只是抱紧浅,脚下猛的发力,施展卓绝轻功急速前行,浅只觉耳边忽忽风响,他越是不表明身份,她心中的不安就越是扩大,不知自己又落入了一个怎样的迷局之中
飞驰中,浅趁他侧头看路之悄悄将藏在身上防身用的一支金钗握于掌心,抵在他胸前,只要刺下便会扎入他的心脏要了他的命。
不知为什么竟下不去,这莫名其妙的退缩让浅有些迷茫,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对一个显然对自己图谋不轨的男人软
刺呀!还不快狠狠刺下去!该死的!你还在犹豫什么?
呃脖子突然被毫无预警的大力掐住,耳边的风停了,只有心脏跳动的声音似乎被无限放大,一下一下清晰的撞击着她的耳膜,脖子上那只预示着死亡的明明是暖的,可感觉却像是被一条浅冷的蛇死死缠绕,带来摧毁意识的窒息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