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取得典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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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久之后,于吉光拉拉着一张大脸走出了丁家纸坊。

    丁家的几个雇工,殷勤地提着一刀刀捆扎好的纸张跟在他的后面。

    此时杨沅早已不知去向了。

    傍晚,过要下值的时候,于吉光紧赶慢赶地回了国信所。

    正要下班的沐丝,被他堵在了签押房。

    沐丝一脸呆滞地看着桌面上一摞摞的纸张。

    因为摞得太高,他连站在公案对面的于吉光都看不见了。

    于吉光往旁边挪了几步,从侧面露出脸儿来,抓耳挠腮地看着沐丝。

    沐丝运了运气:“话啊!你跟保家仙上了身似的,这什么表情?”

    于吉光赔笑道:“沐押班,这些纸很贵的,你看”

    沐丝搓了搓脸,疲倦地道:“行了,收着吧,反正衙门里头也是要用纸的。”

    于吉光忐忑地道:“可是负责采办文房四宝的宋押司,是李押班的人,卑职担心”

    “诶!本官会跟他打招呼的。”

    “好好好。”

    于吉光马上满面带笑,只要这些纸没砸在他里就行,很贵哒!

    沐丝问道:“你他去丁家作坊,只是为了帮‘水云间’的内掌柜丹娘赎回卖身契?”

    “是!卑职正让丁家的工给卑职把纸驮上马背,就听里边叫骂起来。

    卑职趁回去,就听丁家老妇和丁家老翁拌嘴。

    丁家老妇是县上的杨都头来了,又什么拿走了丹娘的‘典身文书’。”

    于吉光把他听到的丁家两夫妇对骂的经过又详细了一遍。

    沐押班听罢,捏着下巴沉吟起来:

    “班荆馆里送‘索唤’的帮闲,陌上花绣坊辞工的学徒,‘水云间’酒家内掌柜的相好儿,富春县上的杨捕头

    嘿嘿,这他娘的,我怎么觉得这厮像个‘游’呢?”

    于吉光呆了一呆,他满脑子都是杨沅是大宋皇城司秘探,又或者是金国浮屠引秘谍的念头。

    突然间,沐押班就把杨沅一个神秘的间谍变成一个江湖老千了,这落差有点大。

    可是,仔细一想,诸般人物、事件之间,几乎毫无逻辑。

    但杨沅若真的是个“游”,那许多疑惑似乎也就能的通了。

    ()(e)  杨沅若是一个“游”,他不想去“陌上花”绣坊当学徒那就的通了。

    他去富春县冒充县里都头为相好儿的谋取“典身文书”同样也的通了。

    至于他和金国贵女乌古论盈歌的接触,安知他不是胆大包天,想要诈骗那位金国贵女?

    于吉光这里反复推敲沐押班的揣测,越想越有道理。

    殊不知沐丝却是一句随口的调侃,他根本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杨沅现在还真就跟一个“游”差不多。

    “行了,你先下去吧,继续盯着他,有什么消息,及时来报。”

    沐丝把于吉光打发出去,思索良久,这才起身。

    想不通,那就不想了。

    这事儿查明白了他也抢不到功劳,那就查到什么禀报什么,让李公公伤脑筋去。

    李荣是个太监,没有家室,就住在国信所里。

    实际上,由于临安房贵,很多大臣都是既买不起房又不想租房,同样选择住在官衙里。

    官员们的孩子被称为“衙内”,原因就在于此。

    李公公正在烫脚。

    沐丝如此这般汇报了一番,全是于吉光等人调查回来的消息。

    但有些细节,他有意无意间就疏漏了,而有些细节,却特意做了强调。

    于是听在李公公耳中,便产生了完全不同的效果。

    “你是,他离开班荆馆的第二天,就在城里一处茶坊,会晤了乔装而来的金国贵女乌古论盈歌。

    随后,他就以辞工的名义,去见了皇商肥天禄。

    再之后,他就去了一趟富春,花一百五十贯钱,给他相好儿的赎回了卖身契?”

    “不错!”

    “他一个送索唤的帮闲,哪儿来的一百五十贯钱?”

    沐押班微笑不语。

    李公公冷笑起来:“只怕是那位金国贵女或者皇商肥天禄赏赐给他的吧?”

    沐丝“惊讶”道:“不无可能!下官竟未想到。”

    李公公愈发自得起来:“可是,这金国贵女乌古论盈歌和我大宋皇商肥天禄,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沐丝微笑道:“这个,下官倒是猜度不透。”

    ()(e)  “这个杨沅,到底是哪一边儿的呢?”

    “这个,下官也还没有查清楚。“

    “那就继续查!”

    “下官遵命!”

    沐押班默默地念着经,就从李押班的房间离开了。

    “你唬弄我,我唬弄你,你唬弄我,我唬弄”

    洗脚水有些凉了,李押班从洗脚盆里抬起双脚,踩着盆沿儿上思索起来。

    金国贵女、大宋皇商,怎么感觉这个杨沅不像是在替皇城司做事,倒像是被金人收买了呢?

    此事要不要马上禀报秦相?

    这个念头刚生出来,就被他打消了。

    他太怕秦桧了,太过畏惧一个人的结果就是:没把握的事、没查清的事,他不敢上报。

    他怕秦相当场再问他点什么,他却答不上来。

    还是等事情彻底查清,再禀报相爷吧。

    那样,秦相才会看出我的能干!

    李公公想到这里,不禁微微一笑。

    不过,转念一想,沐丝那边查杨沅已经有了一些突破,

    可他这边调查杨澈,却还一无所得,李公公心中不禁又懊恼起来。

    难道咱家真就不如他沐押班?

    哼!

    “哐,哗啦”

    片刻之后,李押班的卧房里传出李公公气急败坏的声音:“来人,拿墩布来!”

    此时杨沅也已回了临安城,先把马儿还了,便径直奔了“水云间”酒家。

    夜晚的临安,就像一个习惯了夜生活的酒女,华灯初上的时候,就像猫儿似的精神起来。

    桨声灯影里的夜西湖上,丝竹弦管、笑语娇声,低唱南曲的艺妓,浅吟北曲的娼女

    西湖岸畔的一处处酒家,雕栏画槛,丝幛绮窗,于灯火辉映之下,将声色光影投入碧波。

    白日里的百顷碧波,一时间尽数化作了浅吟低唱的背景。

    杨沅安静地站在“水云间”酒家外面的那棵大桃树下,摸了摸怀中那份典身文书,举步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