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功夫在题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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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安府尹兼户部侍郎曹泳,在府衙二堂接见了徐知县。

    一见徐知县里捧着一口匣子,曹府尹便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

    这徐海生也不是一个刚刚入仕的二愣子了,怎么这般不懂规矩?

    你这么大模大样的捧一口匣子来见本官,是生怕传不出什么风言风语吗?

    曹府尹捺着心中不悦,仍是唤着徐海生的字,温声道:“交夫,你此来有何公干呀?”

    徐海生捧着匣子,近前几步,双把匣子呈送到曹泳的公案上,轻轻往他面前一推。

    徐海生再后退两步,欠身道:“曹府尹,秦相府里走失的那只狮子猫,下官已经找到了。”

    曹泳心中一惊,目光顿时落在那口匣子上。

    找到了?为何装在匣子里?

    他迟疑道:“找到了?难道这里边”

    曹泳心中生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迟疑着,轻轻伸出去。

    曹泳把匣盖轻轻掀开,并没有看到预料中的猫尸,却是一锭锭码放整齐的大银。

    曹泳顿时脸色一沉,他的一缩,那匣盖儿就“嗒”地一声扣上了。

    曹泳的目光飞快地从两旁肃立的衙役身上扫过,然后对徐知县肃然问道:“徐海生,你这是何意?”

    徐知县忙拱道:“府尹息怒。秦相府跑丢的那只狮子猫,到了一户百姓人家,被那人家养的狗给咬死了。

    “下官想着,府尹若据实回禀相爷,恐童夫人不会罢休。

    “童夫人一旦哭闹起来,秦相也不免为难,介时府尹脸上须不好看”

    曹泳被气笑了,他指指那口匣子,质问道:“所以,你就送了这些阿堵物来?

    “你以为,童夫人会被你这些东西打动么?”

    徐知县恭敬地道:“府尹,这些银两,下官并非要送给童夫人的。”

    曹泳一拍公案,斥道:“那就是用来买通本府的了?

    “你也是十年寒窗,千军万马里杀出来的人!

    “你不想着上报朝廷,下安黎庶,就只会钻营此道?读书人的脸面都不要了?”

    徐知县忙道:“府尹误会了,卑职这匣财物,也不是送给曹府尹的。”

    曹泳一愣:“那你携这一匣银两来见本府,意欲何为?”

    徐知县就把”有求司”的事儿对曹府尹了一遍。

    高都所告诉他“有求司”的存在时,自然是添油加醋了一番。

    徐知县是个三国粉,听书听的如痴如醉。

    此刻由他起杨沅三国演义里汉末就有的“有求司”,自然也要地修饰一下。

    这一修二修以讹传讹的,听在曹泳耳朵里,“有求司”就更加的神秘莫测、无所不能了。

    ()(e)  徐知县一副为上司着想的语气道:“曹府尹,那‘有求司”既然敢夸口‘有求必应,应必有果’,不定请他们从中通融一下,就能避免许多麻烦。

    “这个麻烦,是在下官治下惹出来的,自然没有叫府尹为之破费的道理。

    “何况,府尹为官一向清廉,宦囊空虚,下官家族里倒还富裕,故而斗胆,筹措了一些银钱,以作聘请‘有求司’的资用。”

    曹泳这才明白徐知县的用意。

    难怪他抱着一口银匣,大模大样地就来见我了,只怕他就是有心制造一些流言,以期让此事传到秦相耳朵里吧?

    曹泳看破不破,只是深深看了徐海生一眼,微笑道:”你的一番心意,本府已经明白了。

    “此事起来,左右也不过就是一只畜生的事儿,怎值得你我如此大动干戈?

    “太荒唐了,这事传扬出去,岂不惹得天下人笑话?

    “既然猫已经死了,本府如实回报秦相也就是了,不值得如此,不值得如“

    “呃咳!”

    曹泳还没有完,屏风后面忽然传出一声咳嗽。

    曹泳听了,声音便顿了一顿,话风一转,道:“本府有些内急,你且稍坐。”

    曹泳完,不等徐海生回答,便起身往屏风后面走去。

    屏风后面正站着一人,五短身材,狭目大口。

    他穿一袭圆领衫,戴一顶披云巾子,执一柄芭蕉扇,打扮得跟个江湖术士似的。

    此人名叫宋鼎,乃是曹泳的幕客。

    曹泳早年在一户富人家做门客,曾资助秦桧去科举的路费。

    后来他又从了军,担任监黄岩酒税一职。

    秦桧当权后,偶然在一份公文上见到了他的名字,一经查问,果然是自己的恩人。

    秦桧知恩图报,遂对他加以提拔,曹泳就此一路高升,直至如今成为临安府尹兼户部侍郎。

    在屏风后面发出一声咳嗽。制止曹泳继续下去的人,便是曹泳给人当门客时的同僚。

    这个宋鼎比起曹府尹,倒是有些真本事的。

    曹泳也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升官以后,就把这位老朋友请来做了他的幕客。

    见了宋鼎,曹泳便道:“老宋啊,伱何故打断我的话?”

    宋鼎拱道:“东翁啊,你可不能这么啊。

    “上下官吏为了秦家这只猫,无不竭力奔走,何以东翁你不以为然?”

    曹泳得意地笑道:“旁人卖力,是不想放过这個巴结秦相的好会,本府需要吗?

    “本府乃是秦相的心腹,与秦相还有一层姻亲的关系,需要掺合这些糟烂事儿么?

    ()(e)  “你要本府悬赏找猫,在前衙设立验猫处,本府也都依你了,这还不够吗?”

    宋鼎连连摇头:“东翁此言差矣,年初“锁厅试”之后,秦相就很少在人前露面了。

    “这可不是秦相一贯的作派,很显然,秦相的身子只怕是不大妥当了。”

    曹泳道:“秦相已然年过花甲,身体孱弱一些又有什么稀奇?”

    宋鼎道:“东翁你糊涂啊!你想,秦相老迈,久不现身朝堂,朝野对此早已议论纷纷。

    “这个时候,秦相借找猫为由,放任各方奔走,秦相是想做什么?

    “不就是想看看,有谁对他失了敬畏之心么?

    “东翁对此不以为然的话,秦相会怎么看你?”

    曹泳不以为然地道:“诶,本府和秦相的关系,非比寻常。”

    宋鼎见他又犯轴了,便耐心分析道:“东翁自以为和秦相关系亲近,不需要如此惺惺作态。

    “可东翁请想,如果是你,在渐趋老迈,有离开中枢之意的时候,你府上出了事情。

    “平素与你不太亲近的人都在为你竭力奔走,可你一提拔起来的人却不当一回事儿,

    “东翁你作何感想啊?”

    曹泳虽然不够灵,却是一个听劝的人。

    他把自己代入了一下,稍稍一想,便脸色大变。

    如果是他,他会怎么想?

    还想什么啊,这种混账东西,自然是马上办了他!

    背叛者,永远都比死对头更要可恨。

    一个人,越是在不久的将来要失去荣耀和权利的时候,对别人的态度就越敏感。

    这时你稍有不敬,他就会往死里整你。

    这不是睚眦必报,而是要杀鸡儆猴,防于微时。

    同时,也是因为他对未来的恐惧。

    所以,哪怕你只是无心之举,他也会做出过度的解读。

    曹泳心有余悸地道:“老宋啊,亏得你提醒咱,是本府大意了,你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宋鼎轻摇扇,微笑地道:“临安县是个懂事的人,他都已经把办法给东翁送来了。”

    曹泳眉头一皱:“你是那个什么‘有求司’,听着就不靠谱啊?”

    宋鼎微笑道:“它靠不靠谱很重要么?重要的为了秦相,东翁你花了钱了!

    “东翁要让秦相知道,哪怕是他府上的一粒尘埃,在东翁眼里,都比山岳还重!”

    曹泳向宋鼎竖了竖大拇指,一言不发,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