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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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突然加速的提纵术,靠的就是一口气的爆发力,难以持久。

    杨澈也没指望这一下子能追上他,他只是凭着对这一带的熟悉,预判目标逃窜的方向,逼迫对方逃向自己想要的方位。

    李麟果然中计。

    李麟现在很慌。

    他的心已跳如擂鼓,豆大的汗珠打湿了他的蒙面巾。

    他现在被追得有一种入地无门的感觉。

    他知道自己的体力已经支撑不了多久,可是追在后面的那个皇城卒,却如附骨之疽,根本甩不掉。

    李麟的眼中露出了绝望之色。

    狂奔之中,他心中甚至闪过一丝后悔。

    如果我当初没有为金钱所诱,何以有今日之狼狈?

    可惜,现在什么都晚了。

    李麟是“行在市船务”的一名市舶判官。

    市舶司就相当于后世的海关,临安在北宋时就设有市舶司。

    南宋建立后,以临安为行在,临安成为事实上的都城。

    此地的地方官府都凭空升了一级,于是将临安市舶司转移到秀州华亭县。

    杭州则保留了一个市舶务,后又改名为市船务,成为大宋各地市舶司的主管衙门。

    李麟这位市舶判官,就是“行在市船务”的二把,权力仅次于市舶提举。

    杨澈和寇黑衣一直在调查的,本来是大海商沮华观。

    李麟,则是在他们调查沮华观的时候,突然走进他们视线的。

    今天,寇黑衣和杨澈在跟踪调查沮华观的时候,发现了这位“行在市船务”的李判官。

    他携带了一样东西,鬼鬼祟祟地去和沮华观见面。

    寇黑衣和杨澈本没想过要打草惊蛇,因为他们的调查涉及禁军的一批军官,这太敏感了。

    在秦桧对禁军系统一直虎视眈眈的情况下,他们在真相未明之前,绝对不愿意让秦桧抓住这个渗透的会。

    甚至哪怕他们掌握了确凿的证据,以三衙禁军目前的处境,他们也只能选择密报皇城使,再由皇城使与杨殿帅商议,尽可能悄悄地“清理门户”。

    但是,这位李判官十分的警觉。

    杨澈和寇黑衣在发现这位市船务的二把竟然和那个大海商有关联后,也是暗吃一惊。

    于是,二人立即做了分工。

    寇黑衣继续盯着沮华观,杨澈跟踪李麟,摸摸他的底儿。

    不料,这个李麟远比沮华观谨慎,杨澈竟然暴露了行踪。

    其实,杨澈的暴露也是比较冤的,因为不是他自己露了马脚。

    他在跟踪李麟的时候,国信所李押班派来的探子也在盯着他。

    杨澈在盯李麟,为了不被李麟发现,他就要尽可能地隐藏行踪。

    可这样一来他就给国信所的探子增加了跟踪难度。

    结果,国信所的探子暴露了行踪。

    李麟发现有一群探子蹑在他后面,立即开始逃脱。

    杨澈无奈,只能现身追捕,都来不及摸清跟踪他的人是何来路。

    因为,两相权衡,目前还是李麟更重要些。

    如果让李判官逃走,那就会惊动沮华观。

    与沮华观有勾结的那批禁军军官也会警惕起来,调查就无法继续下去了。

    ()(e)  不料,这個李麟拳脚功夫虽然不足为奇,逃跑的本领却相当高明。

    二人一逃一追,直到此时,双方皆已力疲,还不能将他拿下。

    李麟穿房越脊,回头看时,远远的一道人影仍然辍在后面。

    “咔嚓”一声,李麟脚下一块旧瓦被踩碎了。

    静夜之中,这碎瓦的声音非常清晰。

    房下屋中,有一个人刚刚起夜,才把恭桶盖上,忽然听到房瓦破裂的声音,顿生警觉。

    “谁?”

    喝问的同声,他便迅速掠到墙边,抽出壁上悬挂的长剑,顺一抄,又把挂在壁上的一个布囊提在上,便开门闪到院里。

    他是这座客栈的客人,这是一幢明窗净几、竹榻茶炉、床间挂琴、壁上悬画的高档客栈。

    他住的又是天字号房,有独立的院儿。

    这客人将布囊斜挎肩上,仗剑冲到院中,抬头向房上一望,李麟已经逃去,而杨澈却已追了上来。

    客人见夜色中一道寒光闪过,晓得这人中持有利刃。

    他立即纵身跃去,身形翩然一转,足尖在园中的假山石上再一点,便矫捷地跃上了屋顶。

    “天子脚下,何方蟊贼,胆敢”

    “皇城司办案,闲人闪开!”

    杨澈哪有功夫跟他搭讪,只要耽误片刻,那李判官可就要逃出他的视线了。

    杨澈将身一闪,便从那客人身边冲了过去。

    客人听是皇城司办案,也是吃了一惊。

    他本以为出了飞贼,却不想竟是皇城司办案。

    皇城司可没那闲功夫去抓捕飞贼窃盗,他们的主要目标,是金国奸细。

    那么在他前边逃走的那个人

    一念及此,客人更不迟疑,只穿着一身白色衣,便提剑追了上去。

    看他身法之矫健,提纵之轻盈,竟然不比杨澈逊色几分。

    李麟奔跑之中,抽空向后瞄了一眼,却见不仅先前那人追了上来,在他后边竟然还多出了一道人影,不由暗暗叫苦。

    李麟当即纵身跃下,迅速往院落阴影处一伏。

    他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复杂的街巷屋舍,能帮他摆脱追兵了。

    杨澈见他潜下的,正是青石巷子,而且正是宋家食店附近,不由心中暗喜。

    他把身形一矮,也滑下了屋脊,滑落地面时,顺将一块屋瓦掰下一块,捏成了几块。

    李麟借助屋舍院落,游蛇一般穿梭而行,杨澈紧紧盯着,生怕跟丢了他。

    前方忽又穿过一处院落,杨澈一扬,中几块碎瓦砾,便一一飞了出去。

    “嗒!嗒嗒嗒!嗒!”

    一长三短一长,杨澈精妙地控制了五块碎瓦砾抛出的时间,准确地敲在了一扇门户上。

    李麟一搭墙头,跃了过去,杨澈随后跟了上去,纵身一窜,脚尖便登上了墙头。

    这处院子,正是宋老爹家的院儿。

    瓦砾第一声响,房中的杨沅就惊醒了。

    几道敲击声依次传来,杨沅瞬间清醒。

    杨澈最初是想把兄弟运作进皇城司当差的,因此教了他不少皇城司的东西。

    这种有节奏的示警讯号,正是皇城卒们之间的一种联络方式。

    ()(e)  杨澈身为皇城卒,时常会因为公事夜不归宿,对此杨沅早已习惯。

    他知道自己大哥今晚没有回来,可此时门外的示警声

    是大哥!

    想到这里,杨沅翻身而起,迅速从墙上摘下一口刀,房门一开,先抛出一条凳子,然后猱身而进,冲了出去。

    杨沅摆了一个“夜战八方”的起势,站定身形四下一看,就听后门墙外传来一阵叮叮兵器撞击声。

    杨沅心头一紧,正要冲过去一探究竟,一道人影就从房上扑了下来。

    来人正是方才那位客人,他穿着一身白色衣,在夜色中身形明显,刚一扑下来,就被杨沅看到了。

    这客人一提剑,另一只,竟然提着一具弩。

    他当时在客房中察觉外边有异,但却不清楚外边情形,安全起见,就把剑和弩都带出来了。

    可这一路追上来,他也没有得到施弩的会,反倒成了中的累赘。

    这人身极为高明,但是显然江湖经验不足,居然就这么大剌剌地从屋脊上直接跃了下来。

    而非李麟、杨澈那种贴檐而下,迅速掠入阴影的方式,简直就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活靶子。

    下边若是有人,可以趁他身子凌空,对他施以重击。

    幸好杨沅现在根本不清楚他是敌是友,因而未下杀,见他跃下,只想暂时将他压制住,再判断敌我,因此未施杀招。

    杨沅挥刀扑上,那人大吃一惊,立即扬剑反击。

    杨沅的刀磕在那人剑上,那人剑锋一扬,马上果断地抛下了弩,专心以剑与杨沅搏斗。

    “叮叮当当”,一阵兵器交击声,引得宋老爹那边屋舍的二楼内灯光为之一亮。

    杨沅马上沉声喝道:“何方蟊贼,闯我院落?”

    他这声喝问,既是喝问眼前之人,同时也是向鹿溪示警。

    鹿溪丫头听到院中兵器交击声了,不过从未遇到过这种事,使她一时没有想及其他,

    她只以为这是杨家两兄弟今晚不知发了什么疯,在深夜习武呢。

    待她点亮了灯,正要掌灯过来,开窗一探究竟,忽然便听到了杨沅的喝问。

    鹿溪心中一惊,马上明白了杨沅的用意。

    她“噗”地一口吹灭了油灯,然后迅速闪到窗前,悄悄打开一条窗缝儿,向外悄悄窥去。

    清冷的月光下,两道身影兔起鹘落,矫健异常。

    两人一个持刀,一个持剑,俱都是一身白色衣,杨沅竟有隐隐被压制住了的感觉。

    这持剑人虽然江湖经验不足,但心智却极聪敏。

    他只一看这迎面之敌穿着一身衣,就知道大概情形和自己差不多,也是被那个皇城卒追捕金谍的动静而引出来的住户。

    他本来就想先抵住对方的攻势,再解自己身份的。

    正好这时杨沅抽身喝问,这人忙也抽身后退,两人瞬间脱离了战斗。

    “某非歹人,前有皇城卒擒贼,特来相助!”

    杨沅瞧他一身与自己相仿的打扮,便已信了八成,又道:“足下何人?”

    那人知道明了误会了,剑往腕后一藏,拱道:“山阴陆氏,陆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