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武功(重写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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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公子卬大战司寇的故事悄然在民间流传。青壮妇孺关起门来,津津乐道。

    笃笃笃。“安好,邻里送温暖。”

    话的是司寇衙门的一名舆人,公子卬围殴司寇衙门时,他正好不用值班,躲过一劫。他身边的同僚亦如是。虽然司寇已死,但是宋公依然催逼着他们揪出“潜伏在都城的敌特分子”。好在前任司寇入土,新任司寇未至。

    头的工作是审核城北某区域的民宅。搁在往日,舆人可以用任何喜欢的方式打开宅门,包括但不限于:踹门、砸门、破门今日舆人一开往日嚣张跋扈的作风,只是去骗开这家六十九岁的老国人开门。

    彬彬有礼的抠门,核善的语调,老头一招不慎,颤颤巍巍地打开大门,顿时为之一愣。正值饭点,一家人正在谈资,里面一些不合时宜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倒行逆施,大闹都城。”

    “活该真是快意不过是周厉王第二。”

    孩子绘声绘色地玩着过家家的游戏,一个扮作哑巴,一个扮作上卿,里捏着一块竹片,充作簪笏。后者被前者骑在地上,大呼求饶。

    老头故意大声叫道:“恭迎两位上差。”

    屋里的谈话顿时为之一滞,只是两个孩子丝毫不上道,骑在上面的孩兀自大声嚷嚷:“兀那腌臜泼才,往日里你作威作福,今日本公子不抽死你”

    老头吓坏了,生怕舆人借发难。忙不迭把孙子哄入内宅。

    舆人哪里看不出过家家的两个角色原型,这样的戏码已经成了家家流行的“剧本杀”,上一家的孩还在哇哇大哭,抗议每次都拿到上卿的角色,被伙伴趁占便宜。

    舆人心里一紧。老头不知自己已有统战价值的加持,忌惮于他,他也害怕老头。自从公子卬大闹都城以来,失了靠山的舆人生怕有人再出来煽动一波

    月俸才几个钱,值得玩命么?

    装模作样转了一圈,甭管有没有可疑之处,舆人竹书上记上一句“良民”,草草开溜。

    军民鱼水,双方互相一阵点头哈腰。

    “上差辛苦。”

    “都是公仆,给公家办事商丘人不为难商丘人。”

    夏天的一切,都是绿色的,唯独蒹葭的绿意格外盎然,丹水的蓝和芦苇的翠,仿佛打翻的水彩,交响映衬,飞鸟不经意间在丛中休憩。

    公子卬业已过桥,一丛丛锥顶的帐篷安排得整齐清爽,工科男墨点仿佛对秩序有着天然的执着。帐篷如海洋一般,罗列一如原子的排列,巍为壮观。

    袅袅炊烟徐徐升起,篝火四处而光,种种声响在空旷的野外传得悠远:喃喃的低语,木槌的敲击,打磨锋刃的霍霍声、马匹的响鼻和嘶鸣。

    ()(e)  颠沛流离的工人们终于可以饱餐一顿了。心灵巧的工人模仿着公子卬,用竹子编织成梭形的捕鱼器,置于丹水激流之处;胆子大的跟着庄遥,仗剑捕猎;健妇们在墨点的指挥下伐木立寨,一根木杆围上一圈兽皮就是简单的帐篷。

    “敌袭!”

    一声警报从丹水桥传来,那里正准备着干草,还没焚毁桥梁。戴拂如临大敌,在桥头摆好战斗姿态。

    出乎意料,来人只有两骑,其中一人打着宋公的旗号,另一人显露着楚丘武氏的标识。

    远远的,两人将马匹拴好,在众人监视下,解剑弃械以示无害。

    “不才乃宋公所遣使者。”

    “我乃武大夫向都城求援特使。”

    两人在戴拂的“护送”下,规规矩矩地向公子卬等人行礼。墨点检查了他们的印信,如假包换,他实在想不通楚丘的武大夫的人怎么会和宋公的使者混在一起。

    “山戎出没楚丘,武大夫命我向宋公求援,被拒,遂返,宋公使者正好要向楚丘下达通缉令,言谈之中,颇有为武大夫不平之鸣,于是结伴同行。”

    通缉令被展示给众人观看,无非是悬赏公子卬等人的首级,赏钱如何云云。

    “昏君的走狗!”有人嚷嚷着要宰了宋公的使者泄愤。

    公子卬连忙制止,理由是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使者匍匐于地,赌咒发誓,嘴儿齁甜:“三公子仁厚宽爱,不与我等升斗吏为难,下吏感激之至。我为宋公画影图形,不过是为了五斗米奉养老父老母罢了。

    公子今日恩情,他日一定报答。”

    两位使者抵达楚丘,公邑大夫武功,字子业。站在武功右边的杵臼获悉都城虚弱,楚丘援兵断绝,奉劝武功:“山戎来犯,按旧例,商丘当发援兵、粮草,以抵御入寇。

    诗曰:‘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昏君不顾华夷之辨,正欲假山戎之而除武氏,其计之毒,甚于蛇蝎。

    以我观之,不如趁势而起,广发檄文,宣布昏君弑杀先考成公而篡逆。此使所来正当其时,宜削其首,祭大军。

    我等申大义于天下,公族公室必定云从。”

    使者悚然而惊:“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武大夫三思。且公子江在都城时,宋公非为叛逆,此事人尽皆知。”

    武功不置可否。

    武功的家宰,武氏,名理工,听后私下与武功推心置腹:“主上,万万不可听从公子私计。

    二公子与宋公仇深似海,献计不过是为了利用武氏而已。

    如今山戎侵略如火之势,近在眼前,舍宋公,孰人能助力楚丘御之?为家族计,不如杀了公子杵臼、公子卬,献其首级于宋公。宋公不发援兵,料是有疑我之心,若能以二首级,尽释前嫌,必能得商丘援兵。”

    ()(e)  武功回忆道:“昔日我与子容同室学文,校场学武,倾心结交。后山戎屡屡侵犯,子容以太子之身,不避兵凶战危,浴血楚丘,并肩作战,此所谓同窗、同袍、同心之义,不可因利害得失而相负。”

    武理工苦苦劝谏:“家族存亡与个人恩义,孰轻孰重?曩者,公子州吁收容郑国公子段,可有人赞其朋友之义乎?”

    武功不听,闻讯公子卬将至,他出城十里迎接,生怕公子卬被山戎游骑所伤。

    武功为公子卬等一干贵人,设宴接风洗尘。

    肴核既尽,杯盘狼籍。武理工私下里对武功进言:“主上盛情款待,那公子卬一介亡人,却仗公子之身,不识好歹。

    筵席之上,此人不发只言片语,以感念援之恩;案上膏腴、羊羹,不喰分毫;菽豆之属,也不曾入口。

    此人一回住处,反倒生火饮水,煮粟米而果脯。

    他这是瞧不起主上你呐!”

    武功今日也觉得不甚滋味,唤来服侍公子卬的婢女,问个清楚。

    “奴婢去时,公子卬正在从墨大夫、庄大夫牙牙学语,听是因病不能言语。公子卬每食肉糜,必用酒水同煮,称是为了去腥;每啖菽豆,必同饮热汤,称如若不然,必为人形鼬科动物。”

    “何谓人形鼬科动物?”武功对络词汇一窍不通。

    “女婢不知。”

    武功想了想,这大概是纨绔公子的富贵病,没必要上纲上线到侮辱的地步。

    眼见迟迟不能除掉公子卬,武理工在室内来回踱步。他一拍脑袋,派人去请家臣武弁。武弁身材标致,肌肉硕大有力,白色的蔽膝遮挡不住隆起的腱子肉,两臂上显露出二头、三头与三角肌,胸大肌和背阔肌,蓬勃有力。他是武氏中最强壮的武士,一身技击刃过两位数的山戎。

    “公子卬此人在都城内聚众反叛,不忠不义、寡廉鲜耻之人,如同当年的华都、南宫万。如今主上为其所蒙蔽,冒天下之大不韪,收容于客舍。宋公闻之,有覆灭武氏之念。

    我苦劝主上,不听。如今武氏有倾覆之危,希望你能以大局为念,私下里为家族除此祸患。”

    武理工三言两语撩拨得武弁气血翻涌。

    “果真如家宰所言,我必不辱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