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选择(重写版)
“成为人主,牺牲有多大?子皙,你莫要为一己之私,强人所难。”庄遥道。
墨点老脸一红。“点也是为了国家着想。”
“呵呵,国家算什么?不过是公族公室统治国野的暴力工具罢了,就是宋国灭亡了又如何,不过是换一批肉食者收税罢了。当初武王灭商,商之血裔仍在鲁卫宋三国繁衍生息。国家算什么?
楚国灭了养国、项国,两国的公室仍不失为当地贵族,本地的百姓照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国家算什么?”
墨点委屈道:“可也不能点,强人所难啊?”
“怎么不是了?三公子的身体连番抱恙,先是溷厕之溺,后是坠马之伤,未来不知道还会不会留有积年之患,后遗之症。子皙还偏要劳之以国事,束之以政务。
若异地而处,用十年阳寿,换取公侯之位,子皙肯换否?”
墨点不能辩,宋国自宋武公算起,历任十位国君,没有一个能活过四十岁的。
庄遥得理不饶人,追问道:“若有富豪之家,千金之财,膝下无儿,只诞一女,青春二八,容貌佚丽,只要子皙杀妻娶之,即可继承其财,子皙可愿否?”
“不愿。点与妻子,堂兄妹也,少年相识,青梅竹马。况且点年幼时,曾嬉戏睢水之上,不慎落水,是采莲的她援相救。于点而言,有亲情,有恩情,甚至就连点的性命,都是她给的。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相守之情,无可衡量。点怎么会舍之而就财帛呢?”
“于三公子而言,二公子兄弟也;溷厕之坠后,家仆畏罪而亡,成公忙于国事,是二公子一家又是捞人又是寻医问药,难道还算不上是救命之恩吗?
若三公子溺厕而死,这宋室江山,不就是二公子的财产么?
有恩情,有亲情,如出一辙。何异于墨夫人?
子晳念亲恩而舍财帛,三公子又如何会就江山而弃亲恩?江山之继,不过是政治之遗产,税赋之有罢了。”
庄遥又问:“若有人犯有滥杀之罪,却艺精湛,墨氏工坊可愿招收?”
“滥杀之人,泯灭人性,犹如虎豹在侧,一旦收用,其他工匠如何不坠坠而惧?纵使心灵巧,亦无人敢信,遑论通力合作。定拒之门外。”
“工匠者,以艺为业。人君者,以政治为业。工匠无故杀人,尚且不能获取信任,从业就职,人君可乎?
且政治者,无外乎三。其一,足兵,其二,足食,其三,深孚信赖。孚众氏之信,然后政令通畅,政令通畅,然后四民安于本业,本业既兴,然后国家取税,税用足而致余粮,有余粮,然后励士卒。故而信在食先,食在兵先。
()(e) 一个连至亲深恩之人都敢妄杀之人,又有敦人杀不得?伴之如伴虎,如何不令公族百姓猜忌?又如何搞得好政治?”
庄遥再问:“无輢之车可驰乎?”
輢就是战车车箱左右的挡板,輢上装备有青铜护具,可防攒刺,防流矢。
“不可矣。飞驰之车,颠簸不已,车左一执弓,一用箭,若无輢,无处倚靠,或有坠车之虞。
且兵凶战危,战车须冲阵杀敌,一旦身陷戈林矛海,輢之庇护,不可或缺。”
“车无輢而危,宋主岂有护身之輢乎?
宋室历行世官世卿之制,宋室直辖之地,仅仅商丘一城,诸卿大夫动辄三城四城之地,一旦野心滋生,效共叔之志,构乱犯上,弑君政变,宋主又有几多兵力,权以自卫哉?五十乘之贰广、五十乘之右师、五十乘之左师。
遍历华督之乱,南宫长万之乱,两师往往不称职,或临危怯懦,弃君遁走,或叛变易帜,反倡祸首。只消纠集狂徒五十车,破宫殿,杀国君,犹如探囊取物。
子皙且看宋室宫殿,虽然美轮美奂,然其宫墙内无瓮城,外无垛口,卿大夫之徒,破之犹如踹翻嘎吱嘎吱破茅屋。
放眼国内,哪个大公族不能随拉出五十乘之族兵?即使是南宫氏这样的二十乘之宗,也敢肆意凌虐国君。宋主虽称人主,操持卿位之任免,官爵之罢黜,却无相称之力以维护之。
立国六百年,此制之疏漏早已被各个公族勘破。足下今亦置身于一场下克上之役,成公一十七年的励精图治,烟雨繁华,灰飞烟灭。遥大可放言。自此以后,宋室将陷九世之乱,直至国祚泯灭。
居危邦而持君柄,犹如卸輢而驰车。。。”
“不对!”墨点打断道:“既然左右二师不可靠,不如任命信的过的人,既然贰广实力不足,何不扩充之?”
庄遥哂笑:“如此浅显的道理,难道历代宋主有不知者?
商丘田垄就这么多,养五十乘贰广已然极限。二师之兵虽名义上听于国君,然其钱粮均出自于左师右师本人之封地,鲜有卿大夫愿意破家为国,毕竟这年月,谁不是先齐家而后治国?
时下公孙友乃是异数中的异数,能坚持到现在,若公子成不是死于乱军,此刻怕早就溜之大吉了。不过公孙友也快了天知道宋公用了何等段安抚他,足见其为君之能也。”
一直沉默聆听的公子卬突然插话道:“等等,弥远是怎么知道九世之乱的,莫非有预知未来之能?九世,缘何如此精确?”穿越者明明白白知道宋国九世之乱的,他庄遥凭什么?
()(e) 庄遥像是看傻瓜一样瞅着公子卬:“九乃虚数哉?!”
公子卬一拍脑额,是了,九表示很多,犹如九牛一毛、九死一生、九九归一
否定掉继位的方案后,庄遥提出了他自己的建议:“不如效仿郑桓公。”
郑桓公,亦王子友,周宣王之弟。
“初,周厉王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国内民不聊生,国人揭竿而逐之,与时下商丘国人之讨宋公何其相似?周厉王既奔,周宣王收拾河山,与即将发生之事,亦合。”
不论公子卬还是公子杵臼继位,面临的都是和宣王一样的局面,国破山河在。众卿都是硬骨头,弱冠的时候,不得不用之,史官就他择用贤人,可那些人,是年轻的宣王惹得起的么?
虽然周宣王能力出众,征伐猃狁平定淮夷,徐夷,表面上四方威服,但劳师远征,国库越打越穷,得到的土地不能补充周国,而只能分封出去,缴获的战利品,如马匹、弓箭、彤矢和斧钺也只能赏赐给虢国等功臣,周室不仅得不到好处,反而国困民乏,土地抛荒,生民锐减。
宣王想要进行人口普查,被卿大夫从中阻挠,欲改革田制,亦无疾而终。周宣王最后是怎么死得?记载。在圃田田猎讲武,于万军之中被杜氏刺杀,其他公族就在边上看着,等周宣王咽气了,众口铄金,一致,宣王被鬼所杀,并载入史册。
相反,周宣王的弟弟郑桓公就混的很滋润,年轻时,跟着大部队反击猃狁,获得封地,在封地上政由己出,不似哥哥被各种贵族掣肘。与此同时,又在朝廷上领一份司徒的俸禄。
庄遥一改往日之戏谑,陡然正色:“西周灭亡,郑国实力仍在。与晋一道,夹辅周室。
往史可鉴,三公子不妨舍虚君而就封地。以公子的功绩与兄弟之情谊,定有卿位与封地。三公子贤能实干,不出数年,即使是贫瘠边邑,也能治理的井井有条,犹如太公之治齐。
到时候富庶冠绝宋境,带甲万余,千骑成列,何人可惧?何事不成?莫庇护区区工坊,即使射楚王之肩,又待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