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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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曼难以置信, 跌跌撞撞往后退了好几步。

    傅展年没等到回应,抿唇,脸色倏地微变。

    想到不久之前,也是这样。

    他连夜做完手术,睁开眼,却没找到想见的女孩。

    傅展年在医院等了她好久。

    却怎么也等不到。

    或许……

    这次也只是错觉而已。

    知曼这么恨他,应该是不会来了。

    她怎么会在乎他怎么样呢。

    傅展年自嘲般地弯了弯唇。

    扭过头去。

    他脑后还包着白色纱布, 刺眼又恐怖。

    一眨眼功夫。

    知曼退到病房外。

    这寒冷冬日里,她赤着脚,脸色惨白,披头散发。

    整个人不见平日美貌, 活像个疯婆子。

    陆让看不下去, 立马出门拦住她。

    眼睛一瞪, “你要去哪里?”

    知曼眼圈一下就红了,几乎要将嘴唇咬破。

    讷讷半天, 她扯住陆让大衣下摆, 语气飘若游丝, “傅展年……他是看不见了吗?”

    陆让还当她在嫌弃傅展年,冷笑一声。

    “是啊。”

    得到肯定答复, 知曼浑身一震, “……怎么会的?”

    “横梁砸到脑子了,淤血压迫了视觉神经。”

    她听不懂。

    只能傻傻提问:“能治好吗?”

    陆让嗤笑一声,“能啊,开颅手术, 把淤血清了。不过还得专家来会诊一下,看看可行性。当然,就算动手术清了淤血,眼睛能恢复到什么程度,也不准。”

    开颅。

    只这两字,都把知曼吓得够呛。

    陆让:“麻雀,可别我道德绑架你哦,毕竟老傅救的也不是你,和你没什么关系。我给你个选择的机会,进去,还是走?你不是一直想离开老傅么?趁着他失明看不见,我可以帮你安排,让你从此远走高飞,别再互相折磨。”

    人有亲疏远近。

    陆让觉得自己做法,无可厚非。

    他也是天之骄子,和傅展年出身相似,很多行为、想法都出自同一体系。

    强势惯了,很少考虑别人心情。

    只选最优解。

    傅展年已经两次为知曼出事,作为一个替身来,知曼已经逾越,还不如干脆分开。

    知曼蹲在门边,眼睛直直看向光洁地面,一言不发。

    仿佛没有听到陆让了什么。

    天寒地冻。

    就算医院有恒温暖气,大理石地板上,还是凉意甚重。

    知曼赤脚走太久,整个脚背冷得通红。

    仿佛毫无知觉一样。

    蹲了许久。

    陆让已经离开。

    顺便将医院门口,闻风而动的记者、狗仔全部拦走。

    傅展年这次出事,消息不知道是怎么传开来,一晚上便人尽皆知。

    傅家顿时乱成一锅粥。

    他们几家关系好,利益关系牵扯也很深,都明确站队,要是傅展年有什么意外,基本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陆让、还有早就脱离圈子的楚宴,都回到本家,去控制场面,稳定人心。

    包括傅家那边,不管有什么事,好兄弟们都当仁不让,要替病中傅展年先扛下来。

    陆让已经忙了一晚上,听到傅展年清醒,才飞车赶来。

    但是很显然。

    傅展年想见的人,并不是好兄弟。

    ……

    知曼蹲得脚麻,总算扶着墙,起身。

    这么长时间,她其实什么都没想。

    大脑完全一片空白。

    大家都,爱情让人卑微。

    知曼一直觉得,自己就是爱得太认真、太惨,让自己卑微到了尘埃里。

    决心离开傅展年后,她希望自己能不再这么卑微,好好享受一次真正的、纯粹的恋爱。

    知曼不想永远寄住在别人回忆里,偷窃本该属于别人的爱情。

    可是傅展年喜欢她。

    爱她呢。

    当时,她看起来无动于衷,其实心跳得特别特别快,快到,几乎要从胸腔蹦出来了。

    是费了多大努力,才能控制自己,疏远傅展年啊。

    如果傅展年第一个冲进去,从林白露手上救下她,只是为了赎罪。

    那这次,他到底是为什么,要听她话,去救蔚箐呢?

    难道他也深爱着自己。

    不惜搞得穷途末路,卑微万分吗。

    ……

    知曼不敢做这样设想。

    她捂住脸。

    眼泪顺着指缝流淌下来。

    静静流了会儿眼泪。

    很快又擦干脸。

    知曼轻声挪动脚步,转身,回到病房里。

    傅展年已经睡着。

    就算是睡梦中,他眉头依然紧紧蹙着,看起来冷漠又严肃,心情很差。

    眉眼却好看得不像话。

    完全不显年纪,只一派矜贵模样,仿佛要将人魂魄勾走。

    知曼坐到病床边椅子上。

    她有些冷,抱着膝盖,喃喃自语,“傅先生……”

    麻药效果重,傅展年不会轻易被吵醒。

    知曼视线直直落在白色纱布上,长时间无法挪开。

    不上什么滋味,她指尖动了下,又顿住。

    想去轻抚一下,却又失了那点勇气,只能挫败地放弃。

    ……

    早上八点多。

    光微熹。

    傅展年还没醒,谭羡安先来了。

    他拎着鞋和外套,放到知曼面前。

    音调温柔,“知曼,心点,别着凉了。”

    知曼回过神,“嗯”了一声。

    又声问:“你怎么进来的?”

    陆让在门口留了人,整楼病房全部被清场,到处都是傅展年自己的、和陆家的保镖,完全一级警戒。

    刚刚知曼过来,也是靠陆让亲自把她带上来。

    谭羡安虽然是陆让学弟,但谭家并不是陆氏派系家族内。

    这种时期,为了以防万一,应该不会放行才对。

    谭羡安笑了,“是比较麻烦,特地电话给陆学长,他们才让我过来的。”

    “……谢谢。”

    “蔚箐妹妹也醒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知曼一愣。

    她抬眼,问道:“箐箐没事吧?”

    “一点点烧伤,问题不大,位置也还好,没有破相。就是她老喊疼呢。”

    知曼点头,“我……”

    抿唇,犹豫了起来。

    谭羡安很体贴。

    “没关系的,我先陪着她,你和傅哥有话要就吧,放心点。”

    顿了顿,又,“也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全揽到自己身上。不管是……傅哥也好,蔚箐妹妹也好。知道吗?”

    知曼不出感激。

    甚至卑劣地,松了口气。

    “谢谢你,真的。”

    谭羡安挑眉,“记得之后请我吃饭就好。咱们还要讨论一下剧情呢,没忘吧?”

    “……”

    “那先这样,你记得穿上鞋,别把自己搞病了。我去陪蔚箐妹妹,一会儿见。”

    谭羡安起身离开。

    顺手拉上门。

    完话,知曼清醒许多。

    她摸了摸手臂,又摸摸脚,这才意识到,自己冷得有些发抖。

    病房里有卫生间,热水、淋浴,一应俱全。

    甚至还有会客室和厨房。

    知曼在考虑,要不要去洗个澡。

    犹豫这会儿功夫。

    傅展年倏地睁开眼,“……曼曼?你在吗?”

    语气带上些难以置信。

    知曼一下就落泪了。

    哽咽,“我在。”

    傅展年眼睛一如既往漂亮,只是眼神没神采,直愣愣地对着虚空,看起来有些可怖。

    听到知曼声音,他放松下来。

    “你来了。”

    知曼含着眼泪,拼命点头,“嗯。”

    傅展年:“没受伤吧?”

    “没。”

    “那就好。你那个朋友呢?”

    “也没。”

    傅展年弯弯唇,“好。”

    顿了一下,伸手,“过来。”

    知曼主动握他指尖。

    又被傅展年用力反握住。

    他:“好久没有好好话了,曼曼。”

    知曼眼泪落到自己手背上。

    要强忍着,才能不呜咽出声,不被傅展年发现端倪。

    傅展年听到她在声吸鼻子。

    有点心疼。

    但是又有点窃喜。

    他本就自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若是知曼能因此回心转意,他这也算瞎得值。

    出于私心,傅展年没有安慰她,而是突然开口,语气平静道:“但是我现在有点累……你陪我再睡一会儿,好不好。”

    知曼手指轻颤。

    她答应了。

    这病房,样样都是最好。

    连病床都和普通病房不一样,很宽敞,躺两个人不是问题。

    傅展年不松手,一直捏着知曼手指。

    她挣脱不开,只好顺着他力气,心翼翼地坐到床沿边。

    傅展年虽然看不见,反应还是很快,床边微微塌陷,他手臂发力,将姑娘拖进自己怀抱,立刻盖上被子。

    知曼:“……”

    这么灵敏,该不会是装的吧?

    她伸出另一只手,在傅展年眼前挥了挥。

    一点没反应。

    眼神毫无光彩,连生理性眨眼都没有。

    她死心。

    傅展年不知道,刚刚自己差点被姑娘误解为卖惨。

    他只能确定一件事。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抱着她、躺在一张床上了。

    怀里散发馨香的女孩,令他几近发狂。

    腰线盈盈一握。

    傅展年揽住,将知曼扣在怀中。

    很快,他皱眉,“脚怎么这么凉?”

    知曼没话。

    傅展年将她双脚放在自己腿上。

    他整个人,暖得像个火炉。

    知曼也跟着暖和起来。

    喟叹。

    傅展年又磕磕绊绊,伸手,去摸她脸。

    摸到一手眼泪。

    他冷下声:“哭什么。”

    知曼用力摇头,“……没有。”

    “你不愿意陪我就不要勉强。没事,回去吧,叫周特助过来。”

    傅展年松手,翻身,赌气般背对她。

    知曼脑袋一热,来不及细想,身体先动了。

    反手用力勾住他肩膀,她整个人都贴到了男人背上。

    傅展年后颈最是敏感。

    知曼呼吸洒在他后颈,酥酥麻麻,带着一丝痒意。

    她轻声开口:“没有,我没有不愿意。傅先生,昨天谢谢你,你要快点好起来。”

    傅展年声音有点低哑,“……只是谢谢?”

    “……”

    “你知道,这不是我最想听的话。”

    知曼沉默。

    心跳开始加快,呼吸起伏。

    两人身体贴得密不可分,傅展年自然能感觉到她情绪。

    傅展年叹气。

    翻身,再次将她搂进怀里。

    他的吻重重落到知曼脸上、额上。

    因为看不见,显得有些杂乱而不择章法。

    知曼稍稍抬脸,想话,恰好被他捉住了唇。

    傅展年压抑不住地亲她唇瓣,舌尖顶开她唇齿,作乱。

    誓要搅个天翻地覆。

    ……

    十二点。

    傅展年可以开始进食。

    饭食也得心翼翼,周特助亲自送过来。

    知曼进去洗澡,换衣服。

    出来时,傅展年已经坐了起来。

    病床上架着桌板,上头放了好几个餐盒。

    听到脚步声,他朝知曼招手,“曼曼,过来,一起吃。”

    只是招手的方向,却和她所站位置,天差地别。

    知曼眼睛一下就酸了。

    低低地应道:“好。”

    ……

    吃过饭。

    专家一齐到位,聚集到病房里。

    陆让、好久不见的楚宴全来了,还有几个知曼有些印象的面孔,都是傅展年朋友。

    会客室还有几个男人,西装笔挺,表情严肃,对傅展年毕恭毕敬模样,喊他“傅总”,应该是下属。

    知曼默默退到最边上。

    安静旁听。

    傅展年找不到知曼位置,有些心急。

    那几个专家们争论时,他蓦地开口:“曼曼呢?”

    房间里安静一瞬。

    知曼连忙走过去,“傅先生,我在这里。”

    傅展年松口气,握着她手,将她整个人搂进怀里。

    “你们继续。”

    被这么多人注视,知曼耳尖都红了。

    好在,大家都是专业人士,很快又恢复工作。

    讨论半晌。

    傅展年平静地问道:“那就做手术吧。”

    领头那专家,白发苍苍模样,:“开颅还是有一定危险。傅先生,您除了眼睛失明以外,没有其他脑部损伤,如果贸然开颅,可能会有后患。”

    傅展年:“你的意思是,不该手术?那眼睛还有别的办法吗?”

    “一般来,淤血散了就会恢复视力,这种方式最安全。”

    “需要多久呢?”

    “这个不能确定,每个人情况不同,可能十天半个月,可能更久。”

    傅展年嗤笑一声。

    “那就动手术吧,我等不了那么久。”

    虽然看不见也有好处,就是能骗取知曼同情心,他能用这段时间,慢慢软化知曼的心。

    但傅展年迫切想看到她模样。

    殷红的唇、精致的脸、害羞的表情……

    他样样都忘不了。

    “做手术。”

    傅展年一锤定音。

    -

    手术时间定在十天后。

    第二天一早。

    周特助带来KTV着火最新消息。

    “并非人为纵火,是KTV四楼有个学生喝醉,香烟烧到沙发,引发的火灾。”

    傅展年拧眉,“不是傅家那群老头子做的?”

    周特助:“暂时没有查到那学生和他们有什么联系,应该是意外。况且,您昨天会出现在那里,也是意料之外的事……”

    傅展年没话,沉吟片刻。

    有人在外敲门。

    他立马恢复温柔神色,“曼曼来了吗?”

    元旦之后,知曼学校就马上要期末考,每节课几乎都是划考试范围。

    她不能缺课,所以没法一直呆在医院。

    傅展年走体贴路线,不强迫她。

    一早就让人送她去学校上课。

    早上有两节课。

    中午,她跟着车回到医院,陪傅展年吃饭,之后再回去上课。

    傅展年出声时。

    知曼人已经推门进来。

    周特助闭上嘴,安静退到一边。

    知曼声“嗯”了一下,问他:“今天有头疼吗?”

    “没。”

    “哦。”

    她松口气,放下书包,坐到床边。

    又被傅展年敏捷地拖入怀中。

    傅展年声音沙哑,“……周特助,你出去一下。”

    周特助立马关门离开。

    病房里没了别人。

    傅展年的吻,狂风骤雨般落下。

    落在她发丝、额头、鼻尖、唇角、脖颈、耳垂。

    知曼就像一片叶子,仰着头,被动地承受着他的吻,和唇齿间滋味。

    直到两人都乱了呼吸。

    傅展年松开她人,捏她指尖,把玩着纤细手指,低笑。

    “我还以为,再没机会和你亲吻拥抱。”

    知曼没话。

    “曼曼,你能原谅我了吗?”

    “……”

    知曼垂着头,沉默良久,“我不知道。”

    确实不知道。

    她已经搞不清自己的心。

    千疮百孔之后,她还能如同过去一般,毫无顾忌地爱他吗?

    他们中间,甚至还隔了一个无辜孩子。

    知曼真的不知道。

    傅展年点点头,没有再强迫她。

    “吃饭吧。”

    作者有话要:  双更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