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蒲无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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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国的冬天短不短,长不长。

    初春时分,神农顶依旧银装素裹,但山脚已然春回大地,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阿沅姑娘的伤势恢复如何?”

    蒲无伤正在赏雪,这才发现杨不疑闪到身后,冷不丁问了一句。

    “吓煞我也,”蒲无伤刚才差点没站住脚,“你怎么来了?”

    自从众人重回神农顶过冬以来,倒也再不见巫教前来骚扰。故而杨不疑也从原先的一日一现身,变成三日一现身,再到如今的十天半月一次现身。

    “看你气色不错,红光满面,想必那丫头的伤应该接近痊愈了罢?”杨不疑得毫无表情。

    “已然可以行动自如,不过要重新练武,估计还需些许时日。”蒲无伤及阿沅,忍不住嘴角上咧。

    杨不疑嘲讽道:“那可不,为了给她治伤,你蒲掌门可把所有压箱底的丹药都用上了。想当初我才向你求一颗红丹,你竟掰成三份才给齐。”

    “杨兄哪里话。”蒲无伤见盟兄口风不对,没有接话。

    “这么,她们的巫山之行很快便可以动身?”杨不疑用钜剑在地上锉冰,看样子,山顶积雪已越来越薄。

    他这话其实是催促自己,蒲无伤皱了皱眉:“杨兄也下定决心非去不可咯?”

    “怎么?你动摇了?”杨不疑揶揄道,“瞧你那样,还不如那三位姑娘有胆色。”

    “她们带方老弟走明道,我们暗中跟随?”想起要和阿沅分别,蒲无伤心中颇有不舍。

    “你又不是看不到她,只是不上话而已,”杨不疑一眼看穿他的心思,“蒲掌门,你肩负着正道医术振兴大业,是要与巫医抗衡的领袖,可不能变得婆婆妈妈。”

    “杨兄教训的是,”蒲无伤正了正衣冠,精神略微振作,“巫教总坛,唔”实话,即便有杨不疑这般高护佑,他还是有点犯怵。

    “方老弟和那楚国女公子,近来如何?”钜子问道。

    “杨兄似乎对此事很是上心,”每次见面,蒲无伤都要被杨不疑问到相同问题,“老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方叔的性情,他还念念不忘‘七年之约’”

    “七年快过去了,到期之后呢?再来七年?”杨不疑冷冷道,“他等得起,芈姑娘可等不起。”

    “那又能怎么办?感情之事如何强求?”蒲无伤耸了耸肩,他相信关于儿女情事,自己比眼前这位心若坚冰的钜子更有发言权。

    “你找会同方老弟,嬴茹死了!”杨不疑冷酷得让人不寒而栗。

    “你又骗他?”

    “又?”对方揣着明白装糊涂。

    蒲无伤开始同情起方兴来:“七年前,你明知茹儿下落,却隐瞒于他,这一瞒就是七年。时至今日,你又要骗他茹儿不在人世?”

    “我这是为了恩师遗愿。”杨不疑一脸满不在乎。

    “茹儿根本不是失踪,而是被赤狄头目掳走,你对方贤弟隐瞒了真相。后来恩师殓前你不辞而别,就是为了跟踪她的下落你为何不告诉他实情?”蒲无伤越越激动。

    “我当初把实情告诉你,不是为了听你朝我发牢骚,”杨不疑冷笑着,“让方老弟知道茹儿还活着,对他有什么好处?徒增烦恼罢了!”

    “可你”蒲无伤总觉不妥,但一时又找不出理由反驳对方,“方老弟总该有知情权罢。”

    “是,七年前我跟踪嬴茹,她被鬼子带到黎国,”杨不疑反倒得意起来,“正因如此,我才得以发现巫教北方分坛,探得四方使之秘。其后,顺藤摸瓜找到商盟踪迹,如今,又得知巫教总坛就在巫山。恩师生前想知道的秘密,我们就快揭开谜底也!”

    “少拿恩师搪塞我,”蒲无伤并没有被服,“所以你打算再利用一次方贤弟?”

    “利用?这从何起?”

    “你对他隐瞒茹儿的存在,又要利用芈芙对他的爱慕,竭力撮合他们?”

    “这恰恰是为方老弟着想,你真以为他能和茹儿破镜重圆?他们现在是敌对阵营之人,难道还能重叙旧情?不若就此忘却旧情,追求新的姻缘。”杨不疑反倒振振有词。

    “少来,”蒲无伤的反驳不留情面,“你只是为了更好跟踪芈芙,让她‘指引’你去巫山,就和当初茹儿‘指引’你去黎国一般,是也不是?”

    杨不疑尴尬地笑了笑,拍着结拜兄弟的肩头:“她的曾祖‘荆王’熊渠当初就是巫教南方使,她的祖父熊延、父亲熊严、长兄熊霜也是,唯独熊徇不是。”

    “所以你就妄猜,认为芈芙是巫教南方使?”蒲无伤想到巫教,又稍微恢复冷静。

    “现在还不是,但不代表以后不是,”杨不疑不置可否,“熊霜一定把这个秘密传给了她妹,而熊徇对此毫不知情。”

    “你又怎么知道熊徇不知情?”蒲无伤话一开口,便觉多余——熊徇的一举一动,早就在杨不疑监视之下,“莫敖屈虔,你倒是收了个好徒弟。”

    “别看他一把年纪,办事倒是干脆。”杨不疑颇有赞同。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杨兄还是得对他多加提防。更何况,你竟然把他纳为甲科首徒,要是他下面那些师弟们知道,神秘的大师兄竟然是不会武功的楚国莫敖,会作何感想?”

    “蒲老弟过虑了,”杨不疑讪讪笑道,“为了查明巫教真相,不疑死犹不悔,区区首徒席位,何足挂齿?”

    看到杨不疑如此胸有成竹,蒲无伤也不觉担心。话回来,神农派如今面临巫教死敌犹自顾不暇,钜剑门的事情轮不到自己操心。

    “你在担心你的徒子徒孙?”杨不疑似乎会读心术,再次破蒲无伤心思。

    “唉,实不相瞒,神农派离了神农顶,我这心便如同浮萍般飘散。”

    “无伤、无伤,无需感伤,神农派只是到太岳山暂避一时罢了。神农架被巫山、荆山包围,太过凶险。更何况,神农派如今能重振门楣,并不是因为这个荒废了千余年的神农顶,而是因为蒲掌门你!”

    “杨兄恭维。”蒲无伤摇着头,心情依旧复杂。

    “那些前往太岳山的徒子徒孙们,你完全不必担心,反倒是那位艾姑娘”杨不疑话只一半便打住。

    “艾姑娘如何?”

    “神农顶上三个女子,我唯独看不透她。”

    有意思,蒲无伤来了兴致:“难得,天下还有杨兄看不透之人?

    “她远比你我想象得复杂,别看她天天板着一副不苟言笑的面孔,那可都是伪装。不疑断言,她怕是有一副七窍玲珑心。”

    “你对她评价如此之高?”蒲无伤咋舌,杨不疑几乎从不夸人。

    “普天之下,除了藏在暗处的那位巫教大对头,怕是就数她最为聪明!”杨不疑的脸色阴晴不定,一副棋逢对的样子。

    蒲无伤也开始不安起来:“那这位艾姑娘到底是敌是友?”

    “不知,”杨不疑嘟了嘟嘴,“她似乎既不与方老弟一道,也不与楚国人一道,那她到底是何来头?”

    “她是岐叟弟子。”

    “再之前呢?”杨不疑撇着嘴,“我不认为岐叟会教出这等高明的弟子。”

    “假以时日,她的医术确实可以成为岐黄派翘楚。”蒲无伤一直对姜艾的医术颇为赞赏。光是她能把跌落悬崖的方兴从瘫痪边缘治愈如故,已然很了不起。

    “我不是医术,而是谋略!”

    这就涉及到蒲无伤的知识盲区,转而道:“不过,她似对方老弟也颇有情意。”

    “唔?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当然看不出来,是听阿沅的,”蒲无伤无意偷听了她们的闺中对话,出来倒有些不好意思,“芈芙姑娘偶尔对她这位艾姐姐妒意渐浓”

    “嗬,女人,”杨不疑狡黠一笑,意味深长,“看来,要知道艾姑娘底细,我还得再打打方老弟的主意。”

    “你别,”蒲无伤无奈一笑,“我,羊毛也不能就着一只羊薅罢?”

    “方老弟倒是只肥羊,”杨不疑忍俊不禁,“都女子动情便会愚钝,她伪造信件挽留方老弟,差点适得其反、误了大事!”

    “伪造信件?你是尹吉甫的那封信?”蒲无伤吃惊不。

    “我就艾姑娘怎么会百密一疏,在信件上出了纰漏。原来,她是关心则乱”杨不疑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