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七章 收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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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税务司。

    赵诗雯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正打算加个班,反正回去也不知道干什么。

    空荡荡的大房子,却只有她一个人。

    然后就见到名义上的司长大人施施然走了进来。

    “你你怎么来了?”

    赵诗雯态度有些拘谨。

    算算日子,她已经有半年没有见过余闲了。

    之前听林家老祖在万真人的金丹大典上力压全场,后来在很多人的注视下上了上阳山,她还颇为担心。

    担心余闲的安全,担心余闲失势,她所拥有的一切跟着烟消云散。

    后来林真人消失得悄无声息,林家被吴老祖和她领导的税务司直接抄家。

    她的心也跟着安定下来。

    在她印象中,除了当年老祖宗回来那一次有些惊险之外,余闲就没有出过差错。

    他仿佛对什么都不在乎,但什么也难不到他。

    这一次,同样没有例外。

    只不过如今的余闲对于她来太过神秘,她早已看不透这个男人,甚至有时会觉得有些陌生。

    “好歹我也是兼职司长,来自己的地盘难道还要给你报备?”

    余闲戏谑看着赵诗雯道:

    “赵副司长,好大的官威啊?”

    赵诗雯涨红了脸:“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余闲自顾自坐下,朝赵诗雯招了招,拍了拍自己大腿,示意坐下。

    “想你了,便来看看你。”

    余闲上没闲着,开始探听赵诗雯的良心。

    “瞧瞧,没我监督,都了。以前的你胸怀天地,现在的你却只能悬崖勒马,真是糟践老天爷的杰作。”

    赵诗雯只觉余闲的仿佛带着别样的魔力,让她冷淡的身子蓦的变得火热起来。

    她心中生出欢喜,嘴上却是半娇半嗔道:

    “反正老爷又不在乎,大点点又有什么关系。”

    闻言,余闲动作一顿,叹了口气。

    “想一想,我平日的确对伱忽视太多,没有在乎你的感受。我得向你声对不起。”

    听到余闲这么,赵诗雯非但没有高兴,反而脸色一白,连忙抓住余闲的,极为卑微道:

    “老爷,我没有怪你,我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余闲哑然失笑:“我什么时候要赶你走了?”

    “我知道老爷跟我对不起,下一句就会放你自由。我不要自由,我只要当老爷的妾,老爷去哪,我就去哪。”

    赵诗雯表着忠心。

    她早就离不开这个男人了,是他给了自己尊严,荣耀,财富,权势,以及一切。

    她根本无法想象自己失去他会是什么样子。

    她和玉兰其实很像,都是缠绕大树的花藤。

    只不过她喜欢将藤爬得高高的,让花开在众人瞩目处,享受那种万众瞩目的感觉。

    但她的根终归是在大树身上,若是丢掉大树的支撑,就要从云霄跌落尘埃,是她所不能承受的。

    “行啊,还会抢答了。”

    余闲的话令赵诗雯差点坠入地狱,下一句又把她拉上天堂。

    “不过我又改变主意了。”

    “过几天,我陪你回赵家一趟,见见你娘,这大概是你最后一次与你娘见面了。

    我们即将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在那里,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就像一个新的世界。

    而且大概率我们不会再回来。

    所以你依旧有后悔的会。

    我不会逼你,你也不用担心你的拒绝会让我生气。我尊重你的选择。”

    归,余闲动作却没停。

    要是赵诗雯不愿意跟着他背井离乡跑去玄阳境,那么来个分炮也是合情合理的。

    赵诗雯的反应却令余闲意外。

    “只有老爷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哪怕只是做个不得宠的侍妾?你要知道到了新的地方后,你可不再是现在人人敬畏的赵副司长。

    你只是赵诗雯,一个普普通通的筑基女修。”

    余闲没有多少感动,反而态度近乎冷漠。

    赵诗雯倔强的抓着余闲的,不知何时流下泪来。

    “我不在乎!如果老爷不要我了,我就离开,但老爷你不赶我走,我就要跟着你!”

    余闲静静看着赵诗雯的眼睛,这双眼睛因为激动泛起淡淡血丝,却无法更改其中的真挚情感。

    作为多次贡献出影帝级演技的他,能清晰感知到赵诗雯气血心跳变化的他,很清楚赵诗雯此刻的话是真的。

    他从未没有想过,在他眼中因为利益跟着他的赵诗雯,被他视作可有可无的赵诗雯,会真正爱上他。

    明明他在赵诗雯身上付出的心思最少。

    见面没几次,欺负人家年少无知,半利诱半威逼地上了贼船,后来又借她的名义入主赵家,占尽便宜。

    他给她的一切,她其实早已付出过代价。

    可能在一些人看来,这一切的价值并不对等,但于他而言,这两者没什么区别。

    就好像对于百万富翁来,一块和十块都是微不足道。

    在这种情况下,她凭什么会喜欢上自己。

    总不能是活好不粘人吧。

    不过被人喜欢的感觉总是不差的。

    余闲的脸色转柔,轻轻拭去赵诗雯眼角的泪水,温和笑道:

    “那就好了,我不赶你走,你就乖乖给我当牛做马,到时候你想跑都跑不了。”

    赵诗雯破涕为笑,忽的她直起身子,细若水蛇般的腰肢前倾,脑袋伏在余闲的肩头,吐气如兰,带着丝丝诱惑。

    ()(e)  “我就是老爷的牛马,天生要被老爷骑的。”

    卧槽!

    余闲听得心头一热,话都到这份上了,他要再没点表示,就显得他好像不行一样。

    于是他拦腰抱起赵诗雯。

    哐当一声。

    房间大门紧闭,一层透明的禁制拦住了屋内婉转承恩的悠扬语调。

    虽余闲一开始的主意就是留下赵诗雯,除了玉兰和骆涵这两位钦定道侣之外,谁都不带。

    毕竟玄阳境属于高级地图,金丹境界也不太能罩得住。

    他带的人越多,不可控的因素就越多,容易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之前吴府一行让他改变了主意。

    吴老祖突破金丹后,他吸收的天道灵气让他看到了自己另外一条修行之路——当一个天使投资人!

    资助那些郁郁不得志的筑基修士突破假丹境界,吸收他们的天道灵气以作自己的修炼资粮。

    后来万天仇的再次突破证明他的想法是可行的。

    而想要做到这一切,他上就得要有一个势力受他支配,为他处理琐事,收集情报。

    但他显然不可能亲力亲为,从无到有去创建一个势力,那么一个现成的势力框架就尤为重要了。

    吴老祖,万天仇,赵诗雯都是他计划中的核心人物。

    吴老祖是炼丹工具人,万天仇是头号打,赵诗雯是他的代言人,支配他下的两头妖王。

    三人互相监督制衡,为他寻找猎物,他负责收割就行了。

    所以即便赵诗雯不肯和他走,他也不会真的放她自由,不然再从哪找个知根知底的代言人来。

    从赵家坊市,再到税务司,都用顺了。

    某种意义上来,赵诗雯才是真正的活好不粘人。

    第二天。

    在税务司操劳一夜的余闲带着赵诗雯回了娘家。

    上阳城与赵家族地相距五百里,乘坐型飞舟,时速三百公里,去一趟不到半个时辰。

    因此赵诗雯这些年其实没少回娘家。

    然而这一次却是不同。

    如无意外,这是她最后一次回家,就算下次能回来,家中也不会再有故人存在。

    毕竟她也五十多岁了,与她同辈的不成筑基,也没有多少年活头了。

    她娘自不用,都快八十了。

    而且她娘只是个普通练气修士,只在年轻时修行过一段时间,修为早不知道荒废多少年了。

    若不是近些年条件好了,有各种滋补灵药养着,怕是早已驾鹤西去。

    “老爷,我突然有些害怕。”

    赵诗雯站在飞舟上空,俯瞰着赵家族地熟悉的景色,冰冷的掌紧紧抓住余闲的。

    余闲回握了下,笑了笑。

    “有我在呢。”

    “嗯。”

    赵诗雯轻轻点头,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驾着飞舟落下地面的一座镇。

    “自从我们走后,娘就搬到了镇子里住,是这里热闹些,有人陪她聊天。”

    赵家族地生活的人多了,自然而然就有了镇建成,位置处在族地灵脉的外围。

    一般住的都是赵家旁系族人和一些和赵家有亲戚关系的人,还有众多的凡人。

    一座不大的院里。

    院门敞开着,透过门口可以看到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妇人,端着个簸箕,里面盛着细碎玉米粒,正在院中喂鸡。

    “咕咕咕,吃饭了,吃饭了。”

    老妇人洒下玉米粒,很快就见到一群鸡仔跑出,围在老妇人身边啄着玉米粒。

    偶尔两只鸡仔因为分赃不匀打闹起来,就会引来老妇人的呵斥声。

    “不要抢不要抢,都有都有。”

    老妇人看着围在她脚下的鸡仔,不时洒下一把玉米粒,脸上露出慈和的笑容。

    “娘。”

    忽的一声呼唤传来。

    老妇人抬头看去,就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儿挽着一个男人的胳膊从门口走进来。

    “雯雯!”

    老妇人上簸箕掉落,玉米粒哗啦散落,鸡仔汹涌而至,吃得不亦乐乎。

    “你回来也不叫人跟我一声?”

    老妇人双在围裙上擦拭着,心翼翼地看着余闲问道:

    “还有客卿大人,怎么也一起回来了?”

    她心知自家女儿的身份,又从赵家族人口中得到余闲只言片语的猜测,自然不敢摆丈母娘的谱,甚至连一声姑爷都不敢乱叫。

    余闲笑道:“伯母,叫我余就好了,诗雯想您了,我便陪她来看看您。”

    “这是我给您带的礼物。”

    着,他送上一个锦盒,里面有他平日练习时炼制的丹药,用来固本培元,延年益寿,再好不过了。

    “,余。”

    老妇人颇不自然地接住锦盒,脸上挤出个笑。

    “真是麻烦你了。”

    余闲道:“不麻烦的,我还有些事,就不陪您和诗雯团聚了。”

    他朝两人点点头,便转身离开。

    这一次陪赵诗雯回来,一个是为了安她的心,另一个则是去见一位故人。

    余闲走后许久,直到背影都看不见了,老妇人才敢在赵诗雯耳边声道:

    “雯雯,客卿大人平时没欺负你吧。”

    她和余闲的接触不多,也就当初余闲纳赵诗雯过门的时候,请了她过去见礼,还收了一百灵石的彩礼钱。

    不过这些灵石她一分没花,还凑了几十灵石全拿给女儿当了私房钱,免得她在夫家受委屈。

    ()(e)  当时嫁给余闲,大半原因是为了避祸,免得加入林家受折磨。

    后来再听到余闲的名字,他已经是赵家客卿长老,再后来,自家女儿也跟着成了赵家坊市的主事,她也被赵家接回了族地。

    一眨眼,已经是几十年过去了。

    赵诗雯嗔怪道:“娘,老爷待我很好,你不要总是觉得我过得不好。这一次他还特意陪我来看你呢。

    而且我现在都是筑基修士了,赵家最厉害的修士也不是我的对,已经不是以前被人欺负的女孩了。”

    老妇人放下心来,抓着赵诗雯的,笑道:

    “不被欺负就好,娘什么都不懂,这些年总有人过来找娘,要娘把他们介绍给你做事。

    娘怕给你惹麻烦,一个都没答应。

    这次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一定要多住几天。”

    老妇人絮絮叨叨着,时常前言不搭后语,但赵诗雯都有滋有味地听着。

    她自少就是和娘相依为命。

    要不是她娘上阳城住不惯,周围没个话的人,早就接她过去安享晚年了。

    但这一次

    赵诗雯按下心思,脸上浮现笑容。

    “娘,我肚子有点饿了,你想吃什么,我来给你做。”

    老妇人笑眯眯道:“女儿做的,我都喜欢。”

    “那我就借花献佛,做个鸡炖蘑菇。”

    赵诗雯挽起袖子,一把抓住一旁看热闹的两只倒霉母鸡。

    “好好,都依你。”

    月真派。

    后山,一棵茁壮成长的月芽茶树下,一面质朴的墓碑前,上书“师柳月茹之墓”几个大字。

    余闲站在墓前,端起一杯酒,朝地上倒去。

    “我要走了,离开前,再来看看你。”

    “实话,我也没想到你会这么傻,不就是一颗筑基丹么,你欠我的还少啊,还不了就拿一辈子来还,有什么关系呢。

    你大概不知道我现在的身家有多高,筑基丹当糖豆吃都不打紧。”

    “可惜,没会向你炫耀了。”

    余闲再次倒上一杯酒,自己一饮而尽。

    “此去无归期。”

    “无需挂念。”

    罢,他转身看向默默站在他身后的闻人月。

    “我刚才过来时看了,月真派现在发展得不错,有好几个筑基种子呢。

    想必你师父泉下有知,定会很欣慰的。”

    闻人月神色清冷地点点头。

    “谢谢。”

    “谢什么?”

    余闲自嘲一笑:“其实要不是你当初出现在我面前,我都快把你们师徒忘了。

    如果我对你们的关注多一点,或许你师父也不会死。”

    “不过男人嘛,性情总是求贱的。”

    “你师父这么一死,我怕是永远忘不了她了。要走了,都想着来跟她告个别。”

    闻人月道:“我知道,只是师父傻罢了。但你能来和她告别,对于师父来,她的傻就是值得的。”

    “其实这几年,我一直等着你过来见师父一面。但我等啊等,你一直没有出现,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没想到你还是来了。”

    闻人月苦笑道:“看来是我输了,师父。”

    “什么?”

    余闲一愣,强横的神识瞬间朝四周涌出,终于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就见柳掌门的墓碑上,一缕淡淡的烟尘升起,化作一个熟悉的人影——柳掌门!

    “月儿,你现在可是服气了,你师父挑男人的眼光,能错一次,还能错第二次不成。”

    柳掌门的模样还是余闲最熟悉的那副少妇姿态,眉眼之间,媚态横生,只是已经没有实体了。

    “你竟变成了鬼?!”余闲苦笑一声:“你的执念竟是如此的深。”

    鬼是修仙界中的一种奇特的生灵,属于是天生天养的灵,由阴灵之地经千百年蕴养而出,可以视作一种特殊的种族,鬼族。

    但也有后天的鬼。

    此类鬼多是厉鬼,因为死前怨气太重,执念太深,逸散的魂灵又缘巧合下与阴灵之气结合,便成了鬼。

    还有部分修士为求长生,特意将自己转化为鬼灵,以获得第二世,此类修士也被称为鬼修。

    像万兽真人,就属于半人半鬼之间。

    余闲也是从他身上得到了鬼的部分信息。

    而柳掌门自然不是鬼修,而是后天厉鬼的形式,但瞧她的样子,哪有什么怨气。

    那就只有执念过重,眷念人间不肯离去了。

    柳掌门温柔笑道:“我当时只想着再见你一面,其他的什么都不在乎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我突然又醒来了,就看到月儿在我墓前忿忿不平地数落你有多无情。

    我自是不信,便出现与她打了个赌。

    看来是我赢了。”

    柳掌门带着几分雀跃,飘到余闲面前,双伸出,揽住他的腰,轻轻道:

    “余前辈,再见到你真好呢。”

    “我终于可以没有遗憾地走了。”

    柳掌门的魂体越来越淡,她因执念而生,此刻执念一消,就再无支撑她存在的力量。

    闻人月站在一旁,泪流满面。

    她希望师父赢,又不希望师父赢。

    因为师父输了,就能一直陪着她,但师父赢了,就证明她的选择没错,余前辈还是有一点点在乎她的。

    是的,她们要的只是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