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讽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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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栾书脸色的变化,没有逃过晋周的眼睛。但晋周的嘴一直个不停。

    “可是赵宣子死后,赵成子的恩泽已经被人淡忘,赵宣子的酷烈却占据了人们的记忆。赵宣子卒,继任的族长赵同,和赵同的兄弟赵括一样,为人嚣张跋扈,如同三郤,而且赵氏内部出了丑事,于是众叛亲离,被先君景公族灭。”

    晋周回忆着往事,感叹道:“惜哉!赵氏也算是英才辈出,赵宣子为正卿多年,也提拔了很多人才,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

    栾书有点恼火,又有点恐惧,国君明显是在用赵氏的遭遇来暗示栾氏!难道还不到一个月,这竖子就想动栾氏?不对啊,国君不像是这么蠢的,而且想动栾氏为什么要挑明呢?

    压住纷乱的思绪,栾书挪动身子,避开面前的案几和身下跪坐所用的席子,下拜道:“赵氏咎由自取,但栾氏绝对忠于国君,没有半点私心,还望国君明察!”

    晋周连忙扶起栾书,满脸的真诚。

    “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的父亲死的早,如今见到正卿,就好像又见到父亲一样。而正卿是栾氏族长,晋靖侯之孙栾宾的玄孙,因此也是公族远支。所以,我不由自主地把栾氏当成了亲族!赵氏的遭遇,让我不得不联想到栾氏未来的安危!”

    “先君文公流亡时,栾贞子留在国内为其内应,为人有勇有谋,文武全才,担任晋国的下军将,在城濮之战中立功。其子栾盾不与赵氏同党,得不到升迁,却能兢兢业业,屡立功勋。这不能不是有德。”

    “如今正卿为政已十五年,期间协助先君景公诛灭赵氏,又平定三郤之乱,立我为国君,若无正卿,今日则无晋国矣!如今郤氏已灭,栾氏权势可谓盛矣!就好像太阳已经到了天的正中央。”

    “但据我所知,韩氏、士氏、赵氏并不亲善栾氏啊!而中行氏占据了两个卿位,势力似乎将要膨胀!我不知道正卿的嫡长子栾黡,能否应付得了他们啊。”

    “我在晋国没有根基,栾氏就是我的依靠!但是我害怕栾氏有一天也会遭受赵氏的命运,导致我也会不得善终!所以冒昧地讲了一些肺腑之言,还望正卿察之!”

    ()(e)  难道国君在我身边有眼线?栾书暗暗想到,这真是到了我的痛处!不管国君到底是想借古讽今,警告栾氏;还是真的为栾氏着想,我也不能不做足姿态!

    栾书庄重地对晋周行了一礼,:“国君的教诲,栾书敢不惟命是听?”

    第二天,晋国众卿之间就有传言,正卿栾书被国君召唤之后,在宫里待到很晚;出来之后,眼眶红红的,到处对人,国君待人至诚,栾氏甘愿做国君的犬马,绝不会有半点动摇!

    宫里也有嘴碎的竖人传闲话,当天晚上,国君和正卿交谈到深夜之后,竟然一齐抹起眼泪来,让人心有戚戚焉。结果第二天这个竖人就消失了,据是因为“泄露公室密”被乱棍打死,尸体喂了狗!

    而被栾书指使弑君的程滑,也惨遭灭族,并且是栾书亲自来执行。据程滑死前,像胥童一样,恶狠狠地诅咒栾氏日后必灭。

    众卿都认为,这是国君与栾书达成的默契,程滑顶罪,既往不咎。

    但在栾书家中,听了这些传言的栾黡却心怀不满,特地来找栾书询问。

    “父亲!如今三郤已灭,中行氏是我栾氏之党,国君也是栾氏立的。晋国无人能与栾氏抗礼,父亲为何对那十四岁的孺子,如此毕恭毕敬?”

    “住口!”栾书对这个儿子真的是不满意。但栾黡是嫡长子,而且其他几個儿子更不成器,栾书实在是没别的选择啊。

    “你只远远见过国君几次,不知道国君的厉害。”栾书拿起一捆竹简,递给栾黡,“你打开读一读,这是昨天国君送给我的晋侯语,据是国君历年的言论,以及与成周单公朝的问对,这里面的话,你十四岁的时候能得出来吗?”

    栾黡打开读了第一行,只见上面写着“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顿时觉得索然无味,就把竹简放下,答道:“这种无聊的玩意,我三十四岁也不出来。”

    “唉。”要是换了以往,栾书绝对会痛斥栾黡一番,但是这几个月他有点心力交瘁,实在不想发火。

    “你还是仔细看看吧,我没有多少时间了,栾氏的未来都在你身上。如今韩氏、士氏、赵氏不亲附栾氏,你对同僚的态度一贯倨傲,更是看那士氏的嫡长子士鞅不顺眼,而且做事也不认真,鄢陵之战时让你出使鲁国你居然迟到惹祸,要是再不把国君放在眼里,岂不是要步赵同、赵括与三郤的后尘,害了我栾氏?”

    ()(e)  “父亲,子虽然才能有限,但又怎么会到这种地步?”栾黡很不高兴,“但这什么论语我是会看的,请父亲放心吧。”

    “还有,空余的卿位,需要填补,你最近多与各卿族走动,探听他们的心思,千万不可出言不逊,你可明白了?”

    “子谨遵父亲之命。”栾黡领命告辞。

    暂时慑服栾书的晋周,也有一点不安。

    “我记得,历史上栾书在晋悼公继位之后很快就销声匿迹,栾黡始终没有当过正卿,也不知是被晋悼公用了什么腕让栾氏这么老实?”

    没办法,春秋时期史料太少,晋周只能利用有限的信息,摸索着来,趁现在晋国刚刚结束内乱,人心不稳,多给自己增添一些筹码,好把国君的位子尽量坐得稳当一些。

    真实历史上,栾黡彻底得罪士氏和中行氏,是在多年之后的对秦战争——迁延之役。

    当时正卿是中行偃。晋国大军渡过黄河,深入秦国腹地,与秦军对峙。中行偃对晋军上下强调必须听他的命令,“唯余马首是瞻”。

    但时任下军将的栾黡带头违抗中行偃的命令,当即“我马首欲向东!”然后就和魏绛一起带领晋国下军撤退了,导致战役流产。

    栾黡的兄弟栾针不甘心无功而返,叫上士鞅一起冲击秦军的军阵,结果栾针战死,于是栾黡迁怒于士鞅,强迫士匄把士鞅赶到秦国去了。从此士氏彻底与栾氏反目,伺报复。只过了不到十年,士氏就抓住栾氏的把柄,把孤家寡人的栾氏灭族。

    晋周自言自语:“也不知他们会不会还像历史上那样反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