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巨人
北条弘树,北条家的最后一个孩子。
在他尚且年幼的时候,就经历了一场席卷全人类的浩劫。
那段岁月里,死亡始终笼罩在每个人的头上,每天都有人死于难以捉摸的规则之下。
好在秩序没有被彻底摧毁,无数顽强的人都在生死的威胁中奋力挣扎,其中也包括他的父亲。
他亲眼见证了自己的父亲在周围人死于非命的时候,没有一蹶不振,而是逆流而上,研究起了那些操控他们生死的存在。
父亲从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古董里发现了那些古老的记录,从中窥见了虚幻的真实。
哪怕身躯被异化,哪怕精神被扭曲,哪怕记忆被模糊。
父亲一次又一次从被这些诡异的存在打倒,也依然能挣扎地从泥泞的地上爬起。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准备着不知所谓的仪式。
直到星空下的那次父子对话,是弘树对父亲最后的记忆。
在那以后,父亲的面容就因为危险的仪式,失去了原本的样子,而且无法治愈,仿佛生来如此。
从那以后,父亲总是穿着一身黑色的罩袍,将身体完全隐藏于阴影之下。
而也是从那时候起,他们每日惯例的家庭聚餐也变得分崩离析,连同着他们原本亲人间密切的联系一样
母亲很早前逝去了,姐姐与姐夫受不了家里压抑的环境,也搬家离开了,其他的亲人也渐渐地不与他们阴森的一家再有来往。
但父亲一如既往,始终如一。
可能是母亲惨死的执念,可能是苦难缔造的顽强,也可能是对未来的绝望与哀痛。
一股强大的精神力量支持着父亲拖着羸弱的身躯,一次次与那埋藏于深邃的黑暗进行接触。
可惜,直到最后也没能靠这些高高在上的存在拯救些什么,反而葬送了自己的一切。
“弘树,和你姐姐好好地活下去,不要像我一样”
这是父亲让他逃离时的最后的话,什么也没有安排,那矢志不渝的意志第一次因为对儿女的担忧变得懦弱与胆怯。
在一起尘埃落地后,他在祭祀场的角落找到了父亲干瘪的身体。
不知所措的他只能抱着冰冷的躯体,颤抖地掀开了罩袍,却只看到了一具丑陋的怪物。
那一幕,让他心中父亲本就失真的样貌更加模糊。
于是他决定重整教团,不仅是为了实现父亲的夙愿。
更是为了让对方那个伟岸的身影能一直指引他在这个糟糕的世界不会迷茫地走下去。
可他最后还是迷茫了
弘树还记得,在他安葬完父亲之后,没过多久也听闻到了姐姐与姐夫的噩耗。
悲伤笼罩在他的心头。
他选择跟父亲一样,通过仪式改变了自己的身躯,埋头于研究之中,只为了不让悲伤消磨他本就不坚定的意志。
但哪怕被塑造的身躯让他面对绝望变得异常平静,但自身的意志,还是推着他去参加了姐姐与姐夫的葬礼。
他记得那天冰冷的雨滴,虽然感受不到痛苦,却依然让他心如刀绞。
那时的雨,与现在一样
看着眼前漫天的雨滴,他不禁有些恍惚。
怎么会下雨了呢?
而且这从地面升起的雨水,尝起来甜甜的,像糖水一样
“不行,母亲过不能喝雨水,很脏”
“不对,母亲没有过这些,她在我很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母亲是谁?是什么意思?”
迷茫笼罩着一团乱麻的意识。
“不重要了,我要”
“我必须,做点什么”
“要做什么呢忘记了”
他下意识地想要用揉一揉混乱的大脑,可抬起时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的。
“我的呢?哦,还是有的。”
他将长得像的东西举过了头顶,正准备揉时却发现自己根本也没有头。
“奇怪?为什么我没有头呢?”
“我是什么东西?”
“我是谁?”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疑问,正如在他的世界里,空无一人。
四周静悄悄的,温暖又安逸,舒服得让他想要放弃这些无意义的思考,专心地品尝这些倒悬的雨液。
()(e) 但没等他彻底放弃思考,眼前就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渺却异常显眼,只因为影子传来的气息,让他有些熟悉,怀念。
但令人生厌
没来由地有些烦躁,本来没有任何情绪的他,却因为这微不足道的影子产生了情绪。
“真奇怪,我为什么要和虫子置气。”
于是放弃思考的他将伸了过去,想要碾碎这讨厌的虫子。
然后他就听到眼前的虫子竟然突兀地发出了声音:
“果然失败了吗?那就”
“该醒醒了,舅舅!”
虫子一样的模糊身影逐渐变大,大到他再也无法忽视。
那股让他厌恶的气息更加明显,愤怒点燃了他为数不多的理智。
于是他发起了攻击
半时前。
“你做吧。”柏叶平静地对变得有些歇斯底里的舅舅道。
“你不是想阻止我吗?”舅舅狐疑地看着他,不理解他怎么在短短时间就改变了注意。
他翻着白眼,理所当然地道:
“阻止你变成古神,就能把这里面的人救出去吗?不行吧,你都外面的降临仪式还没开始,我现在阻止你也没用啊。”
他一脸无语地看着对方,自己又不傻,又不是听不懂别人的话。
了一大堆夙愿、执念什么的,还不如自己哪怕会死也想要变古神。
“你就不怕我失败后,失控的古神会把所有人都杀了?”
舅舅也有些懵了,本来以为对方是害怕自己失败会带来的后果,好像自己想岔了。
“没事,到时候我会再来阻止你的,但现在这是你究其一生也想完成的事业不是吗?此刻的我又能站在什么立场阻止你呢?”
他微笑地对不解的舅舅道,然后展开了掌,示意请君自便。
“这么相信我吗?我可不保证自己一定能成功啊。”
舅舅还是第一次得到这样的承认,有些受宠若惊,当然也没有把他能阻止的话当成玩笑,而是心怀感激地接受了。
哪怕自己也不相信他能以羸弱的人类之躯战胜这些无法杀死的古神,但心里更加踏实了。
起码有人见证了自己的终末,起码自己就算失败了也有人会为自己托底,起码自己不会被人彻底忘记
舅舅满意地转过身去,向后招了招。
柏叶也清晰地看到对方转身时,狰狞的脸上所勾起的弧线,那是对方释然的微笑。
姐姐,你的儿子跟你好像有点不太一样呢
舅舅苦涩地摇了摇头,要是他们当初也能这样这样好好地沟通一下各自的想法,又怎么会发生三年前那些惨剧。
这个感悟来的太晚,也来的太迟。
“柏叶,我收回我刚才的话,之后不论教团还存不存在,你都不需要再进行理会,这些一切龌龊之事都应与你无关。”
背对着他的舅舅,大声地用嘶哑的声音撤回自己之前的嘱托。
柏叶也自然不介意给舅舅暴露一下自己的马甲:“当然与我无关,我可是三科的正牌研究员。”
本来已经释然的舅舅,顿时被吓得又转过了身,然后就看到他的上挥着的异处部的工作证。
舅舅顿时表情变得有些精彩的复杂,张开着嘴,本想些什么,却一句话也不出来。
最后只能长长地叹出一口气,然后又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挺好的,好好活下去,在这该死的世界努力挣扎吧。”
“最后,别死了,还有人在等你”
完,舅舅再也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就直接向眼球走去,将自己全身的触全部伸展开来。
随后奇异的情景发生了。
舅舅的身体一点点溶解了,不,并不是溶解,而是一点点地融入了古神之中,像是河流汇聚于大海,落叶回归于大地。
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与顺畅。
目睹着这一切的柏叶只能静静地等待对方的变化,唯一能做的,只有默默地割开了臂,让血液肆意流淌。
就这样过去了将近半个时。
原本宁静的氛围终于被异样所打破。
眼球缓缓睁开了半敛的眼睑,变得一丝灵动,又带着一丝疑惑与迷茫。
()(e) “成功了吗?”
这个念头才刚冒出来,就发现眼球开始向天空中飞去。
与之协同还有四处飞射的触,贪婪地将地上躺着的人碾碎,如同取食一样,又将触递回。
柏叶看着眼前变得有些忘我的眼球,不禁有些苦恼,看来舅舅自己的意志还是没能战胜这些诡异的古神。
“这是迷失了吗?”
正当他准备动时,又看见这非人眼球又变得相当拟人,此刻正用触戳着自己的脑袋,像是一个在思考的人。
于是他决定再试试,如果不成,那就得上人格修正拳了。
然后他展开了翅膀,向天空中的眼球问起了话:
“喂,舅舅?还有意识吗?”
“知道我是谁吗?”
紧接着他们大眼瞪眼,双方都没有任何动作,就这么直愣愣地互相注视着。
柏叶注意到对方的迷茫,像在做什么心理斗争一样,有些摇摆不定。
但眼球还是试探地伸出了它的触,缓缓地向他靠近。
于是他决定来点狠料,直接将自身模拟成之前的破城,任何给了这硕大的触,来了一记狠的。
“嘭!”
随着一记蓄力重拳,空气中发出了一身爆响。
相对的冲击力直接将柏叶压回了地面,而眼球也不好受,与它相连的这根触,一拳被他打的粉碎,爆成了血雾在空气中弥漫。
眼球看起来虽然没有痛觉,但也知道自己是遭到了攻击,原本还残存的一丝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理智,彻底消失了。
瞪大着瞳孔,死死地盯着他后,发现自己的凝视不起作用,便张牙舞爪地挥舞着触向他戳来。
“失败了吗?那只能我来善后了。”
他开始将地上一大滩血液朝自己的身上不断裹挟。
而他自己的身躯也随着他的意念不断膨胀,渐渐变得越来越高大,越来越坚实。
眼球没来由地感觉到了一丝危,但看着眼前渺的存在不断变大,或者似乎是感知到了什么,彻底变得歇斯底里了起来。
最大限度地将附属着自己的触与眼睛全部使用出来。
一时间有些在柏叶视线里躺倒的人,都在这些他感受不到的攻击下开始融化,如同掉在地上的冰块,逐渐变成一滩红色的浑浊液体。
见状,柏叶加快了再生的速度。
十米,二十米,五十米,百米
直到最后他与变得有些恐惧的眼球直直地平视,随后他缓缓地将两只伸了过去。
由于身体过于庞大,他的动作变得异常缓慢,但好在眼球的动作也谈不上多么灵敏。
危感越来越大,眼球摇曳着触想要逃离,却因为本就狭的空间无法逃窜。
在两只大的围追堵截下,彻底被截断了后路。
哪怕它坚硬的触刺穿了血肉巨人的掌,也依然无济于事,被巨人一下握在了心。
柏叶又缓缓地将眼球移至他的眼前,审视着变得有些瑟瑟发抖的眼球。
“喂,舅舅?听的到吗?”
他张着巨大的嘴巴问出了声,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了整片空间,不断激荡回响。
但眼球依然没有任何变化,依然像之前一样有些瑟缩。
看来这样是没办法醒过来了。
柏叶不禁有些苦恼,他可没什么精神攻击的段。
不过,按舅舅所,古神是打不死的,那岂不是一个上好的沙包,那就只能自己把舅舅打醒或者把眼球打服了。
于是他臂用上了力。
“吧唧~”
随着一阵古怪的声音响起,他放开了掌,只看见变得干瘪的眼球在渐渐复原,变得逐渐充盈。
这下他彻底没了后顾之忧。
既然打不死,那就往死里打。
握着眼球狠狠地将它按进被自己同化过后,变得猩红的土地。
“轰!”
震耳的声音,如同惊雷乍现。
对眼球的处刑,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