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七点左右。

    雷顿路易斯老爷子与首都贵客夏尔先生共进晚餐后，便让子女们为对方安排好了下榻事宜，自己则披上了风衣，戴上帽子，杵着一根黑胡桃木“t”字型杖，独自出了门。

    他沿着街边道，向豪斯特第一街区漫步而去。

    “吉兰伊洛斯。”雷顿紧了紧黑麂皮套，嘴里又一次念叨出这个名字。

    他虽然从没见过这位年轻人，却也并不陌生。

    自己在穷人区所掌控的橡木帮，便是被这家伙以一己之力搞到瘫痪，老大卢卡斯帕尔也是被其所杀。

    更因为吉兰是橡木帮成员，在警署杀人越狱，并夺走官方“净化部门”秘密项目的核心物品后，使得路易斯家族也被牵连其中。

    市警厅的“一星警监”泰加斯厅长，不止一次因此事亲自登门。

    雷顿压下心中杀意，不禁心想：

    “法汉家族也盯上了那子里的神秘胶卷？”

    他答应了夏尔先生的寻人请求，这对路易斯家族而言不是坏事。

    若他能先警署一步找到那子，法汉家族便欠他一个人情，老伯爵的身份地位很高，甚至能与帝国宣传部长斯塔文面对面谈话，消除“净化部门”对路易斯家族的敌意轻而易举。

    另外，雷顿心里早就对搞砸这一切的，名为“吉兰”的杂种心生憎恶。

    恨不得将其撕了。

    自己当初放弃了在首都“缪斯西提”多年的积累，从商会退位下来后，蜗居在这边缘城市，所为的就是秘密寻找先祖可能留下的遗产。

    据他所知，那位先祖起码活了一个多世纪，曾拥有超越凡俗的力量与知识，若是留有遗产，必然是涉及神秘力量与领域之物。

    他在商会任职多年，自然也接触过与神秘相关的事物，对此渴望已久。

    作为执行这项秘密计划的心腹卢卡斯死了，再想扶植一位这样的人，不知又要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整个计划都被打乱了。

    所以这次雷顿打算亲自出，去寻找吉兰的下落。

    旁人、亲信乃至他的子女或许都不知道，他不仅仅只是一位老贵族，亦或是退位的商会高层

    他还是一名纹章级杖术家。

    同时，也是一位“妖术师”。

    三百年前著名学者“帕拉赛尔苏斯”曾在著作尘世秘闻第二卷第三章中明确指出：

    “舍弃灵魂，与魔鬼签订契约者，是为‘妖术师’。”

    *

    *

    *

    夜里的风有些冷了。

    雷顿佝偻着背，裹紧了风衣，看上去像个弱不禁风的老头。

    ()(e)　　他杵着杖来到了豪斯特第一街区的5号建筑前。

    在他正前方不远处，便是一幢高大肃穆的哥特式教堂。

    四柱门廊左右，分别是一座尖顶高塔，高塔中央则各自镶嵌有一面竖椭圆形花玻璃，以翡翠绿、珊瑚红、薰衣草紫、湖蓝与金黄等色彩构筑，形成两只展翼盘旋，却又各不相同的鸢鸟图案。

    这里便是“赎罪教堂”。

    教堂供奉着象征五月的司辰“孪鸢”，祂亦是“聆听与见证之神”。曾犯下过错，饱受愧疚折磨之人，便可来此倾诉罪孽，获得救赎与慰藉。

    赎罪教会与官方并无合作，也非上下级，关系甚至冷淡，仅仅只是作为正统信仰，存在于不莱梅帝国境内。

    其实所有正统教会，地位都有些超然。

    但只有极少数人才知晓，这里收集并贩卖着情报。

    曾作为商会高层的雷顿老爷子，自然也知道这個秘密。

    他踏入了门廊，在教堂大门右内侧，有一间狭的长方形看守亭，正面不是门，而是一扇留有细密竖纹的檀木窗，从外面看去，看守亭内只是一片漆黑。

    “到访者，请表明你的来意。”

    窗内传来一个年迈的女声。

    “我想赎罪。”雷顿沉声道。

    咔哒。

    木窗下翻开了一个口子，里面伸出一只戴着黑色花边指套的，对准下方一个木箱示意。

    雷顿不再言语，而是默默掏出了钱夹，从中取出一张“00”面额的凯撒，缓缓投入了木箱中。

    窗内那个年迈的女声沉吟片刻，缓缓道：

    “9号告罪室，赎罪神父会聆听你的罪孽。”

    着，那只从窗下口递来一张黑色票券。

    雷顿接过票券，朝看守亭行了一个脱帽礼，静静走入教堂内部。

    四周的窗沿上竖满了高低不一的白色蜡烛，烛光将教堂照得敞亮，他很快就找到了标有“9”的一间木质告罪室，打开右侧狭间的门，进去坐下，反将门关上。

    在其面前有一个镶嵌在隔板上的长方形木板桌，雷顿顺势将帽子和杖放在了上面，满是孔洞的隔板那头，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迷途者，可有困惑？”

    “我想知道‘吉兰伊洛斯’的下落。”

    雷顿道。

    隔板那头的神父陷入了短暂沉默，这才道：

    “富人区，豪斯特第三街区。”

    雷顿眼睛一眯，他没想到那子竟然就潜伏在自己眼皮底下。

    虽然没有得到确切的位置，但他也清楚赎罪教堂的规矩，不敢细问，故而只是向神父道了谢，便拿起自己的物品，推开告罪室的门走了出去。

    ()(e)　　离开赎罪教堂后，雷顿一边往回走，一边思索着接下来的对策。

    第三街区大不大，也不，那数百幢建筑，他不可能一间间找，更不可能随意进入他人的住宅或店铺内部。

    那子既然藏在富人区，必然是做好了充分准备，自己以寻常段恐怕难以成功。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动用‘主人’的力量了”雷顿暗道一句。“该死的杂种，白白损耗我两个月的寿命。”

    念头至此，雷顿只觉得心在滴血。

    他本就已经年迈，快65岁，都不知道还有多少年好活，现在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都过得极为珍惜和紧迫现在却要拿出两个月的寿命来催动神秘力量，这让他极为难受。

    雷顿没有回家，而是打了辆出租马车，去往了豪斯特第二街区。

    那里有一间出租公寓，里面住着他从首都带来的心腹下，足足九人，各个都是学徒级格斗家，且是精通枪械的精英打。

    他到达目的地后，以暗号法敲开了门。

    进入客厅后也没废话，而是朝九人中的一名年轻男人问道：

    “到启动你的时候了，贾安卡罗，准备好了吗？”

    “我时刻做好了准备，雷顿先生。”

    年轻人露出一个无畏的笑。

    “好。”雷顿点点头。

    他缓缓脱下了自己右上的黑麂皮套，露出一只干枯皱巴的老，其背上有一枚圆形烙印，中间铭刻着密密麻麻古怪扭曲的文字和符号。

    “伊斯卡利达基里特索！！”雷顿暴喝一句。

    他的是古代希鲁语，念诵的是“主人”的真名。

    雷顿接过另一名下递来的锋利匕首，老脸狰狞，狠狠一下将匕首刺入了年轻人的左胸膛。

    噗嗤！！

    鲜血迸溅飞出，沾染了几滴在雷顿的脸颊上，但他毫不在意。

    年轻人捂着扎进心脏的匕首，痛苦倒地。

    他在地上低声哀嚎，挣扎踹腿，不一会儿便失血死去。

    在场众人并不惊讶，只是满脸严肃，默默看着。

    直到年轻人原本阖上的双眼猛然再睁开，露出一双没有瞳仁的白眼，充斥着满满的邪念和恶意。

    他亦或是它，以违背物理规律的方式，直挺挺站了起来。

    “雷顿路易斯，我的仆人，唤我有何要事？”

    年轻人咧嘴一笑，发出沙哑怪异的声音。

    雷顿恭敬低头，双捧着一张照片递上。

    “请主人找到他，将其带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