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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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绝对是杨越的受难日。

    不过好在欧阳山这一顿吐,让高爱军起了恻隐之心,八十几只甲虫被恩准过了一遍油,当成了两人的晚饭开胃菜。

    杨越夹了一筷子,咯嘣咯嘣地还挺香。欧阳山是死活下不去嘴,高爱军的脸色很难看。

    “过过七天靠六只田螺生活下去的日子吗?”

    摇头。

    “喝过沙漠里灌木丛下沙子里渗出来的水吗?”

    摇头。

    “体会过一天一夜没有干粮,啃骆驼刺啃到两眼发绿的经历吗?”

    还是摇头。

    高爱军一把就将那盘油炸甲虫扣进了欧阳山的碗里:“那你特么就给我吃!”

    杨越知道高爱军发火了,他可不轻易发火的。

    “我敢打赌,你要是今天不吃,明天你还得接着吃。”杨越悄悄地在欧阳山的耳朵边上劝,“为兄已经尝过了,熟的比生的好吃,和炸知了一个味道。”

    欧阳山泪眼婆娑,转过头来,“真的?”

    “骗你狗!”杨越是真心实意地劝。高爱军的是真的,当兵的的确苦,有些时候,连油炸甲虫都没得吃。

    有一年防化连在戈壁滩拉练,一礼拜就给了两块压缩饼干,连水壶都不让人灌满。喝水自己去挖沙子,不让生火,吃的都是一些活东西。

    如果这是因为野外生存训练而有意为之的话,那杨越脑海里还有一次难忘的经历。那是下了老兵连后,全师部队上高原去架国防光缆。七月底,高原积雪刚化,防化连铺开了几十公里分批作业,方圆五公里之内,只有两个人作伴。有一天炊事班送饭的车陷进了湿泥里,杨越和张朝封两人一天十个时没吃一口,饿得都快当场阵亡,两人在海拔五千三百多米的地方,步行了二十多公里才找到了大部队。

    那时候他是真想抓一把甲虫吃,但昆仑山上连草都不长,满地的石头被风吹着跑,你想吃都没地方抓。

    高爱军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下,“对你有好处的,抓紧吃,吃完去洗澡。”

    “今天周四啊,班长。”

    “我跟连长了,你俩这模样怎么睡?再熏着我晚上睡不着,我明天还练你们!”

    ()(e)  “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滚!”

    欧阳山听着两人的对话,破涕为笑。

    张朝封正好吃完了饭,端着碗走过来,看见欧阳山的碗里一片黑乎乎的炸甲虫。

    “好东西啊,你不吃?给我吧。”

    身后孙连在一个大脚踹在张朝封的屁股上,“喜欢吃我明天让你吃个够。”

    “生的就算了,油炸的每天吃我也乐意啊,班长”

    “张朝封。”

    “到!”

    “洗完碗,鸭子步回房间!”

    “哦。”

    塞外的时区和内地的不同,新兵连晚上八点开饭,九点看新闻联播,九点半带回班务会,十点自由活动,十一点熄灯就寝。

    杨越和欧阳山没有参加班务会,洗完澡回来一瞅,发现所有人都趴在床边写东西。

    “写啥呢?写检查?”欧阳山过了一遍水,精神焕发,容光满面,一脸胶原蛋白。

    高爱军拿了两叠军用信纸分给了两人,“写信。之前你们没学保密条令,没敢让你们往家里写信。来了一个半多月了,想家了吧。”

    欧阳山愣了愣神,眼眶突然就红了。

    “想。”

    “揍性!”高爱军骂道:“想就写。”

    “是!”欧阳山趴去一边写去了。杨越却站在房间中央,一脸懵逼。

    写信?写给谁?

    老爸老妈?

    不存在的。他退役回去之后,老爸老妈就离婚了。两人搬离了原来的房子,各自成家。杨越现在根本就想不起来他以前的家具体地址是哪儿。

    高爱军瞟了他一眼,“杵在这干啥呢?敬神啊!?”

    杨越摇了摇头,坐在自己的马扎上开始奋笔疾书。

    “亲爱的老婆见信如见”

    杨越写了一半突然停了笔,怎么看怎么觉得变扭,细细一想,啊呸,自己的老婆现在应该还在读初中呢吧?

    他扯掉了那张信纸,咬着笔头考虑了一下,“亲爱的”

    这封信到了学校,会不会被自己老婆骂臭流氓?她现在还不认识自己啊!

    ()(e)  杨越一顿无名的惆怅,“擦”一声扯掉了纸,然后揉成了一团。

    “王丽雅见信好!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

    旁边凑了个脑袋过来,高爱军一脸暧昧,“哟!王丽雅诶,杨越,你是不是有病啊!单相思,写情书啊?你知不知道部队的军邮虽然免费,但是珍贵啊?”

    “”杨越一脸嫌弃,躲开了高爱军的目光,“这是隐私,班长。”

    “笑话。”高爱军哈哈大笑,“每一封信都可能要经过审查,盖了军戳的才能发。你以为你现在有隐私啊?蠢货!”

    杨越抓了抓头皮,顿时没心情往下写了。

    “给家里报个平安吧。”高爱军停下了笑,一本正经道。

    杨越摇了摇头,“算了,对家里来,只要没消息,就是好消息,改天打电话吧。”

    嗯,打电话电话号码多少来着?

    杨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快炸了。

    时间,真是一把术刀一刀就切掉了所有不愉快的记忆。

    旁边的欧阳山心情颇为激动,反而没能写几个字。杨越靠在床架子上,看他抓耳挠腮的样子,真想帮他把这封信写下去。

    高爱军打了一壶开水推门进来,呶了呶嘴,“杨越,楼下通讯员喊你接电话。”

    “哦!”杨越心哪里来的电话他记得他从来没往家里去过电话,难道记忆出了差错?杨越“噔噔噔”地下了楼,看见电话正搁在内卫哨房的桌子上。

    “班长,我的电话?”

    “你杨越?”通讯员确认身份。

    “嗯。如假包换。”杨越很肯定地回答。

    通讯员点点头,“那就接吧。”

    杨越拿起话筒,“喂!”

    对面一个女声:“杨越?”

    “是啊,妈!”杨越顿时泪眼婆娑,老妈年轻时候的声音真好听。

    哪知电话那头“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训练练傻了吧我才不是你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