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媒
我爷爷叫张大根,抗战的时候是晋綏边区的,解放战争他跟着西北野战军、也就是一野的部队一路从陕西杀到了宁夏、甘肃,最后到了疆北。
五十年代的时候,我爷爷已经快四十了,可是还没结婚。到了疆北一瞅,哪哪都是一群和尚,连戈壁滩上的蚂蚁都特么是公的。
当时和他一样情况的人挺多,老大不了没有后。部队在疆北屯田开荒,军心那是极其不稳呐。组织上也想了一些办法,号召口内广大的未婚女同志支边建设,一来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二来也算解决一下男女失衡的问题。
你们都知道的,那时候我们和当地百姓是不能通婚的,那是不尊重风俗,破坏民族政策。老张日盼夜盼啊,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支边的女同志可盼来了。但是问题也很明显不是嘛,老张年纪大,职务低。组织上给你创造条件,又不是唱拉郎配。能不能找着老婆,还得靠自己努力。而且老张这个人吧,平常嘴巴大,话没遮拦。人送外号张大嘴,一开口就没个正形。在当时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跟人一见面就让人觉得不靠谱。
后来,跟他一批的老光棍儿都谈着女同志了,快的都已经结婚生儿子了,老张还是孤苦伶仃,住在宿舍里,整天和一群年轻娃儿聊天打屁。
其实老张的心里急啊,家里四代单传,到了他这一辈儿那不就是断子绝孙了么?可是急也没有办法,总得努努力啊。
老张的连长跟他,你丫好歹一排长,做事怎么就那么不稳重呢。
老张脾气倔得很,我就这一个性,姑娘喜欢不喜欢,我也就这样了,她们那是不识货
连长把老张狠狠地批了一通,然而私底下也帮着他张罗起来。他托人做了个喜媒,在隔壁兵团找了个湖南姑娘,约定好见面日子,就把老张一起带上了。
当时条件简陋,连长买了两瓶酒,割了二斤羊肉作为谢媒礼。去的路上连长就嘱咐老张,没事别话,嫌你牙白你回去自己慢慢欣赏,别再把别人姑娘家吓着了。
()(e) 老张满口答应,笑得跟朵花似的。
双方在隔壁兵团的一家饭馆里见了面,老张按连长的,能不吭声尽量不吭声,别人问他什么,他就嗯、啊、是、对来应付着。那姑娘看上去不错,鹅蛋脸子大眼睛,是老张的菜。就是她脸色不太好,是一来疆北就生了场大病,这些天病才好,看上去脸上没什么血色。
老张当时心里还难怪呢,这么漂亮的姑娘居然还没有下家,不太符合常理啊。他和连长对望了一眼,这湖南妹子可以。
对方也豪爽,妹子不挑肥拣瘦,只响应党的号召,和谁在一起不是搭伙过日子?只要男方实诚,能开荒、能种地,肯吃苦那就没啥问题。媒人在一旁也是笑嘻嘻的,是虽然是婚嫁大事,但老家的规矩能省则省,挑个好日子,找帮人来酒席一摆,喝两杯就算礼成。
毕竟条件不允许嘛,也符合当时的大环境。
连长也是个典型的西北大汉,为了老张的事情没少操心,这会儿见事出奇的顺利,高兴极了,当场就自干三杯。老张是个极讲义气的汉子,一见这场面他能闲着?
那姑娘推脱身子虚,喝不得酒,于是两人左一杯右一杯地陪着媒人喝开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老张觉得有点晕,裤裆里也紧得很,就出去撒泡尿吧。
他跑出来一看,此时已经是伸不见五指,天都黑了。老张在荒草里解完,转身一瞧,你们猜怎么着?
那间饭店不见了!
老张心老子信了你的邪!这不就是一个转身背身的距离嘛,这么大一间屋子,怎么不见就能不见呢?他绕着三百六十度转了一整圈,这破地方连个灯都没有。
他站在寒风里有些冷,风一吹,酒醒了大半。
天上的月亮悄悄地拨开了围绕着的乌云,洒下的月光照射着老张的身边,只见影影绰绰地一座一座的墓碑。
这特么哪里是隔壁兵团啊!这分明就是一片坟地!
()(e) 老张的背上瞬间冒出了一层白毛冷汗,卧槽,啥意思?闹鬼!?老张一时之间懵逼了,他现在一个人站在墓地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关键连长还不知道在哪里。
他喊了两嗓子,可是呼啸的风刮着沙子吹在他的脸上,一点别的声音都没有。
老张正自慌张中,忽然有人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老张吓了一跳,一回头,只见连长一脸醉醺醺的模样。
干啥玩意呢?撒泡尿撒了快半个钟头,迷路了?连长问。
老张问,你怎么也出来了?连长打了个酒嗝,尿尿啊,难道吹风啊?大冷天的!
还尿个鸡毛锤子啊!都被鬼糊住眼睛了!老张拉着连长就跑,连长一路跌跌撞撞,大喊你跑个鸡儿,人姑娘还等你呢!
老张一边跑一边问,你这媒人哪找的?连长不就上次去隔壁兵团的时候,路上碰见的么!穿一身笔挺的中山装,脸上白白净净的,是有一个姑娘大病初愈,待嫁闺中。她家里还有牌楼
牌你大爷啊!老张咆哮道,你是被鬼迷了心窍吧?谁特么跑疆北来还建牌楼的!那是墓碑吧,大哥!
连长一听这话,顿时酒也醒了。两人回头一望,只见沙丘上怎么站着两个人,还朝他们挥来着。这两人心里害怕。也不知道跑了多远,突然望见前面有灯,连长往路边一趴,大喊救命。那灯越来越近,终于到了跟前停了下来。
原来是辆汽车,那汽车上下来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是隔壁兵团的干事,女的则是宣传员。两人刚从别的地方回来,路过这片坟地,救下了老张和连长。
那以后,老张就经常以感谢的借口去找那宣传员谝传子,一来二去的有了些感情。后来,老张就调到隔壁兵团的宣传部学相声,那女宣传员就成了他的老婆。
也就是我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