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道义直中取
二人突遭当头威吓,猝不及防之时,林欠反应相较之下更为迅捷,差点儿没忍住出招还击的冲动。幸而想起身在卢家,才不敢造次,忙紧了紧拳头,凝聚心神,硬受气势进逼。但这些上得动作并未逃过厅内那名神秘高人的探知,对这不畏虎的初生牛犊倒生出了些好奇,冷哼一声,加重了两分内力试探,气劲这下更如实质,如云密布般从四面八方迫来,势要给足下马威。
这一试,双方一奇一惊。卢家的高所奇的是,这年轻人的内力法门甚为怪异奇邪,不似寻常正经武学路数,虽想藏拙,但以他的功力,岂能被瞒骗。可依其所学所见之博,竟然也不能第一时间堪破此子的师门传承,可谓少见而林欠所惊讶之事,却是此人并无杀意,未尽全力,可展现的修为已然高过昨日欲除掉自己而后快的铁剑堂主。更为可怕的乃对面境界就如藏于重云之中,未动半分,却难以看得分明,甚至直追封师伯般高深莫测
“未曾想到卢家为官做宰多,世代书香门第中,还有如此一位上品修为的宗师坐镇,不愧是七宗之一若非这些年下来,见过不少宗师出,不然也难以估摸出个大约。如等会儿惹得对面不高兴,动起来,我俩多半就交代在这儿了”幸而对方倒也未得势不饶人,既然不曾进一步察觉异样,相持不到几息的功夫,便散了气势压迫。林欠这会儿才在胸中自个儿言语起来,却也不敢随意抬头张望,直面这位宗师的审视。
正思忖此人身份为何时,突然灵光乍现,想到天策榜中一人的情报心下一比后,不禁忘了避忌,抬头瞄了几眼这中年男子,暗自打量起来,这才看清面前副位端坐这人,方面浓眉,碧冠紫衣,灰白色的直袖宽袍掩不住其身姿高大挺拔,相貌打扮皆透出无比庄严正气,让人观之自然心折。
李晟虽少了些对绝顶高深修为的见识,却也由武者的直觉知悉面前这人的不凡。此次代表净武卫出面,不可失了礼数,却更不能堕了面子,于是忙定了定心神,上前一步,抱拳道:“敢问这位前辈尊姓大名方才又是何意?我等久闻卢氏大名,诚心前来拜见长房家主贵方此等待客之道,怎当得起‘范阳名族,涿郡高楣’之盛名?”意想借此问先占得话。
“这位客人好生无礼!本人刚才一直安坐原位,不曾离座半步,就连话也未半句,何来什么意思?呵呵呵,再者俗话曰:无事不登三宝殿,你等携礼上门,定有所图,还如此胡言乱言,岂是为客之道大伯,看来侄子此次拜访倒是巧了,正好帮你赶了这些麻烦出门!”中年男子捻须徐徐道来,气度不卑不亢,言词有理有节,直言李、林二人来此必有所求,化被动为主动,不可谓不高。
李晟闻听此言,想起自己所求大事,气势一下矮了一大截。面色一窘,忙思考起如何回复才能将话头圆回来。幸得此时另一坐于主位,穿着得体,面容和善的老者出言解困,微笑道:“哈哈,道直且饶过两位友吧,莫要为难他们了客人快请落座,先吃些好茶压压惊。”这才化解了局中尴尬。
四人问候一番,又挨个儿通了姓名来历,李晟终知晓了面前二位卢氏男子的身份:主家老翁乃是卢氏长房家主,年岁已过六旬,辈分甚高,常年主持打理卢氏祖堂及宗室大要事,也是今次二人要拜访之正主。被老者唤作‘道直’的中年人,是其同宗子侄,道直是其字也,大名卢方,此次从洛州到范阳办事儿,正好顺道拜访祖家长辈
“我这侄儿少学问,四处跑江湖惯了,整天结交些闲散杂人,不讲礼数。他性情豪爽、不拘节,方才冲撞了客人,望请看在老夫面上,原谅一二。”
“不敢、不敢!家主客气了!是晚辈冲动,与前辈无关”老人家如此客气,李晟倒是难受其好意,忙起身回应起来。来回寒暄一二后,李晟心中念道几次对方姓名来历,眼神一亮,接着对卢方恭敬拜道:“后学之辈有眼不识高人,冲动冒犯前辈敢问前辈可是具茨山‘隐云山庄’卢庄主?”
()(e) “卢某人懒散,不敢当庄主敬称,只是现落脚于那处地方而已客人倒是不愧净武卫出身,对江湖各派、武林人士倒了若指掌,果然名不虚传,哈哈哈”其实李晟方一问出,卢方已知晓自己身份被其认破,只是他本性爽直,倒也不觉这些事有何痛痒,便爽快认下。这一下,也印证了林欠方才猜想的正误,这名宗师正是榜内闻名宇内的大唐“正道十武”之一,七宗卢氏第一高,就算门内各家宗主亦不敢轻视,今日可是见识到了正道有数的高深本领之一隅,也算此行不枉了。
“‘十武’盛名下,历来皆无虚士,庄主实在过谦今日李某人有幸遇见正道宗师,正好执晚辈之礼请教此次在下奉上将军之命来此赴任,要计大事。可在下才微德薄,接连碰壁,故而前来贵处聆听教诲隐云山庄与净武卫同为正道中坚,万望两位前辈看在上将军之面,特请出相助晚辈大计!”
听得李晟抱拳此一番,立于旁侧的林欠也倒是没想到,不知自己这师兄是否受到此情此景影响,心中昂扬、不吐不快,乃将心意直言出口。听闻其言,暗自叹道:“李大哥确实忠心可嘉,算得上一条好汉子可惜此次师命难违,另有要事要办,否则定全力助他成事”
虽不知对方所求之事,但即为净武卫一方办事,又有经略军使荐书,想来关系甚大,稍有不慎定会累及家族因此卢方并未因言语所动,听完肺腑之言后,平心静气地道:“李将军言重了,就算非看在皇甫兄的面子上,若是义理之所在,我辈侠义中人该当助之。只是事关重大,某家一人可做不得主不如将来龙去脉先详告与我等,再面请大伯定夺。”罢,转首看向自家长辈,请示起家主意见来。
得卢翁点头授意下,李晟把所求之事择要了个大概后,屋中便再无一人出声。既已明,此时万不敢出声打扰半分,只能二人一同,静待主人家暗下交流,思索出结果来。
约摸过了半刻左右,老家长才拱了拱,回复李、林二人道:“恕老夫直言自先祖幽忧公之难,范阳卢氏一脉便少了些出世心气,方得了这些年的太平清净。为一己之计易,为一家之计难。先祖血训,万不可轻违,故而此事我卢家不能出害得李将军白走这一趟,更负了军使人情,改日必再宴请赔罪,见谅、见谅”
对方言语中拒绝之意已然明确,李晟却还想多劝些什么,卢方抬将其拦住,慢言道:“李将军莫要再多言,大伯之意如此,也就代表了我范阳卢氏的立场了,若要再纠缠下去,岂非伤了两家和气?此事虽不能成,但卢某可作保,定写信向上将军情,此事不成,想来皇甫兄也不会怪罪下来”
见李晟好似在心中斗争衡量了好一会儿,终没想出还有何因由可服对方,不得不认下。老家主看时正妥,遂道:“老儿年纪高了,身体不堪久疲,便先行请辞了道直,替伯伯我送李将军出门”罢,正起身离开,没走出几步,顿住了身形,接着似想到了什么,对卢方有意无意地道一句:“道直,此次你不仅身负山庄之责,亦当作卢氏那些猛进后生的表率,切记前车之鉴,勿要累己累人”一语毕,这才步出门梁,离开了偏屋。
李、林二人不解其意,卢方倒似心中领会,摇头轻笑几下后,随后在仆人领头带路下,送净武卫两兄弟出了宗宅正门。几人立于门限外,李晟正欲行礼告辞,却闻听卢方插话道:“两位友得空否,若无事,今日算是有缘,可随卢某于坊中走走,寻个好去处,喝两杯酒水去
事不可行,李晟正想要同林欠回去再理一下其他门道,不欲久留。将要拒绝时,却听闻耳边传来密音,正是隐云庄主的嗓声,“此处不是话之地,方才已讲得通透,不要将卢家拖入此事中”其中“卢家”二字语重,李将军也不愚笨,大致明白刚刚乃是对方传音入密,定有后话要,于是应承一声后,带着略显茫然的师弟,跟着卢方走向卢龙坊一处僻静之地。
()(e) 待三人寻得一地立定,卢庄主旋即闭目感应,放出气息心查探一番,确认无旁人在近处窥测,便对李晟二人道曰:“人多眼杂处,难免隔墙有耳,若传到有心人那里,不免多生事端这里长话短,容在下先问一句,李将军所托之事究竟为何人所谋?请实言相告!”
林欠倒没想到为此事跑前跑后,甚至多次出生入死,力战宗师,其背后竟还另有隐情不曾告知,也不知是真是假心中倍感无可奈何,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只得继续聆听后文,等记下关键,晚些时间将消息回报师门。
就见李晟被直接喝问后,一时反应不及,断断续续言道:“庄主切勿打趣我等此等大事,在下怎敢不实情相告在下在下确实没有再可详加禀告之情了”
卢方也不多计较,负在背,继续自自话,笑言道:“嘿嘿,李将军虽隶属净武卫,但若到对你家上将军的了解,却远不如卢某先不此事若只为在郡王府安插眼线,从中打探点儿消息出来,未免儿戏就算不过问因由,净武卫乃密卫,那皇甫家的巾帼军师可不会让下属冒此等风险行事。一个不好,此举定要惹来惊天大祸,因此我言此事多半另有谋主,相信虽不中,亦不远矣”
果然达致宗师境界之人,皆非易与之辈,仅凭之前的一封书信,几阵交谈,便看出其中关键。李晟心中直感自己领军打仗、排兵布阵更胜,而这官场江湖中的博弈算计,实非其擅长思量一阵,想来瞒骗不过,便先是一拜,直言道:“庄主莫怪,此事此事确另有人借上将军授命,重托于我此人身份关系重大,个中隐情恕在下不能告知”完这厢又领着林欠重重躬身拜了一下。
卢方察言观色,听音辨情,见闻对方所真情实意,不像虚词,眼神中更是透出一股决绝之心,于是先虚扶一把,请二人正身后,这才道:“既是如此,卢某也不欲为难将军但将军无法坦诚相待,吾亦不可倾力相助”见对方失望之色再露,叹了口气后,补充道:“虽如此,若不与正事正主冲突,仅顺道为之,帮将军开个方便之门还是可行的”
听闻事有转,杂行二人遂打起精神,躬身请教。卢方接着将此次来范阳之因托出:原来隐云庄主是受祖家之命,早些时日便已动身前来,作为范阳卢氏家族代表赴会,前往雄武军观礼。“若将军愿意屈就,可扮作仆人,混入队伍中,随卢某深入‘虎穴’,自靠段一探虚实之后如何,便全凭将军下的本领。但先清楚,若事破,全和卢某无半点儿瓜葛,更不要指望卢某会出搭救你等!”
“如此就行!庄主已高义相助,在下粉身碎骨亦没齿难忘,就算此番身死也不敢连累卢家半分!”李晟听闻对方谋划,想到终于得苍天怜赐,获取微弱会,心中难掩激动之情,随即俯身拜谢。
“既如此,三日后正午,再在城东门聚头,切记勿走漏风声”双方又再商量了行事细节,订下约定时日,便互相拜别离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