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晋阳会诸方
这两句似诗非诗的句子,好比之前净武卫的暗语,只是字里行间却又大为不同。江湖中鲜有知晓其真意之人,可偏偏这晋阳坊市中一“寻常”铁匠,却听得心里明白。只见他连忙四下看了看后,又紧盯着林欠一阵,如同想要将其底细看穿
直待到瞧不出什么来历,这店主也压低嗓音,作揖道:“本人年纪大了,头脑不甚灵光,虽不知友何方神圣,若是同道中人,烦请报个家中出身来,好叫洒家知晓是哪路高足上门拜访”
本还想戏耍他一阵,但毕竟有事相托,林欠也整了整心思,回道:“九流终墨,唯宗尚同区区本家出身,可还入得了您剑宗长辈的法眼?子此番前来,只为留书传信于封师伯,不知店家能否办得妥帖?”
这铺子原就是剑宗门内生意,可隐于闹事,为门派积蓄财资,兼有打探传递消息的用途,因此在各门间并不少见。这店主人虽多年未曾见那圣宗传人前来,但面前这年轻人出了几无人知晓的暗语,他虽是仍有怀疑,也先客气道:“原是少主驾临,洒家不,人有眼无珠,先前大话连篇,还请少主恕罪不知少主可有印信,好让人传书也有个凭证可鉴别”
本以为一声“少主”称呼,对方已愿意顺服办事,哪知道还要什么凭证林少这一下反应过来,原是他这打铁的夯货还在怀疑自己身份,一个不快便解出明鬼剑来,拔剑出鞘,直抵其黑面道:“印信没有,这明鬼剑锋要不要试试?”
“明鬼剑剑信令?”店主仔细审视起这通体玄青的利刃,不一会儿转疑为喜道:“够了、够了!此物哪还有假?当比各宗宗主符印令牌还管用。恭喜少主持令!等他日成功闯过‘八炼’,当可再执掌大令,振我各门雄风!”
林欠听他这一顿道,也一头雾水。经过雄武城一事后,虽知明鬼剑对宗门甚是重要,可师父却未曾多过其他门内秘莘,什么令、大令,八炼、九炼的,他也只是左耳入,右耳出,全未当个要事儿,当下只赶紧命店主取出笔墨伺候,自己好留下密信让其转交。
办妥此件正事后,林少再扫了一圈兵器架子,眼珠一转,想着自己这“少主”来一趟,不找着老子拿点儿孝敬,打个秋风再走,也对不起这身份于是乎对着店主先索要一口称的宝剑,做傍身备用,再以需要路费盘缠的名义,骗取了数贯孔方,这才在店家的赔笑目送中,心满意足地离去
正事已毕,这一路脚程林大郎倒也不急于一时,开始走马看花,逛起街市来。毕竟自己一个人回到驿馆,面对郑家三张嘴,他可回敬不及,不如往先别处消磨时光,等那宵禁前再回去不迟。
欲寻个茶寮坐坐,歇脚解渴。未走上几步,只见不远处一队红衣鲜艳,排众而来。尤其是打头那白面郎君,更惹得不少行人,尤赢得年轻女子驻足观看。甚至还有些胆大的,顺扔出些香花、丝巾等随身之物来,脆声浅唱几句夸赞妙语,以博取对方好感。
“周燚这子,每次外出历练都如此招摇,惹得一身风流债来这次不知又要缠上多少女子教主真没给他起错名字,命中火气太旺”看着面前这子侄,韦莫听跟在其身后也只得连连摇头,侧首向着自家兄长发起牢骚。
见兄长未多言搭理自己,他似也不在意,嘴上继续念叨:“这些年轻姐儿就专爱这俊朗的咱兄弟二人就没那些个福气,让爹娘赐给一副好皮囊。周少主这羡煞旁人的派头,这辈子是轮不上了”
正到此处,这罩袍遮面,一路不语的韦家兄长,突然一把伸扯住二弟的领子,差点儿没让他在大庭广众下跌个踉跄。这也不怪他韦二刚一站稳,便没好气地转过头来,怒声叫道:“莫言老鬼,你失心疯了,玩儿什么幺蛾子耍弄我!”
韦家兄长也未开口辩解,只是两比划几下,似非胡乱动作,而是一门“形语”。原来这兄弟二人先天各有残疾,一个口不能言,一个耳不能听,这“莫言”、“莫听”名字确是名符其实
()(e) 韦莫听看明白兄长语所指后,神色一凝,立马回道:“哦?当真有人在暗处监视我等”虽方才一番玩笑,但以他二人功力境界和跑江湖的经验,又作为少主护卫,自一直以灵觉把控全场状况,寻常高行迹当瞒不过他二人。
“看来这人若非功力不弱于我,便是身怀高超敛气功夫,竟可让老爷一时不查可惜还是瞒不过兄长的独门气搜索,嘿嘿。”韦莫言虽不能言语,但其他感官较之常人更敏锐几分,再凭借他听声辩位的不俗功夫,先示意几名护卫弟子心跟随少主,自己则立马领着二弟,向不远处一街角隐蔽处奔去。
二人已是身法极快,可赶至此处,也未见可疑人影出没。想来是那人也早已觉察不妥,发现两名强者靠近,连忙隐匿于这闹市中。想要于此间人山人海里找出一陌生人,仅凭借一丝可疑气息无异于大海捞针。韦氏兄弟遂只是留心搜索一番后,便又不得不回归到火莲教一路中
林大郎在发现韦莫听的身影时,他就对这煞星心生警戒。除去之前走过几个来回,让林欠甚是忌惮对方段外,此时还有一众高同行压阵,恐反应晚了连逃跑都无半分会。因此他只远远观望一下,便忙离开这是非之地
又过了几刻后,林欠顺利回到馆驿。正想着如何给郑家三人传报火莲教一路追查而来的消息,却在一脚刚踏进门槛时,便看见驿长正招呼着数名陌生访客,指着这方道:“喏,这不巧了,人人到。这位上官,林护卫便是近日落脚鄙舍的这批客人之一,若要查证什么,直接问他便是”
驿长还未介绍完情况,林少就知这麻烦找上门了。只见一名穿玄青锦衣,持长刀,蒙铁面的男子直接逼上前来,周身所散发的死气煞意实是了得,竟早就将林欠所在方位封锁住,让其身形产生片刻凝滞。
这一瞬迟疑,对于武者交锋,已几可致命。林欠立马默运玄功,静心凝神,同以气势抗衡,做好硬接此人雷霆一刀的准备
出乎其意料的是,来者虽眼神如芒刺慑人,行动却异乎寻常的冷静,只展开文书,审视林少几眼后,掏出一枚刻有“大理”两字的令牌晃了晃,冷声道:“大理寺查案,烦请足下配合,如实交代,免受皮肉之苦”
“哎,丁狱司莫急。你这上来这般唐突问话,没事儿也成有事儿了嘿嘿,兄弟莫怕,本人乃监察御史卢铉,专司监察各部要案。此次偕同大理寺办理‘赵犯’同党之事,追寻至此,正查证近日出入晋阳的各路外来人士兄弟在哪方公干?不知来此所为何事啊”
只见这中年男子亮出腰间银带上的銙饰符牌,一边客气问询,一边接过下属递过来的店簿,细心翻看其上面的名目来。林少看此人虽衣冠端正,面上待人和气,可里办事却一丝不苟,知其绝非易与之辈。当下赶紧理了理思绪,慎之又慎的回答道:“人人名唤林欠。现乃是安西节度使高将军幕中掌书记使岑参下属护卫。这是人的护卫令牌请卢御史过目。”
“嗯岑参恕本人少闻,虽未识你家主人名声但想来能入一方节度使眼目之人,也定有不凡之处。不知岑公现在何处?正好让卢某登门拜见”卢铉正着,接过林欠令牌一看,却是一只鸟状的物,正是那净武卫的鹰符。若是旁人还且罢了,他对此令却是甚为熟悉,心下不禁纳闷起来
见他默然思虑,旁人也不敢出言打断,只听着林少独自回禀道:“岑公现于别处会友,明日方归,即可相见。若卢御史尚无要事,可暂歇一日”
直待几息过后,这位卢御史才又笑道:“哈哈岑公有要事在身,那便不再叨扰了。望友转禀卢某殷切之意,待有缘,再亲往拜访。只是这名薄上还有三人随行而来,不知又是何人”
“此乃岑公府上眷属、婢子和家丁各一名,今次随同赴任上官若不信,可亲往验之”林少这一番回答,心中也是没底。直感叹同是一姓,想着之前和卢庄主这正道宗师相处几日,都不如与卢铉直面片刻疲累
()(e) “哈哈,人之常情也。卢某只是循例问话而已,友莫要多心这边还有要事,便先行告退了”卢铉罢随意抬了抬,作告辞之意。接着将海捕的告示交给驿长,又问了几句有的没的,遂领着队伍出了门。
“御史真信了那子的话?看他言辞闪烁,似有隐情,不如让本司着人晚些时候打探一番,若真有鬼,再将那几名随从拿住不迟。”丁狱司回首又瞄了几眼,始终对林欠一行目的有所怀疑,但又不上是否牵扯到中案子,故而只是声问询了卢铉一二。
这丁狱司素来硬直冷峻,面对查证办案的心态多是本着宁杀莫放,因此在以酷吏辈出的大理寺狱司中,他也算首屈一指的狠人,同僚送号“铁面阎罗”。只是在他这里吃苦的人虽多,却无人敢轻易找他麻烦,只凭其大理寺第一高的本事,这些年立下不少功劳,因此上下对他是有敬有怕的,多远之任其自流。
卢铉与他共事数日,早已摸清对方底细脾气,闻言故作高深地捻须笑道:“丁央兄弟在大理寺职位特殊,故而少走动关系。这官场上的弯弯绕今后可要多和为兄学习学习才行,探清对方出身、来历,不至于开罪一些上面的主目下还是先宽尊相之心,捉拿赵党余孽才是首要的,莫因这些无关事耽误行程。”
丁央也知此行重任乃是上峰亲选下派,着他在外全听命这卢御史安排。他虽杀伐果决,这些细枝末节却难以兼顾,因此不再多疑过问,径直跟着卢铉身后,率队驾马离去。
只是这二人闹上一出,着实吓了林欠一把。见堂中只剩下驿长与自己两人后,也不顾其他,忙跑到郑家一行歇脚处,急着叫开了房门,将之前所见的两拨人马情况开。接着再三嘱咐三人莫要走动后,自己也再无心思出去闲游。思索一阵后,于是下楼找到驿店的伙计,悄悄给他些打赏,帮忙瞒过驿长,给自己换了间更加偏僻的房间,希望挺过当晚再
幸而一夜如常,虽在那有些打扫不勤的屋子住了,总比时刻担心来得更好。林欠调息一晚,晨起洗漱完毕后,正赶上伙计端出刚出炉的羊肉毕罗,让其好好饱餐一顿,才神清气爽地赶去纯阳坊卫部点卯。
只是因昨夜喝酒聊天兴起,还未见王、岑二位上官身影,林少只得先跟着观摩一众丁卫操练武艺,待约莫过了个把时辰,这才得到传唤,进入内堂。
此时堂中已分宾主落座,各自喝着醒神的茶汤。见林欠入内,王泓首先招呼一声“关门”,然后肃然道:“我等几人昨日商议整晚,现有一要事交托于你,不知可敢应否?”
林少闻言虽想着改日定要找个先生算个上一卦,求个趋吉避凶的法子,但目前口上还是应合一句“敢不从命”。接着便听王泓续道:“甚好!现晋阳我部中形势复杂,此事若我亲往,恐祸及旁人你刚从范阳来投,自不会被牵涉其中。再加上雄武城一事,我自相信尔非奸细,故才敢将此事交予你办”
“将军谬赞,不敢当不知将军所乃何事?可否先将细节示下,也好让子做足准备”林少虽不抱希望地问到,却也只换来对方保密为由的辞。
王泓有意保留,打法一二,随即转过话题,筹划安排道:“今早据城中卫部探哨报来,昨日晋阳城中热闹,迎来几批贵客上门撇去最为棘的大理寺公干,剩下的当属火莲教一行与几批外来的黑道人士亦是难缠,因此行事一定多加心。午后你子先独自前往市中,寻到地方,将这封密信交予接头之人,再由他告知你下一步该如何行动鄙人这边亦布好可信人,请岑兄再幸苦一番,按计行事,回到驿馆后准备好车辆马匹,只是注意动静,莫要让有心人察觉出端倪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