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云宁郡主一事阿晚心中存了很多疑问,虽然挠心挠肺的, 但她也没敢去问赵恩铤。
有很多次她也想张口问赵氏, 不过话到嘴边却又收了回去, 虽然她一直认为“顾晚”和自己是两个人, 但时间越久, 知道的事情越多,心里却又开始隐隐怀疑“顾晚”的身世。
相处久了, 她当然知道赵氏是当真拿她当亲女儿对待的,她不舍得伤她的心。
此时已是年底, 到了庄子上不过二十余日, 文德十五年就在大雪中翻了过去,跨入了文德十六年。
阿晚自和赵氏搬到庄子上,顾家那边除了顾二老爷过来诚惶诚恐地道过一次歉,顾老太太和周氏就再也没出现扰过她们,看顾二老爷那样子, 显然是被人收拾得狠了。
她们这一年的除夕就是在庄子上度过的。
阿晚陪着赵氏用了晚膳,她想到前世在定国公府热闹的除夕夜,看着灯影下的赵氏, 想到自己若是去了北疆, 赵氏以后就都是一个人,心里便有些难受。
她忍不住又劝道:“阿娘,不若您还是跟我一起去北疆吧?”
赵氏瞅了她一眼, 看她的神色便知她所想, 好笑道:“你不用担心我没了你会有多孤单, 等你去了北疆,我就搬去国公府陪你外祖母去住,现在在这庄子上孤零零地过年,还不都是为了你。”
阿晚:......敢情她其实是个拖累人的?原本的那么点子伤感一下子一扫而空。
阿晚原本还想着陪赵氏守夜,却是亥时不到就被赵氏赶了回去,道:“我可不像你,一晚上不睡也跟个猴子似,我才不会熬着守夜,你想要守夜,自己回房里让秋红和绿枝她们陪你玩牌去。”
又被嫌弃了。
阿晚无奈的回了自己院子。
原本她以为迎接她的会是黑洞洞的院子,可是前面的婆子推开了院门,她原先只顾了脚下踏了进去,这才隐约察觉到了什么,抬头一看,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此时院子里的梅枝上,回廊檐下,都挂满了各种颜色和造型的冰灯,烛火透过剔透的冰灯,在雪地上上了一层一层朦胧的光影,原先白雪皑皑在夜色下显得单调孤寂的景色,一下子饱满起来,如梦如幻,漂亮得不像是真的。
阿晚盯着冰灯,眼泪刷一下就涌了出来。
京城的人并没有做冰灯的习惯,但她母亲云氏出身北疆,每年雪季,都会送她许多各色的冰灯,府上还专门养了会做冰灯的师傅。
只是她再没想到此时此刻会在这里见到这许多的冰灯。
她没有出声问秋红她们这些冰灯是哪里来的,因为她的目光从冰灯上缓缓转过,便已经看到了站在廊下的那个笔直的身影。
他站在暗处,只有少许的雪光和灯影投在他的身上,看得并不清晰,好像和夜色还要更接近一些,她呆呆地看着他,一时之间就有些蛊惑,心里也突然一抽一抽地痛起来。
他对“顾晚”这么好,好到她受着这些,已经被愧疚和茫然压得喘不过气来了。或者应该,自从变成“顾晚”,他和她的关系,他对她的好,和他想要索取的“顾晚”的爱一直都令她窒息。
她知道,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她会被裹得越来越紧。
“表哥。”她走上了前去唤他。
赵恩铤看着她却一直没有出声。
一直等到她走到了近前他才伸了手握住了她的手,这回阿晚没有抗拒,也没有像往常那般怕他,只是由着他牵着自己回了房间。
其实在庄子上的这段时间他就算不是日日也会隔日就过来看她一次,也没有再对她做什么,不过是陪她一会儿,或者看着她吃一点点心,也或者就是看她一眼很快就离开。
慢慢的,她虽称不上习惯,但也没有那么怕他了。
进了房间,他帮她除下了斗篷递给了后面跟着的丫鬟拿了下去,又有丫鬟们端上了茶和点心,都退下了,阿晚请了他坐下,才开口问道,“表哥,你过来多久了?今天是除夕,你怎么,不陪外祖母守夜?”
他道:“刚过来没多久。祖母年纪大了,不能熬夜,闲来无事,便过来看看你。”
是闲来无事吗?外面那些冰灯,怕是耗费了不少时间和心力让人准备吧?
阿晚有些干巴巴道:“其实我病了,也不能熬夜。”
赵恩铤好笑的看了她一眼,道:“没有人让你熬夜,没必要诅咒自己病了。”
阿晚再不知道什么,只好自己亲自斟了茶递给他,他便端起慢慢啜了啜。
她看着灯影下他英俊的五官,刀刻般的线条,还有脸上淡淡的影子,突然想到前世他的样子,其实那时他对她也没有那么坏,他是冷了些,有时候凶了些,但对家人一向不错的,就算不喜欢她,但妹妹应该得到的东西,她一样也没少得到过。而她,其实也没有那么讨厌他,只是知道他不喜欢自己,所以越发的想避开他厌恶自己的眼神而已。
以前的他从来不会这样和颜悦色,温柔的对待自己。
很少吧。
而现在这些温柔,他对的都是“顾晚”,虽然不是她自己愿意的,但她还是觉得自己像是做贼一样,从“顾晚”那里偷了他对她的好和温柔。
而他对她肢体上的亲热,更是令她有罪恶感。
但她倒也没有因此就对他产生更多的厌恶。
因为她记得他刚刚回来时入宫的那个凌,她没有自我意识,或者她在“顾晚”残念之时,两人之间的缠绵,既然他和“顾晚”相爱,两人又是未婚夫妻,那些事就不是她能评判的。
只是她很辛苦很难受而已。
阿晚看着他时因为想着这些事,一时便看他看得久了些,而在赵恩铤眼中,她却是看着自己看得呆了去。
他手中握着茶杯,嘴角却是微微往上扬了扬。
但他的愉悦还未维持多久,就听到阿晚突然问他道:“表哥,你知道庆安皇帝时御封和亲西夏的云宁郡主吗?”
赵恩铤的神色僵了僵,他放下了茶杯,看向她,道:“云宁郡主?你怎么会突然问起她?”
阿晚被他的目光看着有些心虚,略垂了眼,握了自己的茶杯,微微的摇了摇,装作随意道:“那日我去大长公主府,听大长公主我有六-七分像她的一个故人,当时我心里就有些诧异,可是问大长公主,她却不愿多,这事后来我也就放下了。之时没想到前些天原姐姐过来就跟我,她帮我听了,原来那位故人就是云宁郡主,我心里实在好奇,便想起来问问你。”
对面的赵恩铤一直没有出声,阿晚越发有些不自在,扯了嘴角笑了一下,解释道,“毕竟这世上竟然有一个人跟自己那么像,还是和亲的郡主,我听了总觉得有些恻然,便不由得就想知道多些,也不知道她后来怎么样了。”
阿晚都已经开始有些后悔突然提此事之时,他突然伸手覆在了她捏着杯子的手上,那杯中的青叶颤了颤,她便放开了杯子,由着他握了自己的手。
他笑了一下,道:“晚晚,你知道你每次撒谎之时耳尖都会发红吗?还有你的右手食指总会想勾着什么。”
阿晚一愣,她知道她的这些习惯,可是耳尖发红也就罢了,手总想抓着什么然后右手食指勾起这种细的习惯“顾晚”也有吗?
赵恩铤看她呆呆的样子,却并没有再追着她撒谎不撒谎的问题,只道,“当年云宁郡主嫁去西夏,很得西夏王的宠爱,但也正因为如此,深为西夏王后的忌惮,几年后,她诞下一子之后就难产身亡了。”
阿晚震惊的看向他,他,云宁郡主诞下一子之后就难产身亡了?
“那她的孩子呢,她的孩子后来怎么样了?”她道。
赵恩铤笑道:“她的孩子,就是现在的西夏王珞维。”
哈?
阿晚有些茫然的看向他,好一会儿才低头看向他握着自己的手,喃喃道:“那她有别的孩子吗?她有女儿吗?”
他没有出声,只是看着她。
阿晚咬了咬唇,下定了决心,鼓了勇气低声重复问道:“表哥,你知道她有女儿吗?”
赵恩铤看出她的挣扎。
好一会儿,他才道:“为什么这么问?你是知道了什么,或者是有什么东西是你想知道的?晚晚,只要你不骗我,肯跟我实话,那么所有你想知道的事情,我都可以告诉你。我不知道的,也会帮你查。”
她心里一震,抬头看他,对上他的眼睛,看见自己的倒影在他瞳孔里,渺得好像不用一根指头就可以摁下去。
他可以帮自己查。
她也可以把他的“顾晚”还给他,哪怕最后她可能再回不到原来的世界,甚至魂飞魄散,但总比强逼着自己只是为了活着,就一直强逼着自己伪装成另一个人,和她心爱之人行着亲热之事,甚至很快就要同床共枕要强。
她低下了头,看着他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终于下定了决心,低声道:“表哥,我做了一个梦,我梦到自己并不是顾晚,而是叫赵云晚,你不是我的表哥,而是我的兄长。在梦里,我好像听到大长公主和我母亲......不是现在的母亲,是梦里那个母亲,她和大长公主话,大长公主的那个故人就是她的母亲,我的外祖母。我觉得这个梦很荒诞,可是那日我听到大长公主起和我长得很像的故人,心里就觉得很惊慌。表哥,我是不是我母亲的亲生女儿?”
终于出来了。
原本阿晚以为这些话很难出口,可是出来了,竟然发觉也没有像最初自己以为的那么惶恐害怕。
或者当初她在唤他“哥哥”时其实心底已经做了这个算告诉他了。
只是当时他那样子太可怕,她一时就怂了。
她低着头,感觉到自己被他握着的手紧了又松,热得好像要烧起来,但却并没有像上次那般握得那么紧,紧到手骨都要断了那种,可是她并没有因此就觉得轻松些,因为她感觉到他身上倾压的气势,就好像一触就会将她碾成粉末那种。就在她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来的时候,他终于动了,他伸手将她扯了起来。
她知道他下一步会是将她扯到他的怀中。
那样,她很可能就不下去后面的话了。
她本能地就伸手抓住了桌子的一边,身子抵在了桌子上,因为他的用力,胸前狠狠地撞到了桌子上,伴随着桌脚划在地面的刺耳声音,她的胸前传来一阵剧痛,像是骨头都碎裂了,又痛入了五脏六腑。
她面上因着疼痛一阵的扭曲,强忍着因为太痛而差点掉下来的眼泪,仍是咬牙道:“哥哥,我并不是顾晚,我是赵云晚。”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刚刚因为桌子的突然晃动而倒下的茶杯终于滚了下去,“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茶水四溅,还有桌上的水滴滴答答的滴下来。
外面听到动静的丫鬟推了门进来,看到房间里的狼藉,再看到面对着自己的姑娘面色痛苦,也顾不上其他,只当阿晚是不是犯病了,刚唤了一声“姑娘”,就被赵恩铤一句“滚出去”而吓得停住了脚步。
她再看了面色难看的阿晚一眼,犹豫了一下,但到底还是被赵恩铤的声音给吓住了,低了头再不敢多看,匆匆就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