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他放开了她的手, 但目光却落在了她的脸上, 看着她, 声音沙哑像是碎瓷般道:“晚晚, 你是记得的, 你也有我们的记忆, 对吗?”
事已至此,再瞒又有何意义,只要他不能放下, 这种不确定的怀疑只会日日啃啮他的心,还不若完全的失望, 绝望然后重新来过,只要伤不致死, 伤口总会有一日愈合的。
可心中这般想,这般决定, 伤人的话却不出口。
这个人,就在两个月前, 还是待她如珠如宝,意气风发, 笑起来如雪中梅花盛开般令人温暖心悦的原二公子, 她的未婚夫, 那时, 她还笑吟吟地收下了他亲生为她刻的木簪。
阿晚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她道:“我是顾晚。”
只要是在这一世, 她连考虑的余地都没有, 只能选择做顾晚。
情绪激动中,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然后听到赵恩铤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道:“原二公子,你还是这样心急,原本我还以为你会等查到云夫人的消息之后,才会来找晚晚。”
“等吗?”
原缜从来都不蠢,听到阿晚那句话,她就知道了她的回答,她的决定。她没有否认,那便是她的确有赵云晚的记忆,可她“她是顾晚”,那就是她选择了做顾晚。
他几乎看不下去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他转向赵恩铤,声音中几乎凝成了刀子,道,“等吗?再等的话,怕是赵世子已经带了我的未婚妻一起去北疆了吧?”
“所以,你现在,又有何分别?”赵恩铤淡道,“难道还能阻止我带走晚晚不成?你若不记得了,我可以再提醒你一声,她不是你的未婚妻,她是我的未婚妻,很快还会是我的妻子。”
就在原缜快要爆炸之时他突然又带了些嘲讽道,“你的未婚妻是柔福郡主,无论你怎么抗拒,将来她都会是你的未婚妻,曾经也是。”
阿晚吃惊又愕然地看向他。
不仅是她,就是原缜原先的愤怒也像是一下子暂时凝固了下来,同样震愣地看向他,随即冷笑道:“在下还从来不知道赵世子会不折手段到这个地步。”
赵恩铤面上却并无任何激动之色,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原缜,看了一会儿,目光再移到他手上展开的那副画上,语气平淡道:“原指挥使,你知道你手上那幅画,画中的女子是谁吗?”
不及原缜出声,他就自答道,“她是河西王的侧妃云夫人,同时还是西夏王和云宁郡主的女儿,是西夏已经‘过世’了西夏六公主唯雅,现在河西王的这位侧妃云夫人,明面上的身份就是一个普通的民女。她怀中的孩子,是她和河西王的长女,不幸的是,这位郡主在文德三年就已经‘夭折’了。”
从他出第一句,阿晚和原缜面上的表情就被震住,随着他接下来的话,阿晚的表情还是因为过度震惊之后的茫然,但原缜面上的神色却是寸寸发白,直至最后,面上的血色一丝也无了。
河西王郑徽,大魏数代皇帝都最忌惮,却偏偏也不能奈他何的手握重兵,割据一方的异姓藩王。
如果阿晚是河西王的女儿?
还是西夏王的外孙女......
赵恩铤道:“陛下看重原指挥使,将来不定还会更加重用。现如今北边的北凉,西边的西夏和西域诸国,南边的南越还有蛮荒异族,再加上各地的水涝干旱,匪乱丛生,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南安侯府数代深受皇恩,原指挥使身为皇亲国戚,智勇双全,将来想来是前途不可限量的,又何必在此为儿女情长纠缠不清?”
他完目光就从他身上移开,落到了尚未能完全消化他的话,仍是被震住一副无措又茫然模样的阿晚身上,道,“晚晚,我们回家吧。”声音温暖,再无先前对着原缜话时的冰寒和若有似无的讥讽。
他拉着阿晚转身离开。
那一刻,原缜有无数的话到了嘴边,他想,“你以为你什么就是什么吗?”,或者,“这就是你能不折手段夺他人未婚妻的理由吗?”......可是每一句话到了嘴边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不是阿晚,他对他听到的每一句话都立时想到了那后面代表的意思。
他也很清楚,赵恩铤的,阿晚的身世,每一句都肯定是真的。
这种事情,哪怕瞒得再深,他又有赵云晚的记忆,只要他去查一查河西王的后院,查一查那位云夫人,查一查河西王和云夫人是否曾经有一女,便会水落石出了,赵恩铤根本就没有必要,也不可能骗他。
可是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赵恩铤带走阿晚,他也做不到。
他道:“这些,你出来,呵,你竟敢对我出来,为了得到晚晚,你竟是一点也不顾她的安危了吗?”
皇帝本来就忌惮定国公府,忌惮赵恩铤。
若是知道阿晚是西夏王的外孙女,河西王的女儿,怎么会允许她活着嫁给他?
可是他完之后就觉得自己又了一句蠢到不能再蠢的话。
且不他信不信任自己会不会把此事出去,就算他自己不顾自己和阿晚的情分,疯了把此事捅到文德帝面前,文德帝除了自己憋屈到发疯之外,又能做什么呢?
阿晚是西夏王的外孙女,河西王的女儿,此时大魏和北凉的战还未完,四处又各有不稳的迹象,现在坐在西夏王位上的,是阿晚的亲舅舅珞维,文德帝不可能冒着得罪西夏王和河西王的风险杀了阿晚,而且文德帝也还不知道河西王竟然娶了西夏王的嫡亲胞姐......依文德帝的性子,最可能做的事情就是将阿晚收进自己后宫,或者将她赐婚给某个皇子......
但阿晚已经是赵恩铤的未婚妻。
赵恩铤不会放手。
皇帝也不敢太过得罪定国公府,因为北疆的兵权,不是他想收就能收回来的,他还要指着赵恩铤对抗北凉。强收北疆兵权,这种事情皇帝的曾祖父曾经做过,结果就是大魏外忧内乱,差点亡国。
文德帝也没那么蠢。
赵恩铤既然敢出口,他必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了。
原缜越往深处思,面色就越是难看,赵恩铤却是冷笑,他顿住了脚步,回头看着原缜,道:“你们南安侯府原家世代都对皇帝忠心耿耿,死而后已,至于原指挥使听到了这个消息,要不要跟陛下,本督没算杀人灭口,就不会管。只是,”
他语气讽刺又冰冷道:“原指挥使对河西王的女儿心心念念,若是那河西王的女儿没有死,好运气的换了身份,嫁给了原指挥使,将来陛下需要重用原指挥使,授予原指挥使兵权之时,为保原指挥使的忠心,再赐柔福郡主,可不知原指挥使到时又会如何选择,南安侯府,又会如何选择?”
完再不顾面如死灰的原缜,拉着浑浑沌沌的阿晚就径直离开了。
***
马车之上,阿晚的双手冰冷,此时,就是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也暖不了她半分。
他叹息一声,将她拉到了自己的怀中,唤道:“晚晚。”
阿晚从先前听到他起她的身世之后就一直在憋着,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憋着些什么,但就是觉得憋得气都快喘不过来了,听到他唤她,眼泪就刷一下掉了下来。
她道:“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所有的事情,你什么都知道。”
所有的事情,她还没有理顺,但就听到的内容,不用去想任何东西,她也已经知道,他根本就一直知道她的身世,她母亲的身世,还有什么柔福郡主,他什么如果自己嫁给了原缜,陛下会因为他的私心仍是要将柔福郡主赐婚给原缜......那是他的猜测,还是她是赵云晚那一世后来发生的事情?
或者,他根本就知道自己就是赵云晚。
她只觉得心里又慌又乱,对这所有的事情,升起一股害怕的情绪,也不知怕的是这所有的事情,还是现在抱着自己的那个人。可是偏偏,哪怕她再怕他,她也挣脱不开他。
他慢慢抚着她的背,道:“晚晚,许多事情,我是算慢慢寻了合适的时机再告诉你的。关于你母亲的事,原本也是算带你去北疆之后,直接带你去见她一面的,那样总好过现在这样突然的知道。晚晚,你试着相信我。相信我,在这世上,我情愿伤害我自己,也不会伤害你。”
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既然你是这样算,现在为何又改变主意,突然出来?”阿晚机械地问道。她有很多的话在心中,可是脑子乱极了,能问的也只是就着他刚刚的话问了。
他的手顿了下来,握住她的胳膊,看着她的眼睛,慢慢道:“晚晚,我知道你觉得对不起原缜,如果我就这样带你离开,原缜是不可能甘心的,他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出现在你身边。我不在意他,哪怕是他死了,我也不会皱一下眉,我甚至不介意亲自动手,让他在世上消失。”
“但是我不在意他,却在意你。这样的他,就会像一根刺,一直卡在你的心里,让你愧疚不安。我那些话,不仅是要他死心,也是告诉你,晚晚,你不欠他任何东西,这一世,上一世,都不欠。要欠,只有他欠你的,在我眼里,就是他死十次,也不能抵消他的过错。因为那一世,晚晚,你只记得了最初,却不记得了最后,不管他对你有多所谓的真心,在南安侯府和皇权面前,最后他也没能保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