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似曾相识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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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虽然理解他的心情,但身为他的下属和挚友,风玄知还是希望他能从这段无望的感情中解脱。

    军营里的将领不像他那般清楚都督的过去,这些年已是越发着急。

    都督如今都二十有四了,别子嗣,身边连一个侍妾都没有,这少不得要成为别人攻击他的利剑!

    跟着都督的那些军士又如何能心安?

    跟着一个没有子嗣后代的主子,相当于选择了一条看不到前程的路,所谓成了家才能立业,不是没有道理的啊!

    想起那群恨不得直接把女人往都督床上送的人,风玄知暗暗捂了捂额头。

    要是事情那么简单,他这些年也不用愁得头发都白了。

    唉!

    “玄知,”恒景没有搭理他的话,沉默片刻后,转身走回座位上,淡淡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认为苏妙音没有可疑之处?”

    风玄知哪里看不出自己的话被无视了,他幽幽地看了无视人无视得甚是理直气壮的男子一眼,终是顺着他的话道:“是,这几天已经查得很清楚了,都督府守卫森严,不可能有人进来把一个大活人调换。

    何况据监视的人,苏妙音行为虽有些异常,但没有易容痕迹,更别这天底下并没有能把一个人的容貌和形体都完美复刻的易容术。

    苏妙音便是她本人,毋庸置疑。

    而她的关于她母亲的事情,也已经被证实确有此事,我今天跟她谈话,也没有发现不妥之处。”

    罢了,这种事也急不来,他只能再慢慢想办法。

    只是,都督近年来行事越发剑走偏锋,风玄知知道他的耐心快消耗殆尽了。

    想到他这段时间的行事和布局,风玄知嘴角紧抿,眉心的皱褶能夹死一窝苍蝇。

    恒景眼帘微垂,指轻敲桌面,没有否认,却也没有什么。

    风玄知微微挑眉,“都督可是还有什么顾虑?”

    恒景沉默了一会儿,眼中有丝阴翳一闪而过,薄唇轻启,嗓音沉抑,“我讨厌她的眼神。”

    风玄知:“”

    讨厌她的眼神?

    这算哪门子顾虑?

    都督这般不理智到有些无赖的模样,真真百年难得一见!

    可是,眼神

    风玄知莫名地心头微跳,今天见到那女子时一闪而过的怪异感觉又浮现心头。

    他想起来了,那女子的眼神,分明跟三年前死去那人有些相像!

    这是巧合,还是,苏妙音是故意模仿那人迷惑主子心智?

    应该不可能是故意模仿,苏妙音都嫁进都督府半年有多了,要模仿早模仿了。

    何况眼神这东西玄妙得很,又哪里是刻意模仿能模仿得来的!

    应该只是巧合,一个人的眼神和另一个人相像也不是什么离奇的事,苏妙音如今性情大变,也许只是恰巧,变得跟那人有些像了。

    风玄知勉强压下心里的震惊和怪异,道:“既然如此,便把她放置一旁罢,要完全相信她的话到底有风险,我们也不是非要用她不可。”

    那到底是留侯的女儿。

    虽然他相信她的话不假,但对于现在的他们来,求稳是首当其冲。

    何况,他得再好好观察一下,如今的苏妙音会给主子带来多大的影响。

    ()(e)  恒景勉强压下心底的烦乱,低低地“嗯”了一声。

    随即,他拿起桌上的卷轴,看了一会儿,发现身前的人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不禁抬眸,眉头微蹙,一副你怎么还不走的神情。

    风玄知:“”

    要不是他是个有着高尚品格的谋士,他早就踹了这不让人省心的主子逍遥快活去了!

    风玄知暗叹一口气,终是开口道:“都督,属下斗胆发问,你前段时间派人给驻守各地的将领发去密信,所为如何?”

    恒景的身形顿了顿,却没什么。

    风玄知也不急,继续问了下去,“这些天,都督也一直在找会与北军和南军中咱们的人秘密会晤,又是所为如何?”

    半年多前,韩圻年借让都督回京举办婚礼的借口,把都督唤回了望京。

    这一回来,又哪有那么容易离开。

    韩圻年早有准备,都督刚一离开驻地,便立刻派自己的人入驻都督军中,美曰其名在都督不在的日子里,替都督暂管军职。

    在京中,更是一再拖延都督离京的脚步,威逼利诱、各种人行径都用上了,来刺杀都督的人更是没有断过!

    无奈都督再怎么样,名义上也是大兴的臣子,太皇太后亲自要替都督和苏妙音主婚,都督若是一再拒绝,便是违背皇家。

    何况,太皇太后亲自派人请求都督回京,便是看在那人的面子上,都督也不忍拒绝。

    回京之路虽然艰险,但都督这么多年来,早在大兴各地培养起了自己的人,便连驻守京师的北军和护卫皇宫的南军中都有他们的人。

    风玄知倒是不担心都督无法安全离开望京,只要都督有足够的耐心,韩圻年早晚会借口用尽,再没能耐阻拦都督。

    然而,如今的情况是,韩圻年的借口还没用尽,都督的耐心却已经快耗尽了。

    都督这些天频繁的动作表明——他已经不想再跟韩圻年耗下去,他要直接起事!

    可是,这万万还不到时候啊!

    看到风玄知满脸的焦急和不赞同,恒景静默片刻,嘴角微微一扯,面容平静道:“玄知,你能问出这些问题,不是已经很清楚我想做什么?又何必问我?”

    风玄知眉头皱得越发紧,这男人明明计划的是即将引起天下大乱的事情,脸上的神情却依然如死水般沉寂无波。

    以前的都督,虽然也时常心事重重,冷厉而沉默,但至少会有心绪上的波动,会像一个人。

    这些年的都督,让他越发觉得陌生而恐怖了。

    风玄知暗暗吸了一口气,作了个揖道:“是,属下已经猜到都督想做的事情。

    半年后便是圣上的十一岁生辰,届时所有朝廷重臣都会齐聚宫中,若是想把韩圻年一派一打尽,是个非常好的会。

    可是,都督,你可有想过,这不是最好的时?

    韩圻年这些年一直精心耕耘他在百姓中的名声,在百姓眼里,他就是个一心维护皇室正统、品德高尚的忠臣。

    若都督选择这时候起事,不但百姓不会站在都督这一边,便是都督成功了,也只会留下千古的骂名啊”

    风玄知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都督会选择这时候起事。

    这是要生生把他们上的一好牌,打成烂牌。

    ()(e)  然而,风玄知话音未落,恒景的声音便慢慢响起,带着几分寒意和嘲讽,“千古骂名又如何?玄知啊”

    恒景着,抬揉了揉额角,明明依然是那张白玉无瑕俊逸惑人的脸,却生生让人觉得他沧桑如老松,“我等了太久太久,已经不想再等下去了。

    这三年来,我一次也没有梦到她,一次也没有。”

    风玄知没想到恒景会突然这些话,有些怔然地抬起头。

    恒景脸上终于有了些情绪波动,一双凤眸涨得通红,嗓音沙哑而沉抑,“明明我每天都在念着她,每天都在祈求她进入我的梦中,可是,一次也没有。

    我总是忍不住在想,她是不是在怨我当初没有救下她,怨我这么多年了,都没有帮她刃仇人,所以她生气了,不愿意来见我。

    玄知,你可知道,她当初出事的时候,我就在她的宫外啊”

    风玄知心肝猛颤,男人的声音,让人感觉他一颗心已经碎了,他这些话,是和着他满心的碎片出来的。

    “都督,陛下不会”

    主座上的男人忽然猛吸一口气,闭上通红的双眼,“你放心,我有分寸,我不会牵连跟着我这么多年的弟兄,也会尽可能减少不必要的伤亡。

    只是,到时候,可能就要你多费心了。”

    这句话,却是比他先前任何一句话都让人心惊肉跳。

    都督能保下所有人的做法,只有可能是,在起事后,他把所有罪责归于自身,引咎自尽。

    然后,让他底下的人继续扶持皇室,这样,也许还能稍微压下百姓的怒火,还跟随他的弟兄一个清白名声。

    风玄知忍不住嘴角微颤,他虽然早就猜到在大仇得报那一天,都督恐怕会毫不犹豫地抛弃这世间。

    却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早。

    事实上,韩圻年又岂是像他表面表现的那般毫无污点?只是他狐狸尾巴藏得深,这些年他们远在淮北培养自己的势力,也没有多少精力去揪他的狐狸尾巴。

    但他们一直有派人去追查他先前露出的破绽,这半年多来深入韩祈年的势力腹地,他们更是找到了更多蛛丝马迹。

    明明只要再等一段时间,他们可能就能揭穿韩圻年的真面目,到时候无论是起事还是复仇,都师出有名。

    他咬了咬牙,道:“都督,咱们明明可以有更好的法子,不是吗?你费心筹谋了这么多年,为什么就不能再多等一段时间?

    属下恳请都督三思,都督身边,还有很多真正关心都督、盼着都督好的人”

    风玄知了一大堆,却见面前的男子面色不变,只眼眸沉静地看着他,不自觉地停下了嘴里难得有些乱七八糟的话。

    好半响,他轻叹一口气,喃喃道:“都督,这世间,真的再没有你留恋的事物了吗?”

    恒景微微一愣。

    这世间,让他留恋的事物自然有,而且很多。

    只是,他最留恋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其余事物就仿佛一下子褪去了所有色彩,眼睛所到之处,都是一片难熬的孤寂。

    所以,最终的答案,还是没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