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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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深,月正圆。

    白日的喧嚣早已冷却,街上冷清寂静,地上残留的人迹仍昭示着集市的热闹繁华。

    长街空荡,偶有黑影快步走过,钻进一条黑暗的巷子里。

    那条巷子叫做野狗巷,里面住的都是贫民,还有一些暗窑。

    徐让走到巷口,听到巷子里传出女人的娇嗔和男人的笑声。

    他吸了吸鼻子,嗅到了浓浓的屎尿气味,胭脂气息,还有一些不可言述的气味。

    这巷子遍布浊气,煞气,秽气,是个藏污纳垢的污秽之地。

    在世人眼中,修行人都是高来高去的高人,红白喜事中,都是坐上位的贵人。

    马头镇的玉伯就是这种贵人。

    谁能想到他会住在野狗巷这种穷苦肮脏,满是污秽的地方,一住就是四十多年。

    修行人到了化气境界,对于天地灵气的摄入速度非常快,灵气入体,在经脉中流转,很快便会融入气海之中。

    大多数化气修士都会寻找山清水秀之地修行,借纯净的天地灵气修炼。

    有的修行人到了化气境界,则会专门找污秽浊气聚集的地方。

    玉伯就是这种人,他出身莲花观,修炼的是莲花观想法。

    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他住在野狗巷是为了借助这里的浊气煞气修炼。

    徐让来马头镇时,师兄杜兴武特别交代过他来看看玉伯。

    两人都是龙昌县的化气修士,距离不远,玉伯受了伤,他是该来看看情况的。

    不过如今龙昌县情况混乱,杜兴武不能轻易离寨,正好委托徐让来看看。

    徐让也想拜见他,看看坛母教妖人留下的伤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巷子里阴暗潮湿,如银的月光落下,照着角落里一堆混乱的杂物。

    在杂物缝隙中,有嘎吱嘎吱的啃食声传出。

    徐让走在巷子里,还没有靠近,就听到杂物中传出一声威胁般的嘶吼。

    他脚步未停,大步向前。

    杂物中响起一声惊恐的怪叫,接着一道黑影钻出,飞快跑入黑暗中。

    那是一只野猫,浑身邋遢,一只眼睛被线缝起来了,腐烂流脓,已经瞎了。

    它的尾巴也断了,一只后爪上被一根铁针弯成的钩子贯穿,嘴里叼着半截老鼠尸体。

    只看野猫的样子,就知道野狗巷是什么样的环境了。

    浊气煞气不光会腐蚀生灵的身体,也会腐蚀生灵的心灵。

    常年生活在野狗巷的人,心灵也会变得扭曲,凶狠,残忍。

    ()(e)  徐让走在巷子里,一双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着他,目光带着贪婪和迟疑,却没有一个人动。

    大玄王朝崇佛尊道,身穿道袍的人基本都是修行人。

    徐让背后斜背着的那把剑也很扎眼。

    一路走到巷子最深处,来到一座简陋的屋前。

    门上两盏白色灯笼明亮,火光洁白,仿佛两只白色眼睛在黑暗中闪烁。

    这附近很干净,没有不怀好意的人,没有污浊秽物,也没有奇形怪状饱受摧残的猫狗。

    莲花观。

    徐让看着屋门上的木牌,牌子虽然简单,字迹倒是工整。

    砰砰砰。

    敲门声响起,在寂静的黑暗格外突兀。

    敲门声不光在门外响起,也在门内响起。

    徐让指扣在门上,木板上法光闪烁,不断荡起涟漪。

    门上涟漪阵阵,仿佛石头落下后的湖面,久久不能平静。

    徐让站在门外,没有再敲门,这门上有法禁,他一到门前屋主就知道了。

    当门上法光恢复平静,一个淡淡的人影显现出来。

    人影模糊,看不清五官,仿佛人在水面上形成的倒影。

    “何人叫门?”

    这声音沉闷,仿佛从水底发出。

    徐让使了个傩礼,“我叫徐让,是铜马寨杜兴武的师弟,特来拜见玉伯。”

    门上虚幻的人影忽然扭曲了一下,一双眼睛变得清晰,深深看了徐让一眼,人影忽然消失。

    门开了,只开了一点缝隙,一股湿冷的气息顿时涌了出来。

    徐让看到一个道童,长着一张怯生生的脸,一双水汪汪的眼睛。

    “家师正在休息,无法见客,还请恕罪。”

    门内的道童恭敬施礼,声地道。

    徐让听到这话没有惊讶,他之前从郭青花那里了解到玉伯的伤势,就猜到会有这个结果。

    玉伯受了那么重的伤,一两个月内肯定好不了,不见客也属正常。

    “无妨,既然玉伯在休息,那我不多打扰了,这是我师兄托我带来的活马膏,可否代我转交给令师?”

    徐让着,从如意袋中取出一个黑匣子,上面贴着红纸,写着“活马膏”三个字。

    此药膏是用铜马寨独有的活马草炼制而成,融合了多种珍贵药草,对伤口愈合有奇效,在龙昌县江湖上很有名气。

    道童看到瓶上的字,眼睛一亮,他转头看向身后黑暗的屋子里,仿佛在征求什么人的同意。

    很快,他转过头来,看着徐让道:“多谢道长,多谢杜爷。”

    ()(e)  “不必客气。”

    徐让将瓶递进门里,眼睛不着痕迹的瞟了屋子里一眼,里面光线昏暗,似乎被某种奇异力量保护着,虚幻不实,叫人看不真切。

    他没有用法术和傩眼去窥探,这是玉伯的道场,这么做是对主人家的大不敬。

    “东西已经送到,在下就先告辞了。”

    门内的道童一点都没挽留,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徐让也没多什么,转身便离开了,朝着巷外走去。

    身后传来门关闭的声音。

    当他走出约摸百步之后,身后忽然响起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道长且慢走。”

    徐让转身,只见一个身着白色道袍的道童站在巷子里,里拿着一封信。

    “家师身体抱恙,我无法离开屋子,这里有一封很重要的信,不知道长可否帮我送到龙郭家去。”

    道童话时攥着里的信,用希冀的眼神看着徐让,好像生怕徐让不答应似的。

    徐让听到这话,就知道玉伯的伤势一定有了变化。

    “郭家的郭青花就在孙府,我可以帮你转交给她。”

    道童一听郭青花在孙府,眼睛顿显喜色,快步走到徐让面前,将信递到他中。

    然后躬身行大礼:“多谢道长。”

    送信不过举之劳,徐让出了野狗巷,很快就进了孙府,找到了郭青花,并且将信交给了她。

    郭青花拿着信封,还没拆开,眼神已经有了一种不好的变化。

    徐让没有多问,直接御风离开了孙府。

    在天上飞的时候,他转身看向那野狗巷,一道熟悉的人影朝着巷子深处冲去。

    徐让认出那是郭青花,他看向野狗巷的最深处,忽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次玉伯只怕是着了坛母教的道了。

    一个化气修士若是没了,他所庇护的一片地界也将陷入混乱,那刺猬精的事就是明证。

    若是没有一个镇得住场子的修行人接马头镇,这里必将陷入混乱。

    徐让站在天上,看着下方灯火暗淡的镇,忽然捕捉到了一点不寻常的东西。

    刺猬精牵扯到了鬼母派和门教,玉伯牵扯到了坛母教。

    一个镇牵扯出三个邪门,这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

    若是这些邪门作恶不是各自为战,而是彼此串通好的,那这龙昌县的水可就深了。

    谁有这么大的力量号令群魔,搅弄风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