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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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光此时很烦躁,身为扬湖镇的父母官,镇上突然出了好几条人命,即使不是凶案,也不会让人愉快。除了他,其余的衙役官差们,也都不例外。

    然而,就是在这种时候,一个中年汉子和一个残腿青年、后面跟着四个孩子,居然朝着周光走了过来。

    不待周光发话赶人,一个衙役便已吼道:“干什么的!”

    那中年汉子也不恼,拿出一枚玉玦,道:“麻烦通报你们大人一声,就崔略商和成崖余拜见。”

    衙役听到这两个名字倒不觉有什么,看到那玉玦还当是那汉子送给他的见面礼,可顶头上司就在他一旁,他自然不好收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

    周光离他们有几步距离,并未听见他们的什么,可他却一眼看到那玉玦,猛然一惊,连忙两三步走到无情和追命了身边,恭敬问道:“敢问两位,可是四大名捕中的成大人和和和——”和了半天没和出来,追命笑道:“我姓崔。”

    周光忙开始了恭维,道:“原来是成大人和崔大人!”

    四大名捕?!旁边的几个衙役闻见这四个字,齐齐张大了嘴巴。

    寒暄一番过后,追命忽道:“周大人。”

    周光立刻道:“崔大人你有事请吩咐。”

    追命开门见山,直了自己和无情是路过扬河镇,听闻这里失火才来此地,现下想进废墟内一看,不知可否?要知四大名捕的权利虽大,但无上头指示,他们也不能随意插手别人地方上的事务;因此,追命只能用询问商量的口气。周光可不管这些,他只知无情与追命乃是京里的大人物、诸葛太傅身边的大红人,他正想着该怎么讨好这两位为是,所以追命什么,他自然是答应什么。

    很快,周光带着无情与追命进了包围圈之中,只见废墟里的尸体已全部挖了出来,浑身焦黑,全然看不出来本来面目,而刚刚被火烧过的地方还散发出焦臭的令人作呕的味道。饶是三剑一刀僮见惯了死人,也抵不过生理的反应,不由自主捂起了嘴巴。

    无情和追命面对满目残骸,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

    多年捕快生涯,死人是最常见的。好人,坏人;死在别人手里的,死在自己手里的;数不清的鲜血,让无情和追命学会了自持。

    一个冷静甚至冷漠,一个笑语从来不拘,仿佛他们对生命并不看重。

    如果不看重,他们又怎会在捕快位置上,一干多年?

    这时,一点不怎么美好的心情,让无情望向三剑一刀僮时,心软了软。这样的环境,四僮必须适应,无情比谁都清楚;但毕竟,他们还都是孩子。

    无情对着四僮道:“你们先出去罢。”

    “不,公子,我们留下——”

    四僮本想充好汉,甫一开口,便想要吐。四个孩子互相瞧瞧,只得退出。

    周光苦着脸在心里叫道:“我可不可以也出去?”可是他不敢出来,无情也没看他。

    追命忽道:“大师兄,借透骨刺一用?”

    透骨刺是一种暗器,无情并为多问追命要它何用,自取了出来交给追命。

    追命接过,看向面前一具尸体,无比郑重道:“抱歉抱歉,冒犯了。”蹲下身,他将透骨刺刺入一具尸骨之上。

    追命查看尸体之际,无情沉吟了片时,转过头,对着周光道:“周大人,我们能否先出去,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

    周光早受不了这里的环境,闻言喜上心头,登时应和,只怕无情反悔。

    两个人出了废墟。

    无情临走前,低头望了追命一眼,追命正好抬头,四目一对,笑了笑,算作暂别。之后,追命才拿起一块死人骨头,仔细瞧了起来。

    半个时辰以后,追命亦走出了废墟。

    月照大地亮,无情独坐在湖堤边儿,脸上的表情是沉思的。三剑一刀僮则远远坐在树下,不敢扰。追命踱着步子,速度不快不慢,径直走到无情身边,一撩前摆,挨着无情坐了下来。

    追命能找到这儿来,是因为无情的暗号。至于周光,在他热情地给无情和追命安排了驿站和晚宴之后,被无情道了一声谢,推脱掉晚宴,发走了。

    无情此时依然不侧首,望着湖水,道:“你发现了什么?”问句显然是对着追命而发。

    追命没有半点迟疑,答道:“是中毒。”

    无情早料到了这个答案,全然不意外,只是问:“从何看出?”

    追命反问道,“大师兄,你听过化魂散吗?”

    无情颔首道:“老字号温家的毒,传此毒会发出一种桂花香味,你是因为这个才猜出他们是中毒的?”

    追命道:“一开始只是疑惑而已。现在不是秋天,不可能有桂花的。所以我才想进去看看尸体,时候我师父,教过我一些老字号的验毒解毒的方法。”

    无情道:“温前辈么?传,中化魂散而死的人,尸体会变色,七日后尸体聚集地还会有毒蛇虫蚁出没?”

    追命道:“没错,化魂散的毒性厉害,可中毒特征也很明显,所以温家的人已经很多年不屑用这种毒了。”

    无情道:“那么既是中毒,凶手放火是为了掩盖他们是中毒而死的真相?”

    追命道:“现在看来是这样,只是……”

    无情道:“只是,虽然现在尸体面目全非看不出什么,可当七日后,尸体一旦变色,毒蛇虫蚁一旦出没,就算是普通人也会发觉出问题。”

    追命道:“而且,老字号温家的人,当然也不可能只会使这么一种毒。”

    两人思索片刻,都想不明白凶手这样是为了什么,只是隐隐觉得这是个重大的关节。

    过了一会儿,无情又问起了化魂散的具体情况。追命细细答完,无情忽然问:“你是,中此毒者,半个时辰后就会毒发?”

    追命见无情这个样子,便知他已有所发现,点了点头道:“你想到了什么?”

    无情勾了勾嘴角,道:“三师弟,其实我刚刚我也没有闲着。”

    追命笑道:“嗯,你刚才去哪儿了?”

    无情道:“我看你查看尸体的样子就猜到他们可能是中毒,所以我出去听了一下,得知万通钱庄伙计平日里的餐食,都是由白明楼做好了给他们送去。”

    追命道:“所以你去了白明楼?”

    无情道:“是,正好又听出万通钱庄伙计们的最后一顿饭,就是在失火前半个时辰给送去的。”

    追命的面色沉了沉,道:“然后呢?”

    无情摇了摇头,道:“然后……我念着你那里的情况,就先回来了。”

    这句话之后,两人许久都没有再开口。无情在思考,追命下意识地拔开手中酒葫芦的塞子想要喝上一口,却陡然叫了一声:“糟糕!”

    无情蓦地一怔,问道:“怎么了?”

    追命张了张嘴,没话。

    无情只能自己猜,道:“你在担心关玉?”

    出事的地方是万通钱庄的一个分庄,而关玉是万通钱庄关家的大少爷,若凶手针对的是关家,那么恐怕……

    追命倒没太担心,道:“关玉离家的事没有几个人知道,况且他现在跟邢总管在一起,邢畴的武功倒也不算弱。”

    无情道:“那你?”

    追命干咳两声,道:“没什么,就是——”再次拿起手里的葫芦晃了晃,“没酒了。”

    无情一字一句道:“三师弟。”

    追命抿了抿唇道:“大师兄?”

    无情道:“你若想喝酒,我现在去跟周光,相信他方才所的晚宴,现在还能给你上上来。”

    追命讪然道:“大师兄……不用了。”

    无情忽地轻笑了一声,道:“其实你少喝点酒,对身体也好。”

    追命道:“大师兄,你这是在关心我?”又起玩笑话,“以前听二师兄这话得多了,倒是第一次听你这话。”

    无情道:“你的意思是,我以前没有关心你吗?”

    追命连忙道:“没有没有,大师兄我怎么会有这个意思。”

    无情挑眉道:“哦?既然这样,那我现在让你不喝酒,你以后都不喝了?”

    追命摸了摸鼻子,道:“这个……大师兄你现在冷不冷?我们回去罢。”

    无情道:“现在是初春,不冷。”完,又再问,“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以后都不喝了?”

    追命被逼得退无可退,随手捡了一颗石子,扔进湖中溅起一个水花,道:“以后不知道,可是今晚,我还真不能不去买些酒。”

    听追命此言得郑重,无情微愕,但只片刻,随即了然,道:“你要去白明楼买酒?”

    追命笑道:“是。”

    无情面容旋即严肃,思索道:“现在去,也好。”

    追命道:“周光是不是给我们安排了驿站了?”

    无情道:“这个案子,还有要同他商量处。”

    此案既发生在扬湖镇,周光为一镇之首,这个身份,是无情和追命比不了的。

    追命道:“这样挺好。”抓起放在地上的葫芦,站起了身,“那大师兄,我先走了,你回驿站罢,早些休息,不用等我。”

    无情回了驿站,却并未依追命所言早些休息。待到追命回来时,夜已经很深了。他带了一葫芦酒,刚刚踏进驿站院落,遂见前方一间房间亮着灯火,也只有那间房间亮着灯火。不消,那自然是无情的房间。

    房门虚掩,追命推门进屋,只见无情正摆弄着一管竹箫。

    夜深人静,无情并未吹奏竹箫,见追命终于回来,遂发问道:“你怎么这副扮?”

    追命同时问道:“你怎么还没睡?”

    无情还没睡是在等追命,追命的扮却是换上了一件普通衙役的衣服。

    追命回答道:“借的。”

    这儿的捕快们都知道了追命的身份,借一件衣服不难,可无情想知道追命为什么会借?

    追命坐了下来,拔开酒葫芦的塞子,闻闻酒香,便要往嘴里灌上几口,以解馋虫。倏然,一只手,一只漂亮的手,一把夺过追命手里的葫芦。

    能从追命的手中夺走东西的人,并不多,但无情绝对算一个。

    追命怔了一下,道:“大师兄?”

    无情一挑眉峰,道:“之前的问题,我现在让你不喝酒,你以后就都不喝了?”

    追命干咳了咳,道:“大师兄,你还记得呢。”

    无情一笑道:“如何不记得?”

    适才一句话,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追命无可奈何,将话一转,起了正事,道:“去白明楼之前我想办法查了查,白明楼专门派去给万通钱庄送饭的那个伙计今天恰巧肚子疼,所以便由另一个伙计自告奋勇去了。”

    无情并不问追命是怎样查到的,他知道追命天生有他的方法,只问道:“那个人是什么时候到白明楼当伙计的?”

    追命笑道:“大师兄问得好。正好是今日,很巧是不是?”

    无情道:“既然只干了一日,那么他随时想走,酒楼的老板恐怕也不会在意罢。”

    追命道:“就算他不招呼就走,酒楼的老板恐怕也是不会在意的。不过,我特地听了一下,暂时,他还没走。”

    无情闻言量一眼追命,道:“然后,你便去借了这件衣服,再去白明楼买的酒,是吗?”

    追命道:“哎,果然不用我,大师兄你什么都明白了。没错,查清了这些以后,我便去穿着这件衣服去了白明楼,顺便了几句闲话,或者是假话,然后就回来了。事情就是这样。”

    无情道:“假话?”他看向追命的眼睛,多年的默契使他一下明白了追命所想,但仍问道:“你是想?”

    追命俯过身来,对着无情耳语一番。

    正事谈完,追命清了清嗓子,眼睛瞄着无情手里的酒葫芦,道:“大师兄,那个……”

    无情微微一笑,道:“既然是你想出来的法子,那么,等成功了,再喝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