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15 章
柳吐青丝,已然长到了高楼上的窗棂旁。无情一样一样地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最后拿起那把胡琴时,久久地看着它出神。窗外的杨柳青青,寂寞飘荡。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道:“大师兄。”
无情立刻道:“稍等。”
在那一瞬间他心思百转,最终还是将胡琴收了起来。因为他不知道,若是把胡琴送出去,该对追命什么好呢?瞧了一眼窗外那杨柳还在随风飘着,他转身去开了门。
追命没进屋,靠着门边还是那副懒散的模样,笑道,“大师兄,等你半天了,你再不走我可要走了。”
无情道:“无妨,你可以先走,看我追不追得上你。”
追命的眼睛转了转,道:“可以试试。”语落不给无情再讲话的机会,一个折身一转眼遂不见了人。
无情怔了一霎,旋即嘴角弯起了一个弧度,再次向着窗外看了一眼。
追命施展轻功下了楼,抱着臂往后瞧去,刚想舒一口气,便听到耳旁有声音传过来:“三师弟,你输了。”
无情已经坐在了一旁的茶摊位上,追命见状傻了眼。
面对此情此景,冷血听话地站在旁边,什么也不。铁手想趣,但又想了想怕追命尴尬,还是忍住了。最后是三剑一刀僮互相瞅了瞅,陈日月话了:“三爷,您您去请公子,为什么公子都下来了,您反而在后面?”
追命向陈日月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陈日月往后逃了几步,抱着脑袋道:“三爷您比不过公子就来欺负我们。”
追命无奈笑了笑,对无情诚心诚意地道:“大师兄,你轻功越来越好了。”但话音里还有一丝丝疑惑不解,在前不久他和无情的轻功还是差不多的,既然他先行一步,没道理无情会超过他。
无情不动声色地喝着茶。
铁手悄悄地走到了追命身边,指了指楼上的窗户,低声道:“一定要走正路吗?”
追命顿时会意,顺着铁手手指的方向看去,恍然大悟地点点,对无情道:“大师兄,还是你赢了,我认输。不过这次不算,我们再比一回?”
无情问道:“怎么比?”
追命不假思索地道:“看谁先到江边?”
无情饶有兴味地点点头,道:“好啊。”,又看看铁手和冷血。
铁手笑着摇了摇手,道:“我和老四可比不过你们。”
追命的兴致看起来很浓,道:“不比比怎么知道呢?要不你们骑马?”
无情道:“就这样罢!”
他忽地发话决定了,白色身影一闪遂消失。追命微一愣神,随即紧跟了上去,两个人影很快都瞧不见了。
冷血问道:“二师兄,我们追吗?”
铁手笑道:“追也追不上。但是,也不能让他们看不起。走罢,我们上马。”
冷血扬首,道:“好!”
同时间翻身上马,两声吆喝,两骑骏马并辔绝尘而去,风沙被远远地甩在后面。
大江之边,一排排皆是船家,无情和追命已坐到了行舟上等他们,铁手和冷血很快便到,下马跳上船。按他们昨日商量好的,走水路会快上一些。
四个人相视一笑。一旁船家问道:“几位客官,人都到齐了吗?”
铁手道:“抱歉,再等等罢,我们还有四个人没到。”
无情了解地道:“他们四个肯定会边走边玩的。”
船家又问道:“那先好,你们去哪儿?要是去北边,那我们可开不了船。”
追命答道:“去南边。为什么去北边就开不了船?”
船家叹息道:“这几日北边风大浪也大,舟船很是不好行,前些天听谁家就翻了船,我们就更不敢去北边了。”
冷血沉声道:“有翻船的?”
船家见冷血神色,立即道:“不过客官你们放心,南边这几日肯定没问题!”
他们又谈了些话,许久之后,只见三剑一刀僮互相玩闹着走来,直走到无情等人的面前,才恭恭敬敬地问了好。
铁手看着他们上得船来,遂对船家道:“好了人齐了,老伯请开船罢。”
船家唱着船歌,摇着橹,他们坐在船上望着波涛江水和两岸青山,时不时飞鸟掠过,如此者过了三日,谈天论地,倒也不亦乐乎。
既在船上,又只有他们几个人,这每日的饭菜自然都由铁手包了,他也很是乐意。转眼这一日到了正午,铁手自觉地起身,冷血自觉地跟着去了。刚走了几步,只听追命在后道:“四师弟,你过来。”
冷血转过头,迟疑了片刻,走上前去,对追命点了点头道:“三师兄。”又对一旁的无情颌首道,“大师兄。”
无情应了一声:“四师弟。”
追命则瞧着冷血不话。
冷血等不及又道:“三师兄,你叫我是有事吗?”
追命意味深长地道:“还知道我们是你师兄啊?这几天每天跟着你二师兄转,他随便做个什么事,你都寸步不离地跟着去,还以为你就他一个师兄了。”
冷血忙解释道:“不是,三师兄你误会了……”
无情断道:“你别理老三的话。他跟你开玩笑的。我们叫你来是想问你,这几天你都跟着二师弟是因为有什么事吗?”
冷血的举动反常,他们身为师兄当然要问问原因。
冷血道:“之前船家不是去北边的船出过事吗?虽然我们去的地方不一样,可我担心——”
追命截道:“我听明白了,你怕出事?”这是个不可置信的疑问句。
冷血当即答道:“我不怕!”顿了顿又补充道,“可是二师兄他,他不是不会水吗?”
追命和无情闻言愕然,对视一眼,追命先大笑出了声,无情亦浅浅地笑。冷血站在他们面前,有些不知所措。
这笑声终于把铁手引了出来,他抱着臂道:“怎么我一走你们就这么开心?你们在聊什么?”
追命摆摆手,把冷血推到铁手身边,笑道,“没什么,你把你家老四带走罢,我们不留了。”
冷血的武功一般人自是推不动的,可是对着追命他并没有运力抵抗。铁手挽住冷血,在他耳边轻声问:“怎么回事?”
冷血抿了抿唇,道:“没事。二师兄你不是在做饭吗?我去帮你罢。”
铁手看着冷血局促的样子,笑道:“好罢。”
铁手和冷血走后,就只剩下无情和追命两个人,三剑一刀僮早不知到哪里疯去了。
无情和追命坐在船沿边,追命顺势便躺在了船上,望着天际白色的云带,不由吟道:“两岸猿声啼不尽,轻舟已过万重山。”
江风浩荡,使人心旷神怡,无情觉得追命的声音不那么刺耳了,只听追命吟完诗又道:“明日应该就到了罢。”
无情道:“是。”
追命道:“正好喜酒也是明日是不是?”
无情又答了一声:“是。”风吹了一会儿,他忽道,“三师弟。”
追命应道:“大师兄。”
无情道:“我问你一个问题。”
追命爽快道:“你问。”
无情踌躇了一下,道:“你过你有喜欢的人,对吗?”
追命心中一怔,起了身,坐着问:“为什么想起来问这个了?”
无情笑笑道:“刚才起了雷兄和二娘,就想起你……好奇罢了。”他心中的念头转了又转,最终玩笑似地道,“既然她不喜欢你,没想过换一个人吗?我也就是。”
追命欲言又顿了顿,重新躺了下去,一只手曲肱为枕,一只手拿起葫芦拔开塞子望嘴里灌酒。他喝酒的本事很厉害,这样躺着喝竟然也能一滴不洒。
这样过了很久,无情不再奢望他回答了,他才忽然道:“大师兄,喜欢一个人不一定非要他知道,也不一定非要他喜欢你。不管他知不知道,只要你看着他好好的,也就足够了。其他的,没那么重要。”
无情的嘴唇歙动,半晌,徐徐道:“我没想到三师弟你竟还是个情圣。”
追命噗嗤一声笑了,道:“是吗?”
无情也枕着手臂躺了下来,默然不语。他合眼,和追命一起感受江风吹到他们的脸上是柔和的。
舟行千里,翌日到了雷门。
这一日的雷门处处张灯结采,人山人海,有霹雳堂的,有毁诺城的,有雷卷和唐晚词以往结识的各类朋友,不消大都是江湖中人。自然认识四大名捕的人很多,不过一会儿消息便传到了雷卷和唐晚词的耳中。
雷卷和唐晚词与无情因逆水之案结识而为挚友,其后又与铁手追命冷血相识相交,在这大喜之日见他们果真到来,立刻出门迎接,喜悦道:“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
这时他们天地已拜完。唐晚词是江湖女子,不拘节,一身艳红嫁衣,仍旧和雷卷同在一起。
无情微笑道:“我过会来的,我过的话从来算数。
追命笑接道:“差点便来不了。不过不管怎样,这雷兄的大喜日子,我们还是一定要来的。”
唐晚词巧笑道:“是因为他,所以一定要来?那我呢?”
追命道:“忘了唐姑娘了,实在对不起对不起。”顿了顿,又悠悠地道,“不过我若因为二娘而来,雷兄不会生气吗?”
雷卷大笑道:“今儿因为二娘来的人可是不少,我要生气哪里生得过来?”
众人又是一阵笑,雷卷接着道,“我们还得去招待其他人,你们……”
铁手道:“你们的大日子,不用管我们。”
雷卷笑道:“那好,你们随意坐。”
雷卷和唐晚词走后,宾客中来找四大名捕话的旧友却是一波接着一波。他们在江湖中那么多年,认识的朋友自是很多的。无情不习惯这种热闹,在人群中待了一会儿,遂自己一个人到了角落,拿盅自斟自饮。
雷卷来到他身边,道:“成兄,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无情道:“这话该我问你罢?二娘呢?”
雷卷耸肩苦笑道:“她在和息大娘叙旧,就把我给赶走了。”
无情淡淡笑道:“哦,我在等。”
雷卷诧道:“等?等什么?”
无情道:“等晚上,你和二娘的洞房啊。”
雷卷一怔,便反击回去,道:“我也一直等。”
无情道:“等什么?”
雷卷道:“等你什么时候请我和二娘喝你的喜酒啊。”
无情忽然失了一瞬的神,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朝前方望了过去,追命在树下跟人喝着酒,那画面就这样印在他的瞳孔里。
雷卷也朝着无情的目光望去,道:“你看谁呢?崔三爷?”
无情立即回过头来,道:“没有,不是,我……我是这种事,我们四师兄弟中,你也该先去问我三师弟。”
雷卷笑道:“可是比起三爷来,我和大捕头你更熟。”
无情的眉目垂下去,轻轻道:“雷兄,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
雷卷的笑容从来没有这样灿烂过,他认真想了想道:“我也不出,总之跟她在一起会觉得比平时放松许多,感觉自己也变得跟以往不一样了。”
无情依然垂目,似在想着什么。
唐晚词终于过了来。
雷卷看着她,眼里是欣然,道:“舍得跟息大娘分开了?”
唐晚词嫣然一笑,不答他的话,对无情道:“大捕头,这次你和铁二爷崔三爷冷四爷他们,在我们这儿多住一些时间罢。”
无情笑道:“恐怕不行,我还有事要办。”
铁手和追命、冷血三人正巧也在这时走了过来。听他们谈话,铁手问道:“大师兄,你还有事?”
无情回答道:“我跟你们过的,向从怀和黎从芸,我虽然答应不杀他们,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短时间内我想他们不敢再作恶,但我有责任把他们追回来。”
铁手和冷血异口同声道:“是他们?大师兄,还是我去罢。”
一句话完,铁手和冷血对看一眼,冷血再不发一言,铁手笑笑。
无情道:“在我手里逃走的人,为什么要你们去追?”
追命插话道:“你们是不是都忘了,在你们手里逃走的人,从来都是我去追的。”
铁手道:“可是你和大师兄身体才好……”
“哎。”
雷卷忽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众人都看向他,他亲自倒了六杯酒,举起其中一杯。唐晚词心领神会,同样拿起了其中一杯。
雷卷目光清晰地看着他们,道:“现下才知,你们来这儿一趟有多不容易。这杯酒,我和二娘敬你们。”
春日春风中,六人微笑着各自举杯,一碰。
—第二卷·完—
作者有话要:
一下第二卷里卷哥和晚词的存在感为什么这么高,纯粹是我的私心,之后应该就没他们事了。
再一下还有为什么第二卷最后几章里二胡的存在感也这么高。
《少年无情》里有一段——
“这之前,无情一直以为箫声,是这世间最幽怨的声音。
最悠游。
最优美。
也最忧伤的音乐。
直至有一天,他听了二胡。
听到二胡奏出来的曲子,他才知道什么叫“忧”和“伤”。
那才是“断肠”。
柔肠寸断的断肠。
江湖那末远,是侠也断肠。 ”
再加上铁手对追命二胡的评价——“他的二胡就拉得很好,那种凄酸是入骨透心的,但他又偏偏拉得快活无比。”
如果把箫比作无情,把二胡比作追命,是不是也可以成立呢。
时候的无情其实是很敏感,甚至还有一点不为人知但确实存在的自卑的。全家灭门和双腿被断经脉尽废的遭遇,让他也远比常人偏激。所以在他遇到追命后,这个命运同样多舛,但看起来与他完全不一样的人,给他的触动可以是非常大的。
但从某种角度来,他们又是一样的。
《玉手》里无情很震撼我的那句“我每天都是在报仇,不止替自己,也替天下孤苦无告的人。”
《少年追命》里让我一秒变三爷本命的那段“谁都以为这个时常咯血、身体羸弱、不到三个月就一脸苍桑并开始生皱纹的孩子,多半是养不大的了。可是他不但能活下来,并且还使很多无辜善良的人都能活下来。 他还活得很有名。 ”
时候同样不幸的经历,共同的信念,使得无情和追命对彼此会更加的理解。
外在如此互补,灵魂如此契合,是我对无追无这个CP最大的萌点所在。
第三卷:赏心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