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铁手武功内力的磅礴，他话的方式像炎炎夏日里的风，会很令人感到舒服。

    会让人喜欢与他话。

    正交谈着时候，直到无情与追命根据铁手一路留下的暗记也寻到客栈，登时间客栈一楼变得静悄悄——大概是之前在长风酒楼的那一场战斗犹使他们记忆深刻，他们看着无情与追命总觉得别扭不自在。

    铁手看到自己的两位师兄弟倒是觉得欢喜，了一声招呼，随即视线转向一旁的老者，笑道：“温前辈。”

    跟着无情和追命同来的只有温久危，而杨齐因有许多话要问女儿，已与杨柳一同回了鱼雁山庄的许州分庄，方采则带着聂宝儿去找他的父母了。

    彼此聊了一会儿，温久危给萧愁探起脉，而后良久，他收回手，摇摇头，道：“这毒，我想不出怎样解。”语气里不禁有些失落。

    他一向认为自己医术普天之下可排前三，何况他又是出身以毒闻名的老字号温家，就算这天下有他治不好的病，也不可能有他解不了的毒——然而确确实实，萧愁所中的毒，他解不了。

    温久危想了一会儿，道：“刚才大捕头与三爷跟我，李潜飞大夫能解这毒？等回去，请为我引见引见。”

    尽管年岁已老，温久危早就没有了年轻时的争强好胜之心，但晓得了竟世间还有医术这般高明之人，他怎么可能不想与对方会会面？

    无情与追命自然颌首。

    铁手忽道：“温前辈，我们可否借一步话？”

    温久危点点头，旋即，两人去了一旁的角落。铁手从佩囊摸出一个木盒，而木盒开，里面放着的便是一枚通体血红的果子。

    温久危脱口道：“血凝果？”

    铁手道：“是真的血凝果？”

    温久危拿起木盒里的果子仔仔细细瞧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还给了铁手，道：“二爷放心罢，这是真的，绝不会有假。”又笑道，二爷是担心有假，才留到现在吗？”

    铁手松了一口气，笑道：“是我四师弟担心。”顿了顿，轻声道，“不过，我这些天也担心了……是真的就好。”

    一边着，他与温子非走回到了无情和追命的身边。

    铁手接着道：“我去熬药。”

    客栈有厨房，正好可以借用。他去了以后，无情与追命对视一眼，也跟着去了。

    当捕快多年，受伤是经常的事，因此给自己熬药，给师兄弟们熬药，也是平常。生火烧水，放入药材，三人围在了炉边。

    追命这时忽问：“二师兄，你刚才跟温前辈了什么？”

    所谓的借一步话，追命只当铁手是有不是不愿让浮生楼的人知道，而不可能有什么事要瞒着自己与无情。所以，他和无情来了这没人的厨房，他便可以直截了当地询问了。

    而此时，药煎了有一会儿时间，铁手刚好将血凝果也放入了炉中。

    无情道：“四师弟，李大夫给的药方里，并没有这一味药？”

    而且，这味药，他竟也认不出究竟叫做什么名字。

    铁手颌首道：“这是药引。李大夫之前，要想解涤魂决的毒，必须用一枚血凝果作为药引，我方才是向温前辈询问了这枚血凝果的真假。”

    追命了然点点头，接着蓦地一怔，他看了会儿铁手，道：“血凝果？老四之前的那个？”

    铁手干咳一声，道：“是。”

    追命皱眉道：“它怎么还在你身上？”

    铁手道：“因为之前还不能确定它的真假。”完，他停顿了一会儿，然后侧首去看自己师兄弟的脸色。

    无情平静道：“药引的事，你一直没和我们。”

    他的语气平淡至极，听不出喜怒，这才令铁手有些，只因平时，大师兄与自己或与三师弟四师弟话，都不会是这个语气。

    铁手道：“大师兄……我是担心……”

    无情断道：“你现在不担心了。”

    追命喝了一口酒，低声续道：“是准备让我们担心了。”

    铁手默然片刻，道：“大师兄，是我一个人更重要，还是他们那么多人更重要？况且还有那么多无辜的孩子。”

    假如是将自己与那些无辜的孩子比较，无情与追命得出的结论当然是自己不重要。可是，做比较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师兄弟呢？无情和追命的答案只有一个——那是无法取舍的同等重要。但是，他们明白他们师兄弟的选择，也尊重他们师兄弟的选择。

    无情道：“可这种事，你不该瞒着我们。”

    铁手即刻道：“好。”

    追命喝着酒笑了一笑，随即挑起眉，道：“然后，屡教不改吗？二师兄啊，你知不知道你这点，和四师弟特别像。”

    铁手也笑了起来，他明白，当大师兄与三师弟露出这种神色，用这种语气话时，就代表他们已不再生气了。

    血凝果在世上有两枚，而无情与追命不再生气的前提是因为想到了这点。

    渐渐地时间过去，半个时辰后，炉中解药煎好。他们找出数个瓶，每个瓶里装上一些——这是要保存好，等之后交给如今犹在浮生楼的那些无辜孩子服用的。而剩下的汤药，他们则均匀倒入了每只碗里。

    浮生楼的杀手彼此看了好几眼，还是将信将疑喝下这些汤药。随后，温久危再次探起了萧愁的脉搏。

    半晌半晌，温久危的脸上露出惊奇的神色，敬佩道：“好医术好医术，那李大夫果然是好医术。”

    这句话的意思代表，毒已经解了。

    浮生楼众人闻言心中一震，尽管还是不肯完全相信，但仍然隐隐有些激动。

    无铁追三人并没有讶异。

    因为他们信任李潜飞，也信任温久危。

    这时候，师兄弟三人低声商量了一会儿，做出同样一个决定，放这些杀手离开。

    ——三天。

    只有三天的时间，杀手们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完成自己还没有完成的心愿，将所有一切都安排妥当，三天之后再投案自首——这是四大名捕早就答应过的给他们的机会。

    而这三天，四大名捕也有别的事要解决。

    所以，当师兄弟三人把他们的决定完以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满客栈的始终还处在震惊之中的杀手们。

    萧愁没有犹豫地跟上了前面的人，同样跨出了客栈。

    萧愁已没有了什么要迫切完成的心愿，但若想做的事，却还有一件。走在无情等人的身边，他看着前方，徐徐地道：“在我死去之前，你们若有何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他必当竭尽全力。

    无情等人回到飞扬山庄的时候，冷血早已在庄内的院子里一边指导着三剑一刀僮和常家兄妹的武艺，一边等着他的三位师兄。

    当终于看见的那一刻，四僮皆登时停下手上动作，齐齐转身，脸上带着笑颜，当即跑了上去，一边喜悦叫道：“公子二师叔三师叔！”便围住了无情等人。

    冷血反倒站在原地没有动，只道了一声：“大哥二哥三哥。”随而再与温久危和萧愁了招呼。

    看见温久危的一瞬，他虽没有什么，但脸上仍隐隐露出欣喜的表情。

    而一旁，常锋拉着常绿的手，看了对面萧愁有片刻。最终，还是常绿道：“师父师伯，我和锋累了，想回去休息。”完不待冷血等人回答，就已转身走了。

    这些日子，与四捕相处了这么久，又经过了三剑一刀僮的言传身教，常锋和常绿早明白了自己经常可以做一些随心所欲的事，而师父师伯师叔都绝对不会责怪。

    无情问道：“四师弟，方姑娘回来了吗？”

    刑场那边，既有冷血看着，不可能出现意外情况，无情很放心，所以他不需要问。

    冷血闻言点点头，道：“宝儿已经和聂直梧、裴微见了面，方姑娘在别处。”

    每当四捕正经事的时候，三剑一刀僮都会乖乖待在他们的身边，一般情况下也不吵闹。在可这会儿，铁手却转头看了看四僮，率先笑道：“别管我们，你们继续练。”着就与他的师兄弟们一起坐到了一边的石凳上。

    四个少年心知肚明，二师叔此言之意是要瞧瞧自己今日来武功的长进，于是互相看了看对方，何梵用剑，白可儿用刀，陈日月与叶告空手，他们又比起了招。

    这一次，观察他们的还有萧愁和温久危。

    刀剑争鸣，掌影腿影缭乱，萧愁看了前方的战局有半晌之后，忽然开口道：“大捕头，请恕我直言，令徒的武艺……”

    追命笑着道：“都很差，是不是？”

    萧愁忙忙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他们的天赋都很好。”

    这样出众的天赋，在这个年纪，他们的武艺应该不止这个水平。

    铁手淡淡笑道：“武功路上本就永无止境，谁也不可能是永远的天下第一，而就算了真当了天下第一，那其实也累得很。既然如此，何必一定要追求巅峰？只要自己的武功练到能够自保，能够帮助他人，学武时学得开心，这便够了。”话落，他心中不禁又想：当然，像四师弟那般以练剑习武为生平一大爱好的便属例外。

    只要是自己的爱好，只要自己开心，而又不伤害别人，那么想怎样选择自己的生活，都没有错。

    萧愁听了这话，一阵恍惚，想起自己年少时所流的汗水与鲜血，他叹口气，点了点头。

    冷血忽冲萧愁问道：“你们的毒解了？”

    萧愁颌首道：“是。这件事，我和我兄弟们要多谢你们。”

    冷血道：“用不着谢，是我们答应了你们的。”他完，因心中记挂着另一件事，终于按耐不住，看向温久危，而后问道，“温前辈，血凝果的真假您能认得出吗？”

    温久危颌首道：“我方才已经看过了，是真的。”

    冷血一喜，当下视线转向了铁手。

    而此刻，他就听追命道：“可是啊，那东西被你二师兄当做药引，熬成了涤魂决的解药。”

    冷血的笑容刹时僵在了脸上。

    须臾，他看向追命道：“三哥，你没开玩笑罢？”又转头想去无情那里找答案，“大哥……”

    铁手语气平淡地道：“是这样。”

    冷血怔了怔，继而一双眼睛盯向了铁手，半晌无言，紧抿的唇代表他此刻生出了许多怒气，却又强忍着没有发作。

    铁手道：“四师弟……”

    冷血冷冷道：“你一直瞒我。”

    尽管知道师弟肯定会与自己一样生气，但冷血此时的怒意，还是令无情与追命有些意想不到。

    无情沉吟微时，劝道：“四师弟，我听在温家还有一枚血凝果。”

    待此间案子了结，他会去老字号温家求得这最后一枚血凝果，无情早已想好，不管付出任何的代价，就算用楼里所有的珍宝做交换。

    冷血锁着眉，还是不话。

    他们口中的“血凝果”，萧愁实在不明究竟是何物；但温久危听了这一会儿，却总算是听出了些端倪。

    温久危忽然长叹一声，插话道：“可是，另一枚血凝果，不管在任何情况下，温师勉都是绝对不会将它送给别人的。”顿顿接着道，“因为那是唯一能救温乐性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