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第 120 章
夜里出发,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天还未亮。
浮生楼建在山上,一座孤山,一座没有名字的孤山。无情与追命一路又比试了一次轻功,途中两人或有前后,但在最后一瞬间,他们却又几乎同时抵达了山脚。
追命停步以后,便大口喝了有半葫芦的酒,他望望夜空朗星,将酒葫芦系在腰间,与无情对视一眼,遂继续前行。
这一回,他们没有再争快慢。
两人拨开两旁荆棘,径直朝着山林深处前进。
树木越多的地方,寒露越重,寒风越冷冽,像这样崎岖不平的山路,他们一年之中不知要走多少次,一生之中不知要走多少次。倏然,又一阵风刹时吹来,却见黑夜中数双闪着幽幽绿光的眼睛,出现在他们的前方。
无情与追命都没当回事,都掠到了树上并肩坐着。
一群野狼在这时从树下走过。
因为不曾听到半点动静,那群野狼也完全不知此处竟然多了两个人,不一会儿,便走得没了影。
追命靠着树干,懒洋洋的似乎不想动,笑道:“这地方,也难怪没人会来。”
普通百姓惧怕野兽,当然不敢来;至于一般猎户,却也会因这里道路的险峻不合适猎,而不肯来此。
山里再次静了,无情仍端坐树干之上,有叶子轻轻擦过他的素白衣袖,他的目光望向狼群离开的方向,有一会儿没有动。
追命道:“大师兄,你在想什么?”
无情道:“想到了一个地方。”
追命笑问道:“什么地方?”不待对方回答,立刻又道,“大师兄,你先别,让我猜一猜。”
无情看着他,挑挑眉,随后点了点头。
追命沉吟道:“是罢了崖?”
无情微笑道:“你怎么知道?”
追命舒眉道:“因为,大师兄,我们又心有灵犀了啊。”
无情闻言不置可否,回忆中倒是想起曾经,他与铁手、追命、冷血闲聊中也不止一次起罢了崖,都笑过让冷血日后闲暇一定带他们去罢了崖瞧上了一瞧,当时的冷血立刻答应。
只是,四人都闲暇的时候,至今不可得。
这会儿,两人一边着一边跃下树。土地十分松软,无情坐在地上,周遭草叶长长,他与追命同时将视线投向了右前方的方向。
有极其轻微的声响,暗处有人——无情与追命在还未落地的时候便已察觉了出来,但他俩还是不约而同下了树。
瞬息后,暗处一枚红光便霍然飞空。
灭了。
在红光亮起之后,无情蓦地屈指一弹,只见他手中弹出一枚银光一闪而过,速度奇快,眨眼间已中前方那枚红光,一齐落下地来。
无声无息。
仿佛不曾出现过。
暗处之人大吃一惊,开口便想要叫出来,却在瞬间,一道影子到了他的身后,一只手环抱住他的身边,另一只捂住了他的嘴巴。
“嘘——”追命揉了一把怀里孩童的脑袋,然后轻声问,“认识萧愁吗?”
孩童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怔怔看向与自己话的人。
追命笑道:“你是浮生楼的罢?别怕,我们是你萧大哥让我们来的,问你些事,但是答应我,不许叫出来,嗯?”着慢慢松开手。
那孩童喘了一口气,而后问道:“萧大哥……你们……”
无情已到了他的身边,这时柔声问道:“你们每晚,都要出来巡逻吗?其他人呢?”
那孩童愣了一愣,闭着嘴不言。即使听到了萧愁的名字,对方两人对他而言仍是陌生的人;何况而今,萧愁已是浮生楼必须要追杀的目标,他虽然敬爱萧愁,却也更惧怕郁旗。
不过,他也没有再试图发出信号或声音。
追命笑道:“好罢,你不信我们没关系,等明天我们带你见你萧大哥。”罢看向无情,接着了一声,“大师兄。”
无情道:“我们走。”
那孩童听完他们两人话,登时遂觉身体一轻,他一眨眼,发觉自己竟已被带在了半空之中。从被当做杀手训练的孩子,对轻功并不陌生,但在这一刻,那不用半点力气便自由翱翔于夜空的感觉令他真的觉得宛若仙人轻盈飞天。
没多大会儿,三人来到一处山坡空地上。
前方四座阁楼,仿佛三星拱月。
两个七八岁的孩正站在一起声谈话,无情与追命已坐到了正中一座阁楼的屋顶上,楼下人却完全没有察觉。靠在追命身边的那名孩童东瞧瞧西望望,不知是否该叫出声。
无情道:“三师弟,你保护他们,我去找郁旗。”
追命笑道:“大师兄,为什么不能我去找他?我可和你一样,”
无情道:“因为我是师兄——”他看向对方,语音冷冷清清,顿了顿却蓦然一展笑颜,接着道,“你若是尊敬我这个师兄,就别跟我抢人。”
完这句,转眼之后,他似白鸟已不见踪迹。
追命犹坐在屋顶上,喝了口酒,自语笑道:“可是你这个师兄,就不知道让让我这个师弟吗?”言罢,他拍了拍他身边失踪经意的孩童,又道,“走罢,我们去找你的同伴们。”
夜最深的时候,无情掠进这间房,四周漆黑一团。
这是间很大的房间,无情点燃了一支蜡烛,只见屋内一层层屏风,墙上字画与架上珍宝,还有那张大塌上睡着的人。
如果无情现在想要杀他,想要擒获他,一招就可以成功。
但无情没有动手。
他的脸色此时很冷,似乎将手中蜡烛的火光也冻住,然而只见他轻轻一扬手,蜡烛瞬间抛出,空中一道白线,那一点微火点亮前方案上一盏铜灯。可蜡烛却并没有就此落下,相反继续往前行去,随之点亮第二盏第三盏铜灯。
屋中登时大亮。
旋即蜡烛稳稳当当落到一旁桌上,还燃着微火。
剑光一亮,郁旗霍地从塌上一跃而起,手上握住一把出鞘的剑,他道:“谁!”
完这个字,他才看见房梁上的人。
房梁上那个如冰月般孤清冷傲的白衣青年,居高临下,坐得笔直,清秀的眉眼里却带着一丝杀气,一字一句道:“我是捕快,我来擒你归案。”
郁旗拧起眉头。
无情冷冷道:“你可以先出招,我给你这个机会。”
冷静,平静,极度的自信。
郁旗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对方是谁,更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他瞬间厌恶起了对方这般藐视自己的态度,二话不,即刻挥剑刺去。
无情在等他。
等他的剑离自己越来越近,突然间,一把飞刀从无情袖中扬出,登时飞进郁旗右手手腕,血花四溅,一股钻心的疼猛然袭来,只听咣当一声,长剑落地,房梁上白色衣影一闪,无情一指已瞬间封住郁旗穴道。
可是,当郁旗抬起头时,他发现白衣人仍坐在对面的房梁上,似乎动也没动,仿佛一尊满是杀气的观音像。
一招。
即使在郁旗清醒时动手,无情也只用了一招即结束战斗。
郁旗终于猜出了白衣人是谁。
但他自己却不能再动了。
郁旗叹了口气,开口道:“现在是浮生楼防守最薄弱的时候,被你钻了空子,我无话可。但你以为你抓了我,你就能制服整座浮生楼,制服浮生楼所有人吗?我不妨告诉你——”
无情断道:“你的话太多了。”他的声音却如冰刀一般寒冷,“现在还不到你话的时候,等我需要你交代了,你再不迟。”
押着郁旗走出阁楼的时候,离无情与追命分别已有了半个多时辰。楼外空地,夜幕星空,辽阔得无边无际,只见十几个孩子坐在一起,而追命在他们中间,也不知了些什么,竟逗出他们的笑颜。
无情立刻停了下来。
同时,他弹指往身后一点,当即封住郁旗哑穴。
郁旗发不出声音,也就没有一个孩子发现他的存在。
追命却在此时偏偏头,视线转向正中最奢华的那座阁楼的大门里,但他什么也没有,继续喝了一口酒。
一个孩子忽然忍不住问道:“你,明天萧大哥会来见我们,是真的?”
追命收回目光,点了点头。
那孩子犹豫道:“那楼主……”
追命笑道:“你是郁旗?他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了,永远都不会。”
是夜同时,萧愁已策马在了前往浮生楼的路上。
而许州,一大批捕快衙役集合完毕,跟随铁手和冷血出发。
一个时辰前,铁手和冷血审问了温象等人,或许是因为任别空的死,令受审的人彻底绝望,这次的审问很没什么波折。
这次的行动声势也颇为浩大。
铁手与冷血各骑了一匹高头骏马,马儿毛色黑得发亮,隐于夜色之中,他们两人着白袍白衣,身姿挺拔,短短一会儿时间,已连剿了回仙教两个隐秘据点。
顺利,十分顺利。
因此铁手和冷血还能在马上,与一旁囚车里的人聊上一会儿。
铁手朝着温原了一个招呼,道了一声:“温六公子。”随即才又问道,“铁某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
温原不耐烦道:“你还想要问什么?”
铁手平和道:“你背叛老字号的理由。”又道,“温象背叛老字号是为了他的父亲,那么你呢?你在温家的地位足够高,也没有谁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背叛老字号?”
温原不屑道:“什么为什么?大丈夫生在世间总要做一番事业,教主圆了我的心愿,我当然愿意跟着他!我要千百年后的江湖武林,仍然记住我的名字!”
冷血闻言冷了冷眉眼,却不言语,右手依然勒着马缰前行,而腰间的剑纹丝不动。
铁手道:“不在乎是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
温原道:“不管是哪种,总比默默无闻来得好。从前晋一朝桓宣武不也是这样吗?”
铁手道:“桓宣武北伐战功赫赫,非是一般人可比,即使如今提起,他也功可流芳。若是阁下也能抗金以御外侮,那铁某便敬你是真正的大丈夫。但,阁下而今所作所为,与大丈夫三字可是相去甚远。”
完以后,他也不管温原脸色如何,随即将目光投向了温象,似乎算接着什么。
温象冷笑道:“你不会是也想问我为什么背叛温家罢?就是你刚才的理由,你得很对。”
这时,他们谈话的这时候,前方不远,已快到达回仙教第三处据点。
冷血下了马,道了声:“二哥,我去。”
铁手想了一想,微笑道:“好。心保重。”
冷血点点头,带了些许捕役同行,遂一齐离开。
铁手这才继续看向温象问道:“在下想要请教的事,正是有关令尊。不知令尊当年究竟犯了老字号何项禁令,才会被温太爷关入地牢这么多年?”
温象道:“你会不知道?”
铁手道:“倒是曾经听过一些传言,那是因为数年前令尊与温连洛以毒术相斗,温连洛死在令尊之手,令尊才被温家太爷以同门相斗的罪名判了数十年的□□——在下想知道,这个传言有几分真和几分假?”
温象哼道:“什么同门相斗?我们温家可谁都不是善辈,老字号这些年同门相斗还少了吗?真的都要管,温师勉他管得过来?无非是因为温连洛是他的亲信,他为了替自己亲信报仇,才报复了我爹!我凭什么要替这样的——”霍然,他的话停住。
不远处两声惨叫传入他的耳中,令他不由得一怔,也一惊。
铁手毫不意外,他猜得出那会谁是的惨叫。
更清楚冷血的战斗已经开始,只会有胜,不可能有败。
铁手道:“你继续下去。”
温象道:“没什么好的了,就是这样。”
铁手也不勉强,也不追问。他坐在马上,等待了一会儿,不久,前方拐角处一个白色身影终于出现,青年腰间的剑有血,脸颊上也有血滴,但他的精神气仍然如同黎明的第一缕的光。
见到冷血,铁手即刻下了马。
冷血走上前去,停在铁手面前,道:“解决了。”
后续的事情处理,都交给了其他捕快衙役。
这回,冷血没有杀人。
这些年来,他的剑练得越久,与人对敌的次数越多,便越能将他的剑使得随心所欲。
这回,他也没有受伤。
剑上的血,脸上的血,都是敌人的。白衣上亦有几滴血,但不明显。
铁手看了他一会儿,没有言语,没有动作。
冷血道:“二哥,我没受伤的。”
铁手道:“我知道。”他抬起手,用手背擦了擦冷血脸颊的血滴,擦了一个干净,这才笑道,“我们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