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绝人以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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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阶不敢置信的看着宁玦。

    “宁玦,你这是何意啊?”

    “先前学生捡了这套宅院,不知何处去寻主人这才住了进来,现如今物归原主,房租自当奉上。”

    徐阶的眼睛瞪得溜圆,合着宁玦一开始压根就没打算在这儿长住?

    不是徐阶没想到。

    是宦海沉浮这么多年,徐阶压根就没见过这么玩的人啊。

    收了的宅院还能带着房租退回来?!

    “名如其人,果真是名如其人啊。”

    “宁玦,为师年轻时,也如同你这般,你什么心思,为师都知道。”

    宁玦注视着眼前这位“恩师”,对于徐阶的事迹宁玦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当年恩师主持嘉兴秋试时,可不是这么的啊。”

    “今日恩师之言与昔日训斥考生治则君子,乱则人又有何异?!”

    “恩师何至于此?”

    宁玦的话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的抽在了徐阶的脸上,顷刻之间老脸变得通红。

    “环之不周曰玦,逐臣待命於境,赐环则返,赐玦则绝,古来受玦之人,莫不盛极而衰。”

    “更况如今汝之眷出自国本而非天子。”

    徐阶不想劝,但这是嘉靖命他来的,他不得不劝。

    宁玦无奈的看着徐阶。

    “那又如何?”

    什么太子、天子,与我何干啊!

    “砰”的一声,徐阶一巴掌拍在了书案上。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不存有用之身,你要如何克终?!”

    宁玦望着郑重的一拱倏然道

    “不忘初心,方克有终。”

    “学生自幼双亲皆故,隔篱偷学亦无蒙师,谢过恩师了。”

    罢,宁玦便正衣冠,起身欲行。

    徐阶一愣。

    “汝话何意?”

    宁玦的没有回头,而是朝着身后的一高拱。

    “学生谢恩师赐字。”

    不待徐阶回过神来,宁玦便已然背起了放在院中的箱笼,朝着院外走去了。

    徐阶的眉头逐渐紧蹙,双眸中陡然闪过些许阴鸷。

    “不忘初心,方克有终,赤佬够狠。”

    宁玦是徐阶最看不透的一个学生,这让徐阶深感不安。

    但黄锦是让徐阶来劝宁玦而并不是让自己来拿人的。

    徐阶最多也就是做到这个程度了。

    宁玦背着箱笼,也就是宁采臣背着的那玩意儿,里面主要装了些衣物跟随身的书籍,宁玦本身也没打算长住,压根就没怎么把衣服往外拿。

    ()(e)  只不过此时的宁玦身着七品官服背着箱笼倒是稀奇的紧,不少的行人都纷纷侧目。

    毕竟举人之上便是妥妥的文曲星下凡了,更何况是朝廷命官,哪一个出门不是前呼后拥,哪里会自己背着箱笼。

    “宁玦,字克终表字也有了,这一生也算是圆满了吧。”

    走在路上的宁玦自言自语了几句。

    自从来到大明,他的灵魂便与这具身体的灵魂合二为一了。

    “或许你就是我的前世,不过也好,你是牡丹花下死也算快活了,咱俩已经不分你我了,等我带你回去吃香的喝辣的,好好享享福。”

    心里这么想着,宁玦的脚也便不由自主的朝着承天门的方向走去。

    西苑。

    将徐阶送进宁家后,黄锦便匆匆赶到了西苑复命。

    “皇爷,徐阁老带了八个俊俏丫鬟,还有四个精壮奴仆,还有两箱黄白之物进了宁家。”

    听到这里,嘉靖板了一天的老脸终于逐渐的松弛了下来。

    “宁玦让他们进门了?”

    “进了,臣眼睁睁的看瞧着的。”

    嘉靖闻言嘴角终于戴上了几分笑意。

    “叫太子来听听,让太子听听,这就是他的应梦贤佐。”到这里,嘉靖的脸上便换上了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一丘之貉。”

    “喏。”黄锦心生欢喜赶忙唱喏。

    士大夫嘛,嘉靖就还没见过不贪银子的。

    哪怕是夏言,也是父子两进士。

    终究不是明初那個草创之际了,不图银子,你的后人怎么读书?不上船,你的后人怎么考科举?

    这累世积攒的壁垒就已然如同河堤一般立起来了孰能免俗。

    不多时,朱载壡便被带到了嘉靖的面前。

    “儿臣拜见父皇。”

    嘉靖瞥了一眼黄锦。

    “跟太子过了吗?”

    不待黄锦开口,朱载壡便直接了断道:“儿臣听了,但儿臣不信。”

    “为何?”

    “宁师不是那般人。”

    见朱载壡这么,嘉靖笑的更灿烂了。

    爱之深责之切。

    朱载壡越是如此坚信宁玦不收授贿赂,待会见到了宁玦便会恨的越深。

    “黄锦没有告诉你吗?”

    “父皇是指?”

    嘉靖闻言不屑的冷哼一声。

    “你以为宁玦只身一人就能在京师置办下一套三进院落?我大明朝的俸禄何时这般丰厚了?那样一套宅院,少也要三百两银子,他一个七品官,一年俸禄不过八十石,哪来的银子买的宅院?”

    ()(e)  对于官吏的俸禄,嘉靖是门儿清,但是嘉靖从未打算过整饬。

    生命会自己寻找出路,更何况这帮科场里厮杀出来的文臣,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一朝权在,自有谋生段。

    需要用人时,这一切嘉靖都可以视若无睹,需要废人时,这些便是嘉靖悬在他们脑门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嘉靖的话,在朱载壡的耳畔好似五雷轰顶一般。

    “宁师的宅邸是。”

    “自然是徐阶送他的,伱现在还觉得你的这位宁师,有你想的那般清廉吗?”

    朱载壡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嘴里不住的喃喃着什么。

    看着自己儿子的这幅模样,嘉靖的心中竟莫名生出了些许醋意。

    “你不像朕,你皇祖父走的早,没有人教朕,朕是自己在这紫禁城里摸爬滚打出来的教训。”

    “长江水清,灌溉了两岸数省之田地。”

    “黄河水浊,但黄河也同样灌溉了数省两岸之田地。”

    “不因水清而偏用,不因水浊而偏废。”

    “临朝亦如是哉,满朝文武,没有贤与不贤之分,自古皆然。”

    “贤时便用,不贤时便黜,是为王道。”

    嘉靖意味深长的弹了口气。

    “这个道理,朱载壡你可明白?”

    铁一般的事实摆在了朱载壡,朱载壡只得兀自低下了头。

    “儿臣知晓了。”

    看着认错的朱载壡,嘉靖终于松了口气,这个儿子终究没有辜负自己的期盼,大有人主之像了。

    就在这个时候,高忠缓步跑到了嘉靖的面前。

    “皇爷”

    嘉靖的脸上浮现出了些许不悦。

    “没看朕在教***吗?”

    高忠面露难色的低声道:“皇爷,宁秉宪在承天门外伏阙死谏呢。”

    “行了,朕知你甚?”

    嘉靖脸上的讶异丝毫不逊于朱载壡,足无措的看着高忠。

    “他那宅子,是徐阶。”

    高忠低声道:“皇爷,宁秉宪背着箱笼来的,听地契房契都退了,还给了徐部堂房租。”

    朱载壡猛地抬起头,看向了嘉靖与高忠主仆二人。

    “父皇,儿臣没赌输,宁师不是那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