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内阁前会
自第一场瑞雪降下后,京师又接连下了几场大雪,随着冰雪逐渐消融,京师也到了一年中最为寒冷的季节,那是一种只有北方人能懂的冷,俗称化冻。
消融的冰雪很快成了路面上的一层冰壳。
与屋外凛冽的寒风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被地火龙烘烤的宛若暮春时节的内阁值庐。
幽深的烟道起到了类似后世地暖的作用,内阁中的阁臣哪怕只着一件官服额头上依旧有些细汗。
坐在值庐正中的严嵩见六部九卿相继到齐,这才开口。
“君父的旨意各位都已然看过了吧。”
“明岁要给东南的朱纨再募兵十万。”
严嵩完,目光便看向了一旁的徐阶。
“子升怎么看此事?”
经过了上次的事情,徐阶在严嵩的面前愈发谨慎了起来。
“严阁老,君父既有旨意,我等遵旨随严阁老一起行事便是了。”
徐阶的话的滴水不漏,既照顾了严嵩也保证了嘉靖的旨意。
只有严世蕃在一旁会意,佯装不悦的道:“爹,户部哪还有银子?募兵十万,明年上半年夏粮抵京前,朝廷光军饷就要多支出二十五万两,这还不算军械甲胄,再这么增兵下去,大明又要添一九边了。”
当然,严世蕃的不悦一半是装的,一半是真的不舍得。
毕竟出海的蛋糕,严家也有份儿。
户部尚书夏邦谟被晾在一边。
不过夏邦谟也早就习惯了。
纵然是历仕南北,胸中也有抱负,在多地都搞过鞭法。
毕竟嘉靖这一朝的户部尚书,实际上就是一账房先生,真正的户部尚书是老道士本人。
在内阁夏邦谟只能当个透明人。
看着严世蕃的抠门样,严嵩面无表情开口道:“庆儿,前岁曾铣奏议河套,户部不是给西北留了六十万两银子吗?”
“那六十万不都花了吗?”
严嵩悠悠道:“当时内阁留了二十万,是给大同将士录功的,先拿出来。”
经严嵩这么一,六部尚书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内阁都把银子拿出来了,他们自然也不好意思自己没拿了。
()(e) 毕竟当时的账目就摆在那里。
徐阶先开口道:“严阁老,阁老,礼部拿了五万两,是预备给庚戌科举子的,先拿出来吧。”
显然严嵩对徐阶的反应很是满意。
丁汝夔看着眼前这父子俩,纠结了半晌,一声叹息后合上了奏本。
“行行行,兵部也带个头,之前拿了十五万,本来是想留着备赏的,也拿出来。”
严嵩跟严世蕃一个唱红脸一個唱白脸。
其余几部也都陆续将那六十万两给重新凑了出来。
丁汝夔不解的看着严嵩问道:“可是严阁老,这六十万两银子,也不够啊,满打满算也就是募个三万兵。”
严嵩怅然道:“饭总得一口一口吃,兵也不是募来就能上战场,能增多少就先增多少吧,旨意上也没非要明年一年就把兵募齐。”
徐阶闻言亦是抚须笑道:“东南就是多三万个放屁添风的,吓也能将那几个倭寇吓死了!”
丁汝夔有些无语的看着徐阶,嘴巴动了动,最后只能是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徐部堂高见。”
九卿也立刻吹捧起了徐阶。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在远处做着笔录中的一位观政庶吉士却猛地将中的笔录一合。
“啪”的一声脆响传来。
这声音就好似抽了徐阶一嘴巴一般。
那庶吉士似乎也没有料到竟闹出这么大动静,但只是犹豫了片刻便继续抬腿朝外走去。
没有半点要给徐阶面子的意思。
徐阶的脸色有些难看,严嵩却是心中暗喜。
“高肃卿!你往何处去?”
高拱明显没有料到严嵩这等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竟能直接叫出他的名姓。
这才转身看着严嵩。
“严阁老,我不明白啊!”
“不明白甚?”
高拱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东南的倭寇,在座诸公都知道是什么人。”
“现如今又要靡费重金,在东南募兵唉。”
高拱一声叹息继而道:“再过二十年,东南百姓岂不是要一分为二,一半投了官军,一半成了倭寇?”
()(e) “杀来杀去,无外乎是东南的百姓去杀另一半东南的百姓。”
“我是真的不明白啊,这样的仗,即便是打赢了又何喜之有啊?”
徐阶有些不耐烦的看着高拱诘责道:“那依你高肃卿所见,那干脆便将江南的卫所尽数裁撤了,任由那倭寇在东南一马平川便是为国尽忠了。”
高拱看着徐阶的模样眼睛一瞪,嘴巴张了张,最终却是将到嘴的话给咽了下去。
“是下官孟浪了。”
严嵩却是饶有兴趣的站出来打圆场道:“罢了子升。”
“肃卿初入官场,不知其中道理,莫要太过见怪了,肃卿,入座吧。”
有严嵩这么一,徐阶登时便没了二话,温驯的像是嘉靖身边的狮子猫一般闭上了嘴。
见所有人都没了意见。
严嵩这才悠悠道:“倭寇,不可不剿,其余庶务,自有成例,君父的旨意才是诸公你我重中之重。”
“君父的旨意既然办好了,老夫便不留各位了。”
经严嵩这么一。
这场内阁的会也便算是开完了。
只不过在众人走后。
严嵩依旧坐在太师椅上不肯动身。
“庆儿,明岁太子出阁读书拟添的侍讲学士名单给我取来。”
严世蕃有些不解的看着严嵩,但依旧是将名单取了过来。
不待严世蕃细问,就见严嵩毫笔一抬便将名单上的一个名字抹了去,而后便添上了高拱的名字。
“爹,您怎能让高肃卿去东宫讲学?他姓高的可跟咱们不是一路人啊!”
严嵩不以为意道:“他高肃卿跟咱们是不是一路人不重要。”
到这里,严嵩的表情逐渐狠厉起来。
“向使有朝一日我严家万劫不复,老夫也得溅他徐子升一脸血。”
自严嵩入阁之后,心中便有了些许不详的预感。
自己替君父干的脏事太多了。
你徐子升想站在干岸上坐看云卷云舒?
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