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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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堵塞水道的舟楫陆续划走,有的是逆流而上,有的是顺流下行。一艘顺流向南驰去的客船上,船舱的一个角落坐着一大一两个全身裹在白色袍子里的人,正是苏佑在东坡镇遇见的那对洋人姐弟。这次他们从头到脚换成了白袍,只露出一双湖水蓝眼睛,活脱两个阿拉伯人的装束。

    弟弟见周围的人都上去船板了,低声道:“姐姐,我见过那个人。”

    姐姐点点头,“是的,我也记得他。”

    弟弟提议道:“那可以找他帮忙吗,我觉得他是好人。”

    姐姐沉默了一会儿,“我知道,上次帮过我们逃出霍华德追捕的那个男子和他是朋友。”

    弟弟雀跃道:“那我们去找他。”

    姐姐摇摇头,“你刚才看到他和人打架,他的实力不强,帮不了我们,还会害了他。霍华德那帮人是恶魔,他们已经追到这里来了。我们尽快离开,逃到更远的南方国度去。”

    弟弟露出失望神色,沉默下去。姐姐也沉默了,她湖水蓝色的眸子陷入沉思,她没有告诉弟:霍华德身边有自己人,所以他们才能一次次躲过追捕。她从隐藏的自己人处得到消息,霍华德似乎与鑫浩国的什么人有合作,这次到帝都会留下,帮助那人谋划大事。正是知道霍华德无暇顾及他们,她才有信心逃到南方去。

    ******

    苏佑知道云蚕是五皇子府的人,想不到他也是水元气修士。但他怎么知道自己修习了水系元气?自己并没有在人前显露过水元气,那他就是从卓家或者灵刀门的人处得到的消息。卓家和灵刀门都是为四皇子效力,这云蚕却要帮卓全钰出头,是否代表五皇子是倾向于四皇兄?

    虽然没有什么心情,苏佑仍决定逛一遍北城区,本来就是出来散心的。第一目的地自然是皇城,他知道可能进不了皇城,但隔远看一眼也好。

    皇城背北朝南,北面是雄伟耸立的紫瑶山。巍峨高耸的紫瑶山,山顶积雪,陡峭险峻的山体,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绝对的易守难攻,难怪皇宫会建立在这个位置。而且在紫瑶山脚下还有建有一座副城北山城,此为第二道防线。皇城当得固若金汤。

    苏佑遥望皇城,跃过城墙隐约可见其内宫殿的檐角,只从露出的某个殿角的华美造型,可以想像那些宫殿是何等的富丽堂皇。高大的皇城上面尽是哨塔,城墙外时有一队队紫盔紫甲的巡逻军士走过,应该就是禁卫军了。

    即使在白天,皇城也是戒备森严。稍微靠近或者凝视皇城的人即会被驱离甚至盘问。苏佑没有走近去观望皇宫,他绕着皇城外的街道行走,从宫城南门走到了宫城西门,已耗费半个时辰,才对整个皇宫有了初步的印象,比他想像的还要大。

    然后,他顺着宫城西门大街往下走,沿途看到不少皇亲贵族、朝庭官员的府邸,看来这个国家的掌权者们都住在最靠近皇城的这片区域。宽大的街道,时有华丽的马车驶过。沿街的店铺也很讲究,店铺装璜豪华精致,里面陈设商品的货架都是高档的红木制作,这些商铺毫无疑问是为贵族服务的,几乎看不到商贩的摊点。

    行人皆身着精美服饰,或执玉扇,或牵宠物,扈从者众,一看就非富即贵,让苏佑想到专供富人消费的高端步行街。苏佑感觉这地方不是他逛的,加快了脚步。再走出一刻钟,他找到个街口转出了西门大街。

    下午时分,已经逛了好久了。苏佑问清了南城区方向,打算返回。这边的街道比西门大街要,但确更加热闹。店铺、摊点和行人都透着熟悉的味道,这才是老百姓逛的地方。

    苏佑为周围的一切感到亲切,他不由摇头失笑,难道自己只适合在这些低端场所消费?

    急促的马蹄声从后方传来,一声娇叱响起,“都给我让开!”就听见有行人惊呼连连。急驰的骏马吓得街上的行人慌忙躲开,引起一片骚乱。

    苏佑回头看到一骑奔至,骑士是一位身着银白色华美劲服的年轻女子。她只是喝叱着让行人让开,一点都没有想要降低马速。很快来到苏佑身边。

    这人太嚣张了。苏佑涌起怒火,他到是没有冲动的去制止此人,只是将身边的人拨开,以免他们被马冲撞到。

    女子扬起马鞭照头抽向苏佑。苏佑大怒,挥出一拳,将马鞭击开,马鞭弹起,又呼啸着抽下。苏佑看到她眼中的戏虐神色,心中一懔,莫非她是故意针对自己?

    果然,刁蛮女子喝道:“好大胆,尽敢对本郡主动,来人,快抓住他。”她的身后,也有数位骑士,只是落后她几个身位。骑士们立即加速,中的兵器已经离鞘,直指苏佑。

    女子的马鞭幻出百十道鞭影,隐隐有风雷声,罩定苏佑。这一招威势巨增,即快且猛。只要苏佑脚一乱,被她缠住,即会落入后面的骑士包围中。

    果然是冲着自己来的,苏佑根本不认识她,不知道她为何要对自己出。他再瞥到前面有几个衙差冲了过来,他认识他们的差服,是镜月司的人,这是一起针对自己的偷袭行动。

    苏佑不加思索,下意识飘退,他陡然一惊,感到身后一柄利剑悄无声息刺到。他水系元气自动驭起,倏地横移,他感到肋下衣服被长剑划破。他再飙前,确是扑向骑马的女子。

    他没有选择逃跑,而是对女子出,这一下出乎敌人的意料。苏佑感到身后的剑客立即加速,剑气刺到背上。后面的骑士,分成两队,绕过女子左右包抄上来,前头的镜月司探子也急掠而至。

    ()(e)  除了后方的骑士是声势浩荡的冲过来,背后的剑客和前方的镜月司探子都是悄悄的掠近,并没有惊扰周围的百姓。现在发生的一切在百姓眼里就是:这个刁蛮郡主因为被人阻拦,用鞭子猛抽那个倒霉的男子,后面的骑士也急冲冲上来要教训他。

    苏佑已然陷入三方敌人的包围,不过包围中不止他一人,还有这个女子。苏佑抓向马鞭,女子眼中爆起寒芒,鞭子绷直,刺向苏佑掌,显出不凡的实力。

    苏佑指弹在鞭子顶端,鞭子变软缩回。苏佑趁势扑上,女子一惊,就待再抽出马鞭。苏佑对她猛喝一声“咄”,声音聚拢在她耳畔炸开。女子上一滞,苏佑已经抓住她的臂,身子一扭就蹿上马背,将女子掌握在上。

    他与背后的剑客照了一个面,那是一张年轻的脸,此时这张脸上尽是怒容。苏佑立即猛催马匹,冲向街道前方。几名镜月司探子见苏佑的掐在女子脖子上,不得不退开,让苏佑与他们错身而过。后面的骑士暴喝着追去。

    苏佑策马狂奔,幸好街上的行人,早在女子的喝叱声中散到边上了,让苏佑得以放马奔驰。

    女子低喝道:“你敢伤害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我爹是姚汝群郡王。”

    苏佑不理她。他正在火头上,之前莫名其妙和云蚕打了一架,现在又莫名其妙被人偷袭。都觉得我好欺负,滚你丫的蛋。苏佑怒了,管你是什么郡王、郡主,老子不会任人打压。这一刻,他感觉全身轻松,浑体通透。

    再奔出百来丈,他见前面有个路口。他又水元气制住女子的元气藏府,再将她猛地甩向身后追的最近的剑客。女子的身体在街上横着旋转,呼啸掠过街道上空。

    剑客追在最前面,他的身法比几位骑士还要快。他看出郡主已被制住,身体内还充斥着元气劲,立即定住身体,沉身坐马,先向郡主推出一股柔和的元劲,等郡主的身体减速,再接住她。他感到一股力量猛的推出,他不由追了几步。身后的骑士受他一阻,被迫勒马。

    苏佑在女子身上贯满气劲,就是要他们顾及郡主的身体。他们看着苏佑转过路口,马蹄声远去。他们追到路口,只看到一匹空马还在向前奔行,马背上已经没有了人影。

    郡主惊魂未定,大骂身边的剑客和骑士,用鞭子抽向他们,骑士们不敢躲避,任鞭子抽在身上,啪啪作响。几名镜月司探子退到后面,悄悄地走了。年轻剑客面色阴沉,看着苏佑消失的屋顶方向。

    女子发泄完了,狠狠盯着街道远方:“好你个苏佑,今天的羞辱,本郡主以后会百倍找回来。你等着。”

    在南城码头下了船,苏佑快速走往孙府。他思索与云蚕的战斗,回顾自己战斗时的表现,相对于云蚕的肆无忌惮,他的表现就有些放不开脚,心有顾忌。自己什么时候变得畏首畏尾了?然后想到与那不知名郡主和下的交,当时怒气上来,放一搏,反而占据了主动,将他们玩弄于上,这才是真实的自己。

    就是嘛,我不主动惹事,也不怕事,对于想欺负自己的人,奋力打回去。

    不觉回到孙府,看时间还不算晚,他遂往孙府学堂走去,他记得学堂是位于外府内侧的微风湖畔。

    他是第一次来这里,一栋有些古老、木石结构的方形院落中,竟有上百人在学习,这间学堂不。这里有两间房,分成大两个课室,六到十岁一间,十一到十五一间,分处院子两边。此时大学堂内正有先生在授课。

    他来到窗边,一眼看到坐在靠后面位置的杨婵。她似乎正在开差,此时眼睛也看向窗外,就看到了苏佑。苏佑指了指先生,提醒她认真听讲,才惊讶地发现这个先生竟然是孙族二爷,朝中太学士孙重山。他怎么会来这里教书?

    苏佑不敢打搅,贴窗站立不动。心神放到课堂上,听到孙重山正在讲叙鑫浩国的历史,讲千年以降鑫浩历代皇朝的发展,包括政治、军事、经济,也讲一些名人轶事,学术流派的兴替和变革。

    苏佑也来了兴趣,不知不觉听完了整节课。直到先生宣布下课,学生们跑出学堂。杨婵出来并没走到苏佑身边,而是走到一旁一个人呆着。

    孙重山也早看到苏佑,他走出学堂,苏佑已客气的施礼问好,口称太学士。孙重山让他称呼二爷就行,苏佑就喊了声二爷!

    似乎看出苏佑的疑惑,孙重山解释道:“只要是不在朝堂当职,我每月总会抽空来私塾教几天书,已坚持有十数年。三代这些少爷姐基本都听过我讲课,平时我不在时,我的朝中学生也会抽空到此授课,甚至他们家的孩子有的也会送到这里来学习。”

    在孙重山示意下,两人走到角落的石椅上坐下交谈,孙重山看了看苏佑,继续道:“我学生中一位叫陈学谦的先生来这教书的次数最多。今天学谦当值,我就来了,想不到碰到你。你是来接杨婵的吧,这姑娘不错,不过,她似乎不太喜欢听我讲的这些内容。”

    苏佑有些讪然。孙重山指着上前来拜别先生的少年们,一一告诉他这是谁谁家的孩子。其中一个十四岁叫孙秀色的女孩竟是孙重庆的幼女,还有一个将近十五岁的女孩子是孙天佑的妹妹孙秀画,她也是这里年龄最大的学生。

    孙重山他到私塾教书,是想让家族的孩子在学习生意经营、炼器知识之外,多懂一些做人道理。素来文以载道,就要多读文史哲书,当然也要学些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等可以熏陶素养的技艺,不要只给人一股浓浓的商人铜臭味。

    ()(e)  苏佑就笑了,想不到二爷还这么风趣。

    “我修炼天赋并不高。十二岁开神,十六岁明神,三十岁后才突破动神。还是在秘室和丹药的助力下实现的。现年五十,仍未突破到动神后期,比起秀琇的天资,我就太普通了。族内除了父亲和叔父们,二代这些兄弟的修炼天赋都不太高,成就也不算耀眼,几兄弟的心思就都放在商楼经营上面。三代中除了秀琇,到是还有几个好苗子,所以父亲也就将培养的心思放到了这几个孙儿身上。”

    他话兴趣浓厚,顿了顿道:“我儿天恩,你已相熟。他性格并不像我,他好武而不喜做学问。平时性格也是大大咧咧,到是修炼天赋尚可,我只好顺其自然,由着他了。”

    他自嘲己身,却语气轻松,让苏佑也有些感触。

    孙重山继续道:“所以自知修炼一途并不适合我,我也无心商道,遂入朝为官。想着以自身的学问,能为国家、为百姓做些事。这其中也有我个人的理想抱负。无奈我自认胸藏千壑,确仕途不畅,年届五十,心中所想仍无施展会,可是碌碌一生啊!”

    苏佑赶紧好言安慰他,又奇怪二爷为何向他发这一通人生仕途的牢骚,按理自己和他才算第二次见面。

    孙重山似乎不介意苏佑做何感想,继续絮叨:

    “刚才我课堂上所讲,鑫浩和天泽的前朝为永昊帝国,分裂千年来,两国也是朝代更迭,风云变幻,也并非一帆风顺,再分裂甚至亡国也不是没有可能。国家尚且如此,何况家族。我和你这些,并非因为你对家族经营有功。事实你也证明了你对商楼的贡献,你做出来的事物,已经为商楼开拓了无限商,商楼甚至有望在几年内一举成为鑫浩最大的商楼。我关注的也不是你在器造上面的才华,而是别的方面。

    可以是你修炼的天资,父亲就过你的资质不下于秀琇。也可以是你独特内秀、自由率性,又自信不屈的品质。上月我初见你时,你眼中所传达出来的自信畅达,不受拘束,自由奔放的性格给我印象很深啊。”

    他盯着苏佑的眼睛,“不过此刻从你的眼中,我看到的不再是率性和自信,而是迷失和不安,双眼已被心中的尘埃蒙蔽!”

    苏佑心中巨震,他脸上没有多大变化,内心已翻起涛天巨浪。开始反省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包括今天的表现。当时心态的变化,一幕幕画面像幻灯片般在眼前闪现。当时他就感到与云蚕之战很是憋屈,吃了亏也忍气吞声,实不是他的正常所为。与郡主的交就极为舒畅。

    当时他就有些感觉,此时番然醒悟,这是不知不觉心中有了顾虑,受到束缚,自信受损而迷失了自我。心里有了怀疑,再不能保持清净圆润的心境。

    他又想到昨晚上对元气修炼的怀疑,当时疑念乍起,各种悲观负面情绪纷至沓来,涌上心头,甚至对烟气都产生质疑。这时心中明悟,自己是因为石头来到这个世界,如果它是有主之物,以后会伤害自己,最坏会是什么结果,难道再将自己送回来的世界吗?

    他晒然一笑,为自己对吸收、借用他人无主元气,对石头烟气的怀疑感到好笑。

    他想到孙黄河传授元神理论、元气基础时讲过,修炼即修心、修我。我为独神。神起,天地元气皆为我号令,力可移山填海,虚空破碎。

    思及于此,他豪情涌现,神元激荡。他感到六枚元神印记同时亮起,元气球震动呼应,立即感到神海清明澄润,身体也像是感冒病毒一扫而空,鼻塞突然通气了般,全身轻松、舒坦、通透。

    原来一切都是心中魔障啊!不用人提起,他自己也想到了心魔。

    他想到水破动神时几乎是一股作气,一冲而破。当时的他在水底特殊环境下,无思无绪,独立守神,心中无魔,故一气呵成!正是心无羁绊,率性而为!

    孙重山静静地看着苏佑,没有打扰。他修炼的天赋不高,但眼光阅历在,而且他善于看人,又是旁观者清。他已看出苏佑有所觉悟,眼神已恢复了初见时的清明,就不在担忧他。

    感觉到苏佑回过神来,他笑道:“希望你能保持这种心境,坚守本心,珍惜自己的天份才情,不负此生!不要像我这样空有抱负,束束脚,蠖屈不伸!”

    苏佑感受到孙重山的怨念,他应该是在朝不得志,才华无法施展,至心气难平。

    此时他心中已无牵挂,更无顾虑,也真诚地感谢孙重山的醇醇教导,很想为他做点什么。他心中一片通明,灵思涌动。想起一首自己很喜欢的词,这首词很适合此时的孙重山的心境,也适合他自己,就拿来送给孙重山也同时送给自己吧。

    他笑容灿烂,朗声念出,“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念出这几句,他心境逾加澄明,清楚地感觉到境界的壁垒。似乎只要一捅,触可破。

    他豪气干云,继续念:“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苏佑携杨婵晒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