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苦命书生】
短短七个字从橘猫妖口中出,清清楚楚传进程羽耳中。
听其声音,非男非女。
且语速适中,发音清晰标准。
比隼妖荒腔走板的“碎嘤素”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是只化去横骨的有道猫妖。
对方口称雀友,但程羽依然保持着警惕。
他慢慢向橘猫妖飞去,落到离其五丈之外的民房屋檐上。
麻雀举起双翅,翅尖合拢在一起,略躬一躬身算是回礼。
实话,对麻雀来这可算是超高难度动作,但他完成得并不费力。
“中午不知雀友身份,未与君见礼,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海涵。”
那猫妖再次抱爪施一礼。
这些妖的文化水平一个赛一个的高,开口便如文人一般文雅。
出于谨慎,程羽没有随意召出人形元神,而是默念起水行术总纲法诀。
神识从雀体四外散开,在那猫妖脚下的钟鼓楼内,有一砚刚研好地墨水。
引字诀从中引出一捧墨汁,翅膀在空中略挥一挥,瞬间四个墨滴组成的大字悬浮在钟鼓楼上空。
月光的映照下流动不止,泛着玄奇黑色光泽。
“你”
“可”
“识”
“字”
猫妖看到空中悬浮的“你可识字”四个墨汁拼成的大字,顿时心中一惊。
‘这御物?’
‘化形大妖!’
‘显着本相施法,举投足间竟毫无一丝妖气外溢这位到底是何修为?’
不好!
这只麻雀兴许只是他一分身,刚才口称雀友还是莽撞了。
大妖定是对此心怀芥蒂,因此才故意炫技震慑于它。
要愈加心应对才行,否则一个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橘猫妖疯狂脑补的同时,前肢落地,略带警惕地向后退了两步,再次站起抱拳拱爪道:
“晚辈略识些字,不知前辈大驾在此,恕罪恕罪。”
程羽闻听心中一松,猫妖称呼已经从雀友改成前辈。
“轰隆隆!”
远方再次如约传来一阵雷声。
此时的程羽早已见怪不怪,不像刚穿越来时,听到雷声还会有些忌惮。
这雷每次在自己施水行术之时都会刷一波存在感,但却从未降下来过。
想必是水行术施展时影响到空气中的水汽运行,形成了积雨云而已。
但那猫妖闻听平地而起的雷声,忽然整只猫都不好了。
它急忙抬头看天,团团乌云凭空涌起,转瞬间完全遮住它赖以修炼的满月。
从刚才起就越绷越紧的神经终于“砰”的一声绷断。
猫妖“喵呜”一声凄厉惨叫,心中直叫苦也。
这麻雀何止是化形,恐怕已成妖仙,正酝酿雷法要劈自己玩。
猫妖顿时撒开四爪向钟楼内窜去,“呲溜”一声竟是钻进那口古铜大钟内喊道:
“前辈饶命!晚辈再不敢放肆了。”
程羽见它被吓成这副模样,自己同样也没有心理准备。
开始还聊得好好的,一个雷就吓成了这样。
()(e) 好吧。
“嗖”
一串墨汁扬起一道弧线飞向钟鼓楼下,稳稳地重新落在砚台内。
物归原主,我可不是老道那种人。
程羽收起水行术,展翅飞到大钟顶上,低头用嘴向钟面啄了两下。
“铛铛”
两声清脆又不震耳的钟声响起,大钟底座探出一个猫头。
程羽居高临下看去,恍惚之间,他莫名想起一只叫加菲的懒猫。
“前辈快息了雷霆之怒噫?已经息了”
猫妖看看头顶麻雀,又扭头看看外面天空。
刚才还漫天的乌云,来就来,走就走。
皎洁月光再次洒在全城屋顶。
猫妖这才放下一半的心来。
程羽看着此时的怂猫,再想起白日里它那副骄矜之态,简直就是判若两猫嘛。
猫妖此刻四肢撑在大钟内壁上,活像个“木”字。
见高处麻雀嘴角上扬,它也长出一口气。
收起四肢轻轻落地,再次向程羽道谢,麻雀只是对其轻轻点头。
猫妖暗自庆幸,又捡回一条命。
“何人深夜在此敲钟?”
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从钟鼓楼另一侧响起。
程羽身形,站在钟顶阴影处自是隐蔽得很,不需躲藏。
猫妖闻听人声,正抱拳作揖的它急忙改成四肢着地,像普通猫那般“喵喵”两声娇叫。
“我一猜就知又是你这只老猫在此捣乱,刚才又响了几声惊雷,你这老猫倒不知怕了?
入秋夜凉,快来跟我下去歇息吧。来今日你倒有口福了,我儿带回了半包鸡肝,刚给你拌得。”
一个须发灰白的老者扶着有些脱漆的木栏杆,冲不远处的橘猫笑道。
“喵”
猫妖嗲叫一声迈开四肢,欢天喜地向老者走去。
当老者转身下楼时,它立即回身再次抬起双爪向程羽作揖,口中极轻微地道:
“前辈恕罪,晚辈先行告退。”
然后撒开四肢跟着老者向楼下跑去。
程羽展开双翅飞到屋檐上向下看去,在脚下的一楼,有扇不起眼的窗还亮着灯光,在周边一片黑暗中显得格外亮眼。
透过破损的窗洞,看到里面有一老一坐在一张矮桌跟前,桌上一盏油灯努力放着亮光。
猫妖站在桌边,肩高竟是比桌面还要高出两寸,正一耸一耸地专心吃着半包鸡肝。
屋内那年轻人笑着看眼猫妖,拿起砚台旁一本书卷凑到油灯近前专心看书。
程羽只觉得屋内看书的年轻人颇为眼熟。
回想后方才记起,是下午在文庙书塾内的那位年轻塾师。
当时看其面色衣着就判断这人家贫,但没想到他和其父竟是住在钟鼓楼内。
猫妖吃完鸡肝,用爪子擦擦脸,喵喵娇俏嗲叫两声,伸个懒腰,便从屋中跑出。
“哎哎?怎地吃完抹嘴就跑了?”
老者在后面追着笑骂道。
“父亲莫追了,这大猫野惯了,随它去吧,天色不早,你早些歇息吧,明日一早还要敲钟。”
“也好,你也早些安睡,莫要看得太晚。”
()(e) “是咦?奇哉怪也!”
“嗯?何事奇怪?”
正要休息的老者回头看向书生问道。
“怎地今日的字如此顺畅,毫不滞涩,这墨下笔丰肌腻理,光泽如漆比精墨还要顺。”
“我看看这不就是那十文一锭,最廉价的墨锭研得的嘛?想是你笔力精进而不自知吧。”
“我再试试。”
“嗯,早些安息,我自休息去了。”
“父亲安歇去吧。”
屋内重新变得寂静,只有毛笔舔饱墨后在纸面“唦唦”轻响声。
“前辈,可还在否?”
橘猫妖站在大钟前轻声呼唤。
而程羽此时却还在一楼窗前。
他的视线落在那书生背后的架子上,密密麻麻排列着一整墙面的书。
在古代买书可不便宜,不光是纸张,包括印造工墨皆是高成本。
这书生居然能有如此多的书,想必是将所有的积蓄倾注在此了。
只是这整墙的书,估摸着就可以换一套不错的院子了。
里面若有孤、珍之本还得另算。
怪不得他父子二人过得如此清贫。
“前辈”
那猫妖倒是灵得很,居然三两下就找到窗前的程羽,几个起落来到跟前,压低了声音轻轻叫道。
程羽回头抱翅行了一礼,那猫妖急忙举爪回礼,然后也凑到窗前以为有什么稀罕事可瞧,待发现里面只有那书生在看书,便觉得无趣,开口低声道:
“前辈,这书生一向如此,爱书如命,不过别看其目下家境落魄,但他家世却颇为显赫,先祖曾是前朝的武德侯。
只是改朝换代后他家就一路落魄下来。
这书生更是命苦,刚生下他,他娘就撒人寰,只剩父子二人相依为命。”
程羽见他话痨,扬起翅膀打断他话头后,指向书生跟前书桌。
那猫妖顺着翅尖所指方向看去:
“难道前辈所指并非书生,而是他中之书?”
程羽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哦哦,那想必是了,我这就去把那书给前辈弄来。”
猫妖完也不待程羽反应,竟是“嗖”的一声窜入屋中,飞奔到矮桌前,“噗”的一口将油灯吹灭。
那书生正醉心执笔在书上批注,突然一团黄物眼前闪过,“噗”的一声四周猛得一黑,双眼一时适应不过来,便将书放在书桌上,起身欲找火石重新打火。
待找到火石后,借着月光终于看清一只橘黄大猫的背影从窗口翻出,顿时哑然失笑。
“原来是你这老猫,想必是替我家心疼这油钱了,唉,罢罢罢,油不多矣,待明日天亮再看吧。”
完放回火石,苦笑着摇头向墙角床走去。
那书生躺倒即入梦乡,怎知此时在他卧榻之上的二层钟楼,一猫一雀正在静看他刚刚放下的那本书。
书名‘致学’,再普通不过。
猫妖正要翻书,毛茸茸爪子离书三寸便停滞不动,不敢去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