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掌掴里正,惹祸上身!
大汉元光三年八月末,此时已经过了秋收农忙的节令。
有赖社神庇护,今年是一个丰年。
虽然稻黍稷麦粟已尽数归仓,但劳作了一年的良民黔首,还不能歇气。
相反,男女青壮,黄发垂髫,心中都有一些惴惴。
因为新谷入仓之后,收税的使君们闻着味儿就要跟来了。
在大汉,有两件事情是绝对躲不过的,一是死亡,二是赋税。
长安城北城郭大昌里,闾左癸字巷,樊家宅外的巷道上,闲人围聚,指指点点。
成为焦点的樊千秋脑子有些乱。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场豪饮之后,自己魂穿到了大汉另一个樊千秋的身上。
心情,只能用操蛋两个字来形容。
因为几日之前,他这待业青年终于走到了宇宙的尽头——考公上岸了。
虽然考上的只是一介的副股级岗位,可毕竟也是铁饭碗啊。
此外,樊千秋还是一个学术杂合子。
本科是中文系,硕士是历史系,博士是哲学系不管怎么换方向,他都是百无一用的文科生。
这样的杂交品种,不知道在大汉会结出什么样的果。
樊千秋站在自家那间单房低矮的廊檐下,不由得抬头看了看天上明晃晃的日头,有些眼晕。
既来之,则安之。
文科生在古代的用处好像还大一些吧。
不管以后要走哪条路,樊千秋都先要化解眼下这有些尴尬和棘的场面。
想到这里,樊千秋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始表演了。
他用力地抹了一把脸,瞬间就换好了呆滞的眼神和麻木的表情,踉跄地朝前走了两步。
周围看热闹的乡梓们则连着后退了几步,眼中流露出一些害怕。
一个瘫坐在地上,穿着一身袍服,尖嘴猴腮的中年人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也往后退了好几步。
樊千秋认出来了,此人是大昌里的里正钱万年,在长安城外有一千亩地,家訾至少六万钱以上,是真正的大户。
一汉亩≈03市亩
钱万年印着一个掌印的脸上有惊恐也有恼怒,他那哆嗦的嘴唇似乎想要骂人,但又有所忌惮。
而樊千秋的掌则有些麻。
这可怪不了他,谁让钱万年在他还不清醒的时候上门吵闹呢?
()(e) 迷迷糊糊的樊千秋冲出门来,就给了他一巴掌。
“你、你这无赖子,今日发什么癫,竟敢殴打本里正,难道想要抗税不成?”
钱万年跳脚骂着,后面跟出了一串难听的詈语,可虽然骂得起劲儿,却也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樊千秋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旁人和钱万年,立刻就明白众人为何忌惮自己了。
无他,自己长得比别人壮不少,比钱万年更高出了整整一个头。
“是、是里正啊昨夜喝多了,方才还没有醒酒,多有得罪,冒犯了。”
樊千秋草草地拱谢了个罪,就佯装宿醉未醒,箕坐在了门梯上,裆下有些凉。
“你这竖子平日就疯疯癫癫,如今还学会了饮酒?真是滑稽可笑!难怪要世代受穷!”
钱万年找到了台阶下,自然就抖擞了起来,虽然还不敢上前,眼神中却已经多了几分蔑视。
樊千秋脑海中的记忆很混乱,脑袋涨得发疼。
他努力想了许久,除了几个模模糊糊的人名之外,也就想不出其他有用的信息了。
不知道日后能不能再想起来。
不过,从钱万年刚才那些骂人的詈语中,樊千秋也搞清楚了不少事情。
“樊千秋”双亲早丧,今年十八,饭量大,有把子力气,无钱无势。
不管在长安城还是地方郡国,也不管是在现在还是在未来,他都是一个合格的屁民。
樊千秋的头有些痒,他伸在油腻发痒的头发里挠了挠,才畅快了些。
也许是看樊千秋没有暴起反抗的意图,钱万年的胆子大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
“樊千秋!刚才的气魄哪里去了,殴打本里正,我要带你去亭部见官!”
亭是大汉管理地方治安的基层衙门,和后世的差馆差不多,辖地方圆数里,设有亭长管事。
对了,太祖高皇帝刘邦就是一个亭长。
殴打里长,确实是一个重罪,如果按照贼律严格论处,是要判徒刑的。
自己只打了对方一个耳光,实在算不上“殴打”吧,这钱万年看来是想整自己!
樊千秋下意识就要出言驳斥,但想起自己老实人的人设,还是将怒火强压下去。
现在自己乃区区良民,又初来乍到,大庭广众之下和里正起冲突可不是一个明智选择。
()(e) 让这钱大户再张狂几天,日后有的是会收拾他。
大户大户,不就是用来吃的吗?
就在樊千秋想办法如何让钱万年消火时,他看到对方虽然骂骂咧咧,但眼神却不停地往樊千秋身后的那间破屋子张望,流露出一丝贪婪。
樊千秋明白了。
钱万年,钱万年,有钱就能活万年嘛。
樊千秋在身上摸索了起来。
半晌之后,他终于在葛布上衣中摸出了一串半两钱。
樊千秋将这串钱藏在中,站起来走到钱万年面前。
“你、你要作甚!?”钱万年害怕地指着樊千秋问道。
樊千秋笑了笑,握住了钱万年伸过来的,就将这串半两钱巧妙地塞入了对方的掌中,而后又将对方的推了回去。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非常娴熟,似乎已经做过了无数遍,就连几步之外的那些围观者都看不真切。
钱万年先是一惊,而后一喜,旋即又板起了脸:“你这是想要贿赂本官吗?”
“钱使君这是哪里的话,人刚才误伤了你,这全当请罪了,现在正值赋税征收的时候,何必惊动亭里的使君们呢?”樊千秋脸上笑嘻嘻,心中却
这串半两钱有十多个,大约能买到一斗粟,并不算多,关键是让钱万年把面子找回来了。
果然,钱万年掂量了一下里的钱,面不改色地收入了怀中,脸上的掌印都淡了下去。
“算你识趣,本里正有容人的大量,就不与你追究了,还有正事与你讲!”
钱万年冷哼了一声,将身后的竹笥放到地上,低头翻找片刻,取出一大一两块竹牍。
钱万年仔细看了看,就将其中较的一块扔到了樊千秋怀中。
樊千秋下意识就想拿起来看,但想到自己应该不识字才对,于是又放下去了。
“钱使君,这”
“这什么这!这是税书!上面是你今年要交的税钱,快些核对,三日后到街弹之室交齐,不得延误。”钱万年厉声道。
街弹之室是里正和里老治事的地方,和后来的村部差不多,就设在闾门附近,倒也不算很远。
“有劳钱使君与人,人今年要交多少钱?”樊千秋压着怒意,和颜悦色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