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读书人的事,怎么能算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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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袭儒袍,七八处补丁。

    梁恒看着顾正臣的衣着,一副穷酸落魄样,心底已有所看轻。

    目光上移,梁恒看到了一双炯炯有神的丹凤眼,这双眼里没有半分卑微,半分慌乱,一张清瘦且坚毅的脸透着沉着与笃定。

    “咿?”

    梁恒微微惊叹。

    一甲子的岁月,见过元的崩溃,红巾军漫天,见过明的重建,大军远征。无数的人脸上,不是惊慌失措,就是忐忑不安,不是惶惶不可终日,就是不知明日祸福生死,像眼前之人沉稳,任风雨而不惧的人可不多见。

    “你就是顾举人?”

    梁恒怎么都无法将眼前人与坊间传闻的“双目呆滞,穷经傻气”联系起来。

    顾正臣并不紧张,后世没少登台演讲,这点场面还是应付得来,平静地回了两个字:“正是。”

    梁恒看了看尘娘,见尘娘微微点头,将桌上的几页白蛇传拿在中:“你写的?”

    顾正臣厚着脸皮点头,用孔乙己的故事安慰自己,我没有剽,呸,我没有剽窃。

    读书人的事,怎么能算剽

    “可愿这白蛇传因何而生?”

    梁恒对戏背后的事很感兴趣。

    顾正臣自顾自走向椅子坐了下来,在梁恒挑动眉头时开口:“唐时志怪博异志李黄篇中记载有故事,白衣之姝,绰约有绝代之色及去寻旧宅所,乃空园,往往有巨白蛇在树下。宋时话本西湖三塔记,详了奚真人斗法白蛇之故事”

    后世对白蛇传的起源虽有争议,可故事定型的标志没争议,那就是警世通言卷二十八白娘子永镇雷峰塔。

    警世通言是冯梦龙写的,他要等两百年之后才出世,想来两个人是不会有权冲突了

    梁恒很喜欢白蛇传的故事,白蛇不再是以美色迷人的蛇妖,而是成为善良痴情、警果敢的市井女子,更入人心,更动人心。

    “后部分的故事在哪里?”

    梁恒急切地问。

    顾正臣指了指自己的头,笑而不语。

    梁恒清楚,顾正臣送戏文、投自己所好,是有所图,低头看着戏文,沉吟道:“吧,你想要什么。”

    ()(e)  顾正臣坦然地:“钱。”

    尘娘看着顾正臣,轻声:“你可是读书人啊,如此直接谈钱,是不是有失身份?”

    顾正臣直言:“相比起失了身份,我更不想失去亲人。君子固穷守节没错,但至少也应该保证有饭吃吧,连生理需求都没解决,就妄谈第五需求,是不是太白痴了?”

    “生理需求,第五需求,是什么?”

    梁恒有些疑惑。

    尘娘也听不懂,梁逢阳更是摇头,自己也没听闻过。

    顾正臣想要将话题绕过去,可梁恒是个死板的人,认准的砂锅一定要打破,无奈的顾正臣只好:“在马——在我看来,人的需求分五等,如五层塔,最下面的是生理需求,即有饭吃,有衣服穿,第二层是安全。”

    “安全如何解释?”

    “呃,就是能一直有饭吃,一直有衣服穿。”

    “哦,继续。”

    “第三层是交朋友,第四层是受人敬重,第五层是——光宗耀祖。”

    顾正臣担心梁恒追问,直接把自我实现改成了光宗耀祖,这对于大明士人而言,应该算是最终极的目标了吧。

    梁恒深深看着顾正臣,这五类需求听起来简单,可如此凝练的总结、层次划分,若没有对人性的琢磨与认识,断做不到!

    “戏文白蛇传,作价几何?”

    梁恒收敛心思,询问。

    顾正臣提起右,张开五根指。

    “五贯?”

    “没错。”

    “滚!”

    “梁老,你就不能还个价?”

    “五百文。”

    “告辞!”

    “等等,那什么,一贯,足够多了吧?”

    梁恒看着一只脚迈出门的顾正臣,连忙喊。

    顾正臣走出门,回过头,从袖子里拿出一卷文稿,不退让地:“两贯,少一文我就让这白蛇传永不见天日,至于后面法海如何收拾白蛇,又如何留下‘水漫金山,雷峰塔倒’的咒语,你是看不到了”

    梁恒有些哆嗦,自己被一个穷酸秀才勒索了。可后面白娘子到底咋样了,实在是吊人胃口啊。

    ()(e)  “拿钱给他!”

    梁恒看向梁逢阳,梁逢阳嘴角微颤,就这点戏文,他竟然要两贯钱啊,黑心的顾正臣。

    “要铜钱。”

    顾正臣喊了一嗓子,梁逢阳一个趔趄。

    没过多久,梁逢阳将一鼓囊囊的帕丢给顾正臣,一脸阴沉,顾正臣打开看了看,一串串的铜钱,还想点数,只不过见梁逢阳、梁恒黑着脸,多少有点不合适,这才讪讪拿出文稿:“梁老,这是戏文的中间部分,至于最后的内容,还需要等明日。”

    “你这子就不能全写完了再给我讨价还价?”

    梁恒差点暴走。

    顾正臣呵呵笑着,将钱放入怀中,对梁恒:“拜托梁老不要对任何人起白蛇传是顾某所写。”

    梁恒接过文稿,有些惊讶地看着顾正臣:“为何,这白蛇传很可能会风靡于世,你不想留名?”

    顾正臣笑着:“我可是要入朝为官的人,顶着一头乐人的帽子并不合适。”

    自己不是老朱的儿子朱权,也不是老朱的孙子朱有炖,人家写戏文那是风雅,一个举人,一个官员写戏文,不知名还好,知名了不得处处是麻烦。

    梁恒目安排梁逢阳送顾正臣离开,侧身看向尘娘:“此人如何?”

    尘娘摇了摇头,眼角的皱纹更深了:“懂人心世故,知进退分寸,不是一个书呆子。”

    梁逢阳返回,梁恒翻看着戏文,严肃地:“在谈论需求时,顾正臣出现口误,他应该是想‘在马’什么的先生看来,查一查,看看有什么马姓高人。”

    “姓马?”

    梁逢阳沉思了下,缓缓:“父亲,我听下人起过,前些日子顾举人有些疯傻,跳到湖里大喊什么马德草,会不会是此人?”

    梁恒一脸凝重,拿着戏文扇着风:“兴许顾举人的改变与这神秘的马德草有关,让人留意下,能结好就结好,不能结好也不要得罪。听右丞相汪广洋被贬为广东行省参政,胡惟庸独专中书省事务,我总感觉,这天变得令人不安,只希望别殃及我们这些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