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八章 里外不是人
<\/b>朱佑樘看出李东阳的心态。此时的君王,在李东阳这样曾经的先生面前,比以往显得更淡定自若胸有成竹。朱佑樘道“罪不在于行而在于谋,事既有,则罪即有。朕也不愿意相信,臣子会以纵火之劣行来裹挟于朕和朝廷,但若是置若罔闻熟视无睹,也不妥。李阁老以为呢?”找共鸣。旁边戴义他们明显都看出来,张周这是在设计坑儒家圈子的领军人物呢。这种事换了旁人来,估计都会反对吧?陛下您居然想检验一下孔家的成色?千年世家代代忠良,老孔家的原则,不都是按时局而变吗?李东阳一脸坚毅之色,拱道“陛下所言,臣附议。若无端已未发生之事而定其罪,是为中伤和污蔑,臣也认为此事不宜声张,当细查之后再定。”这意思分明在,陛下您别了,臣完全认同您的法,而且还会恪守秘密。而且李东阳听出问题关键了。不在于抓到放火的人是否能审问出幕后主使是孔弘绪,单就孔弘泰人在朝,你孔弘绪负责看管府院,却有你们的家仆纵火,抓个现形,就可以你孔弘绪治家不力。且皇帝都了,要以锦衣卫去查。锦衣卫的段只要是张周定调是孔弘绪放火,皇帝往这方面去牵引,那不是孔弘绪也是孔弘绪。“对啊,李阁老,朕其实也不想冤枉了忠良。”朱佑樘一脸感慨。可当朱佑樘再抬头打量着李东阳时,被李东阳察觉到他眼睛里那透出的精光,李东阳便吸口气。这就是要谈条件了。皇帝肯帮你李家,把曾经定下的婚约给你取消了,还找张周来给你儿子治病,你李东阳能感受到朕的热切之心吧?朕为何要给自己找麻烦?还不是希望用你李东阳的威望,帮张周在朝中背书?给你好处,不能你受就受了,你应该想着怎么回报,很多事也不用朕来明示吧?你李东阳也该考虑一下,朕为你一人而去冒天下之大不韪,干涉孔家传承之事,到底是图什么?李东阳道“陛下,若真有事发,臣愿意替朝廷审问此事。”“不必。”朱佑樘道,“李卿家毕竟跟衍圣公一脉有联系,应当避嫌,朕岂能强人所难?秉宽也是的,居然无端去揣测衍圣公府内的作为,真是给朕添麻烦。”麻烦?李东阳都在想,陛下您看上去好像很高兴,甚至可是很幸灾乐祸啊。不过当臣子的也能想明白。越是在太平的年景,越崇尚文化教育,而孔家的社会地位和号召力也越强,怪就怪这一代的衍圣公孔弘泰还是个场面人,性格洒脱朋友不少你一个臣子凭啥这么得瑟到处去交结大臣?读书人应该推崇的是老朱家,还是你们孔家?“不过秉宽这张嘴,往往能料事于先,朕也不得不服啊,既然他提出来,朕自然也要细查。李卿家,若是你觉得朕太过于苛刻的话,其实暗中提醒一下,也不是不可。”朱佑樘这会就给李东阳摆难题了。李东阳老谋深算,也明白皇帝这话的意思。张周帮朕来打压孔家的声望,朕心中欢喜但也并不是非要这么做,告诉你,实际是想跟你结成统一战线,如果你不选择加入朕这边,你大可出去之后就找孔家人透露,朕也不会怪责于你。当然,加入的方式,不是一般的表忠诚,那对于君臣相处来毫无意义。你应该展现出一定的诚意。“况且。”朱佑樘继续补充,“就算真被秉宽言中,可当下衍圣公和其子侄人在京师,事或也与我们无关。”父亲有罪,也不能一棍子把儿子打死。朱佑樘也是提醒李东阳,就算放火这件事真被张周言中,就是孔弘绪干的,他儿子跟你李家的婚姻是否要被取消,那也要看朕是否愿意“体谅”你。“当初孔弘绪因逾制之罪,过去那么多年,朕本也以为他已改过自新,若此等事真有发生,那衍圣公的传承,也该由朝廷行加干预,李阁老以为呢?”朱佑樘再抛出问题。李东阳拱应答“是。”“好。”朱佑樘道,“事既如此,朕也不多赘言。找你来,也是想让你做个见证,毕竟空口无凭,若事后被人知晓,朕有意提前派人去查宣圣庙,难免会让人觉得是朕在无中生事。”李东阳道“陛下是为江山社稷,并未有私心。”回头宣圣庙真起火了,皇帝马上就把放火的人给抓住,甚至提前给阻断火源,朝臣和天下读书人还会觉得皇帝可能是栽赃诬陷。现在告知个顶级的文臣,他李东阳在读书人中威望还不低,其实皇帝就是为了避嫌。李东阳岂能不明白其中的诀窍?“好。”朱佑樘也没急着让李东阳对用张周的事表态,他道,“好,李阁老心思社稷,朕也不能为难于人。事你先权且当不知就算事后被人问及,一句方士之言不可轻信,也能得清楚。”李东阳心中苦笑。一般方士的,我不当回事,别人还会相信。如果是张秉宽的,陛下亲自找我提,我我没当回事,所以没提前跟外人这话恐怕骗不了别人吧?到时别人一定以为我跟皇帝是一伙的,就算我不往皇帝这边站,也不得不这么站。张周这是在算计孔家吗?简直连我李某人也算计在内。朱佑樘招呼萧敬过去,低声在萧敬耳边了几句,随后便让萧敬送李东阳离开。李东阳跟随萧敬离开乾清宫。走出来之后,他便在回想皇帝所的话,甚至是皇帝临别之前对他所透出的怪异的神色,那是一种当权之人把臣下牢牢掌控在的自负。萧敬见李东阳脸色阴郁,笑着提醒道“李阁老其实可以提前跟孔家人明的。”李东阳打量萧敬一眼,有些生气。我都在皇帝面前表态,不会往外了,现在你让我改变?那岂不成了欺君?而且我为什么要提前告诉孔家?为了让孔家人当我是神经病?还是为了让我女儿一定要嫁给一个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罪犯的儿子?“从陛下召见我,跟我提及有这回事,我已没有退路。”李东阳在萧敬面前,倒也把话得很清楚。萧敬笑道“想想也是,出去谁信呢?”“不是信不信,而是这件事,无法从我口中传达。”李东阳脸色阴沉。他也是逐渐把张周的意图思索到透彻。张周跟皇帝提这件事,还点名只跟他李东阳,看起来是皇帝要卖给李东阳一个人情,让李东阳有会取消跟孔家的联姻,但要真只有这一个目的,完全可以等事情发生之后,皇帝把人证物证都拿到,再卖他人情也不迟。提前跟他李东阳,就是看准了李东阳没法往外传。你李东阳跟孔家有联姻关系,你听了个无中生有的风声,跑去跟孔家人你们家那位老大马上要在家里放火,以裹挟朝廷,孔家人会怎么想?他们会觉得,你李东阳为了避免联姻,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提前告诉我们,事情不会发生了,无法印证的事那就是没有,你李东阳那是在帮我们孔家吗?似乎在你李东阳眼中,我们孔家人全都是作奸犯科之辈是吧?也就是,无论李东阳是想帮孔弘绪,还是想害孔弘绪,都只能等事发。因为他跟孔家的联姻关系,令他成为当事人。当然还有一条“蹊径”,那就是暗地里把这件事告诉别人,或者是找别人去提醒孔家。但这是皇帝跟他提的事。他能为了孔家而辜负皇帝的信任?以至于李东阳最初以为自己是有选择的,但后来发现,真就没有任何选择。当皇帝告诉他那一刻起,从他的立场无法去告知孔家,就等于是背叛和辜负了孔家,那就只能跟皇帝站在一道,因为事后孔家知道你李东阳提前知晓而不告知,是不可能原谅你的,不形同陌路也要形同陌路。这其实就是一个你提前通知孔家,不管事是否发生,孔家不会体谅你,甚至把你当傻逼和仇人,觉得你为了推脱联姻不择段;你不通知孔家,事发生,孔家同样不原谅你。除非他既没通知孔家,事还没发生,那这件事就当未曾有过,一切都就风平浪静。“里外不是人啊。”李东阳想明白这一点,也没有在萧敬面前藏着掖着,当即便感慨了一句。“呵呵。”萧敬苦笑了一下。这件事,司礼监四人,也只有萧敬想到这一步,还是在他看到李东阳出了乾清宫所表现出的踟躇和懊恼之后,才想通的。如此也更让萧敬觉得张周的恐怖。萧敬道“咱家想来,张先生和陛下,其实都是体谅到李阁老的难处,想帮李阁老吧?”李东阳道“若孔家真有这般作奸犯科之人,我的确是不想跟其牵扯太多的关系。但事未发生,谁又得准呢?”萧敬笑着问道“那李阁老到底是希望发生,还是不希望发生呢?”“嗯?”李东阳皱眉。之前他都在想张周段另类,通过告知他一个“谶言”,把他摆在了进退维谷的地步,反而是忽略了最大的问题。不过仔细想了想,他其实也就想明白了。既然自己从始至终就不想跟孔家联姻,那还不如希望事发生,验证孔弘绪就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段的奸邪之辈,把联姻取消了,这样他自己也解脱了。至于别人怪责他提前不对外通知他既可以自己不信方士之言,也可以这是皇帝不允许他对外的。得罪孔家,对他李东阳来也不是末日。李东阳不会正面回答这么敏感的问题,他道“是否发生,在天,而不在人,是吗?”萧敬笑了笑。这大概的意思是,只要你想发生,那就算天意没有,人事不为,我们东厂也能给你搞出来。只要你识相,愿意跟陛下和张先生站在一道,那这事不管是不是天意人为的,想要有那就必须有。“我也别无选择。”李东阳最后补充了一句。那意思是,拜托了,来场火吧,我就可以高枕无忧。“呵呵。”萧敬又在笑,这下他好像跟李东阳达成默契了。京师,张周府宅。在张周离开家门后,家里的一切事务,都由蒋苹渝打理,而蒋苹渝也遵循了丈夫离开之前的嘱咐,在家中没有男主人的这段时间,一概外客都不见,包括她的娘家人。张周似乎早就料到,蒋家在得知西北开矿的事后,定会想方设法来谋求利益。这天朝廷送来了大批的赏赐,蒋苹渝在贾老水的陪同下出来,跟来送东西的人沟通一番,随即再让人把东西往内院抬。“夫人,这些都是什么?”韩卿是个财迷。她听有朝廷的赏赐,赶紧出来迎。与韩卿一起出来的,还有正身怀六甲的王明珊。蒋苹渝让人把箱子打开,其中部分也只是把上面给蒙着的布给掀开,便见到里面并没有什么金银珠宝大概皇帝也知道张周现在不需要这个,更多是给张周赏赐一些市面上买不到的东西。皇帝留着也是御用,赐给张周其实也没花费额外的内府银子。“料子真好”韩卿走过去,她最喜欢的还是云锦的绸缎。王明珊则对这些似乎并不太热衷。此时张君已去私塾读书,而且张周有吩咐,必须是出去读书,而不能在家里,这是要锻炼张君的社会能力,不能让这子一直闷在家里。而穗穗那边,则是请人回来教。不过很快家里就会多一位很专业的“女先生”,也就是林仪。张周的想法,既然林妹妹很喜欢教,那以后家里但凡有女孩,都让林仪亲自教授,甚至也可以把王明珊主仆等,一并塞进课堂。所以张君对于穗穗的教育似乎也不太着急。“王家妹妹,你也选几件。”蒋苹渝对王明珊可是非常友爱的。除了是性格使然,也因为张周早早就把家里各女眷未来要承担的家庭义务和权利,都分配好。各房有各房的继承,也有各房对未来的期许,没什么可争,自然也就没什么纠葛。大家其乐融融。也跟张周窜升太快,从官职、爵位到物质方面的东西,眼前应接不暇,张周的强势也让家里的女人以他的意志为先。白了,就是张周镇得住家宅。只有男人强势了,女人才能各安其分。王明珊看过没有兵刃,也就没什么兴趣,摇了摇头。蒋苹渝道“让人多给做几身衣服。”负责抬东西过来的贾老水道“大夫人,听锦衣卫的人,老爷很快就会封国公。”“国公吗?不敢想。”蒋苹渝笑道,“让人给林家姐也送一些绸缎什么的过去。”韩卿眨着眼睛问道“夫人,是不是早了点?”蒋苹渝笑眯眯道“不早了,迟早都是一家人,何必分那么清楚呢?这也是老爷走之前的,张家上下都是一体。再林姐过门时,也需要像样的礼服,红色的缎子都给送过去,老水,这就让人送去。”“好咧!”贾老水是个实在人,让干嘛就干嘛,一点都不含糊。张周完成了开矿任务之后,就要动身去往大同。这天晚上由张鹤龄做东,单独只宴请张周,顺带也是问问分红的具体问题。酒宴上就不断在给张周斟酒。“张先生,佩服的话也就不多了。”张鹤龄喝了几杯猫尿,话也就多了起来,“你这一天能开两个矿,几铲子下去就能看到煤要不这样,你给我也多指点一下。我自己去开,给朝廷多交点税,咱互利互惠如何?”张鹤龄不甘心于只给张周办事。他想要的,是完全控制煤矿,把银子只往自己荷包塞。张周笑了笑。我信你个鬼。等这货拿到煤矿,还会往朝廷交税?估计连他姐夫出马,他都不给面子要的就是你当幌子。“寿宁侯,别人操持着煤矿,你有银子收,不好吗?”张周笑着,“你来西北,似是来混军功的吧?难道这里留你的人?还是你打算跟建昌伯一样,纠结一群人,以你的名义办事?”“这话的”“大同现在北边可都是鞑子,火筛的兵马都在猫儿庄以南,这次咱去大同可是为了出兵的,把心思收好了。”张鹤龄瞬间觉得自己今晚这顿酒钱,似乎是白瞎。酒宴结束。驿馆的房间之外,陈氏女端着账册过来敲门。一身男装的她,行在开矿的队伍中很别扭,尤其周围很多都是行伍出身的人,她见到张周时,眼神还有些回避。张周把她叫到自己房间。“明天,本官就要去往大同,也不远,往东北四十里就到。”张周道,“开矿的事交给你,人凑不齐就从南边想办法。工具和模具,都会找人给你送来你们陈家是否能中兴,看你自己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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