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恒眼前一晃，再次回到了明亮的外界。

    他没有主动回忆鬼黯内的一切，他知道那些记忆会在必要时苏醒。

    等着蹲在地上的沈以星把鬼黯内的经历写在纸上并且烧掉以后，江恒坐在专车的副驾驶上，更沈以星一起来到羊市一个接近市郊的地方。

    这里荒芜人烟，只能偶尔看见一两个被鬼花海支配的鬼奴捧着自己的头颅站在大街上，让自己的脑袋仰望着天空。

    沈以星先是在车上给呆在羊市分部大楼的其他人录了一段视频，并把它通过发给江恒之后，才继续把车开往他们即将抵达的目的地。

    江恒没多观察窗外的一切，只是静默地坐在副驾驶上，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沈以星在鬼黯内了，想要成功解决这次鬼花海事件，找搭车鬼做交易是必不可少的。但这次交易的一切代价将由沈以星支付，而交易来的东西将由江恒送回。

    一片漆黑的深夜里，他们就这样一直乘着车在这片空无一人的地区来回兜圈，直到某一刻，江恒看见专车前的远处有一个身着白袍的人在微笑挥。

    搭车鬼来了。

    沈以星直接把车停在路边，让搭车鬼上了车。

    “嗨呀嗨呀，真是感谢你们呐，好心人。”搭车鬼笑眯眯地坐上后座位，动作优雅地带上车门，“我十分荣幸哦天呐，您想必就是我上次遇见的那位可爱的先生吧？”

    搭车鬼像是发现新奇玩具的孩般露出开朗的笑容，从左到右依次眨了一下眼睛，把脑袋探向副驾驶的位置。

    “我要和你交易。”坐在主驾驶位的沈以星没启动专车，直接开口道。

    “哦？”搭车鬼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嗨呀，这还是最近一百年来第一次有人这么主动地找我交易呢。好好，那就请您先将您的眼睛交——”

    他的表情突然变得极其狰狞，整张脸皮都被肌肉绷紧，一双突出的眼睛里仿佛有烈火在瞬间升腾。

    “你”搭车鬼颤抖着声音，看着自己上的那两个东西。

    那是一对破碎的眼球，此刻它们已经成为两簇的彼岸花丛。

    江恒从后视镜看到，搭车鬼里捧着两簇白玫瑰，它身上正在有无数白玫瑰长出。

    ()(e)　　“我要祠堂的钥匙。”沈以星接着道。

    江恒回头看去，发现她眼眶内已经空空如也。

    “你的是哪个祠堂的钥匙呢？”搭车鬼阴狠地笑道。

    “自然是鬼花海之上的。“失去双眼的沈以星恍若未觉一般语调自然地道，此时她空荡荡的眼眶内正不断有血泪从她的面颊上流下，看得江恒触目惊心。

    “那你所要付出的代价可不。”搭车鬼恨恨地道，它身上花丛绽放的时间延长了，似乎正在被什么东西压制，“按照规则，你至少需要把内脏和剩下的五官全部交给我。别以为能靠着什么鬼或者诅咒硬撑过去，在我这里每份东西都代表着一部分自我，把这些东西全部交给我的话你是必死的。”

    “当然。”沈以星理所当然的点头，仿佛将要交易出去的只是普通的物件。

    江恒掌死死地攥着衣角，牙关紧咬不让自己出一個字。

    搭车鬼这时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刚刚受过教训的它当然明白眼前这个女人身上任何一部分都是烫山芋，属于封印中的那位的东西它哪里有资格占有，再多拿它也很容易被同化的！

    “你其实可以不用死的。”搭车鬼嘴角的弧度终于消失了，此时只是咬牙切齿地道，“两个人一起交易一份物品的话，至少你能通过平摊代价保住自己的性命！”

    它其实是驭人鬼中的异类，在驾驭了一个人类的同时也保留了不少那个人类的“人性”，或者求生的本能。

    这种事情在驭人鬼之中当然也是罕见的。事实上它体内的人性能够得以保留也是依赖于它这只厉鬼的杀人规则。

    正常来人性这种东西在以鬼的意识为主导的情况下很快就会被厉鬼的本性彻底淹没，最后驭人鬼就会彻底失去对“生存”和“自由”这种东西的“欲望”，彻底成为一个徒有智慧的杀人器。

    但它的杀人规则里，恰好能够交易“人性”。

    于是它体内的人性就在求存的本能下不断汲取被交易过来人类的“自我”。在这种不断充实又失去人性的循环中，即便它已经成为了厉鬼，即便已经因为厉鬼的本能对所有人怀以最大的恶意，杀死任何人的时候都不会带上一丝的同情

    ()(e)　　它终究还是怕“死”的。

    当然不是害怕它这只鬼的存在本身的消亡，鬼是不死不灭的。但意识并非如此。它体内的意识在充裕的人性下对于维持自己的“存在”有着明确的欲望。

    所以，现在这只厉鬼居然开始害怕了，害怕继续与沈以星交易，害怕自己的意识被那位强大的厉鬼同化。

    “喂。”搭车鬼恶狠狠对江恒的后背道，“你也不想她死对吧！开口话！和我交易，这样你就能救下她！你甚至能继续找更多的人做更多的交易，到时候伱甚至能在我这里找到在那位的中保下这个女人的方——”

    “我，我要交易祠堂的钥匙。”沈以星高声打断了搭车鬼的话，“请继续和我的交易。”

    “你、这、个、该、死、的、人、类！”搭车鬼牙关咬得咯吱作响，目眦欲裂地瞪向沈以星。

    “你真的就这么想死吗？”它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脸庞也变得像是械般冰冷。

    在杀人规律的不断催动下，它体内厉鬼的本能愈发高涨，正在不断磨灭残余的人性，让它逐渐地彻底变成一个冷漠的驭人鬼。

    “我，我要交易祠堂的钥匙，我愿意为此付出一切代价。”沈以星冷漠地重复道，面色平静地像是宣告盖棺的牧师。

    “好。”搭车鬼不再挣扎，声音冰冷道。

    然后下一瞬间，江恒发现身边的沈以星突然空了。

    她的人皮像是悬空的衣服一样滑落，然后又在下一瞬间开出无数灿烂的花。

    属于她的一切都炸开了，变成了茂盛的玫瑰丛，花瓣如雪般洁白，尖刺如墨般漆黑。

    江恒沉痛地闭上眼睛。他听到背后的后座也开花了，无数花丛在他背后相互挤压发出咀嚼血肉般的声音，像是在碾碎每一条在搭车鬼上收取的灵魂。

    半空中又一个坚硬的东西落了下来，掉到江恒上。

    江恒睁开眼睛，看见他上骨质的白色钥匙。

    钥匙很普通，构成它的骨头甚至有些泛黄，仿佛只是路边摊上偶然被捡来的工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