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台球厅是楚宁的哥们郑烨开的，她最近晚上有空就会跑到这里来，美其名曰“看场”，顺便混吃混喝。

    当然了。

    万一这里真的有哪个不长眼的敢闹事，楚宁也不白吃饭。

    刚才裴洛书进来时，楚宁就看见了，毕竟在这鱼龙混杂的台球厅里，来这么个穿白T恤，浑身上下散发着“三好学生”气质的人，像极了一些老师的狗腿来看看自己班里哪个人翘课的。

    不过现在是暑假，一般不会有这类人出没，楚宁也就继续吃面了。

    直到11号台球桌热闹了起来，楚宁才端着面碗过去。

    这会，她手里的面碗只剩下半碗汤，她一边喝汤，一边找了角度看赛况。

    这会裴洛书和那黑子正在第一局。

    如果算上戚彬之前输的，这是第三局了。

    楚宁台球不咋的，也就是个直线球能进的水平，不过经常在这玩，看球的水平还是有一些的。

    看见这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白白净净的男生每一杆都直球，和自己水平不相上下，默认这人和她一样是个菜鸟。

    另一个黑子她是认识的，叫柴放，最爱干的事情就是和明知技术不如自己的人比赛，赢钱。

    柴放的水平是真的可以。

    他靠比赛赢了很多钱，烟都抽芙蓉王。

    楚宁把面汤几口喝完时，自认为已经看到了结果。

    她把塑料碗扔了后，顺便问了下服务生11号球桌的情况，才知道戚彬和柴放比赛，又被柴放用激将法忽悠押了六百块的奖金。

    输了二局，就叫来了这么个救兵。

    “这救兵还不如他自己吧，运气好还能赢两局，不然剃光头多丢人。”楚宁一边，一边开一旁的鸡爪又继续吃。

    她这个人也不知道身体哪里结构不一样，一个人至少有三四个人的饭量，能吃就算了，还不长肉！

    按照韩凤玲的话，她可能真的是饿死鬼投胎……

    可惜，韩凤玲从来不会因为她的大饭量多做饭，要不然，她也不会给自己增加这么个“副业”。

    楚宁啃了两袋麻辣鸡爪，又吃了两包辣条，喝了一瓶矿泉水后，那边比赛还在继续。

    刚才周围热闹的气氛这会好像也变得有些沉重了。

    楚宁扔掉手上的鸡骨头，擦了擦手，走到11号球桌的旁边。

    这局刚开，目前在球的是那个“菜鸟”，她见他用很轻的力道用白球把瞄准的3号红球推到中袋后，白球往前滚了几下，位置正好瞄准了下一颗1号球。

    这次，那“菜鸟”大力一球，白球撞上1号球后，稳稳停在原地，正好，又瞄准了7号球……

    楚宁在那站了五分钟，就看着这人步步算计，最后将黑色8号球稳稳入中袋，宣布比赛结束。

    旁边的柴放脸色极差。

    戚彬得瑟的不得了：“柴放，奖金我们就拿走了。”

    这场比赛九场是满的，其中戚彬了两场，裴洛书了七场。

    裴洛书的七场里，前两场都输了，还输的特惨，在柴放以为要赢了的时候，裴洛书突然像换了个人一样，基本上一杆清台，直接赢下后面五场。

    柴放这人球从不和比他厉害的人，这次他跟戚彬就是来赢钱的，谁能想到突然出了个不知名的牛人！

    “艹！”柴放走过去，抢先一步把自己预放在那的钱拿了过来，恨得直咬牙，“老子他妈的是跟你，又不是跟你朋友，他赢了关你屁事！”

    “你什么意思？刚才换人是你答应的，现在又不承认了？输不起是不是？”

    戚彬之前发现要输的时候，试探性问了句能不能喊场外救援。

    当时柴放狂得不行，直接放话：叫，你要能叫来个我不认识的人赢我，老子就认输！

    他哪能想到，戚彬真认识这种隐士高人。

    “老子不给！你能把我怎么样！”从来都是柴放赢别人的钱，他从不吐钱。

    而且这钱要是个数就算了，这可是六百块呢。

    裴洛书站在一旁，面对这十几岁青年的满腔愤怒，冷静的不得了，脸上也没有丝毫畏惧。

    仿佛心里在想：年轻人，这才多大点事就生气？不早晚得把自己气死？

    他是算劝戚彬走的，反正他没亏欠就算完了。

    更何况比赛中途换人就是犯规。

    他正想着怎么用合适的语言在这种场合下劝戚彬时……

    “怎么？这是要架吗？”

    一个麻杆瘦的身影走过来，轻轻一跳就坐上了台球桌。

    裴洛书看过去，微愣。

    居然是楚宁。

    女孩还穿着中午那套衣服，短发有些乱，台球厅的灯光明亮，照在她的脸上显得格外的白，额前刘海微长，几乎盖到眼睛。

    她的手撑在球桌边沿，因为太瘦的缘故，手肘显得格外突出，胳膊上的骨骼线明显。

    一副身材，完美诠释什么叫——皮包骨头。

    柴放认识楚宁，这女孩就是个怪胎。

    别看瘦的和风一吹就会倒一样，其实力气极大，骨头又硬，动作敏捷，一个人能五个。

    他当然知道楚宁在这个台球厅的“职位”，愤怒的表情瞬间收敛不少，瞪着戚彬解释道：“他们比赛中间换人，还想拿奖金。”

    “人家都换人了你还？你脑子有毛病？”楚宁反问。

    一句话把柴放噎住。

    裴洛书眯眼看过去，他的记忆里，楚宁一直是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没想到她反应还挺快。

    戚彬得意洋洋：“还是宁哥看得明白。”

    楚宁从来都是假子的模样，很多人都叫她宁哥，她也没啥意见。

    仔细想想，她身上的所有特点，好像没有哪样能和女孩搭上边的。

    楚宁的一句话算是承认了这比赛的结果，毕竟一对一谁也不敢跟她叫板。

    戚彬伸手要问柴放要钱，裴洛书一把将他的胳膊压下来：“算了，你把你的钱拿回来就行了，比赛中途换人本来就是犯规。”

    “这次就便宜你了！”

    戚彬多多少少也觉得有点理亏。

    比赛中途换人还拿人家钱这事出去，他也觉得丢人。

    裴洛书又看向楚宁那边，女孩穿着短裤坐在台球桌上，丝毫不注意仪态，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可这个姿势在裴洛书看来特别不雅，对她了句：“你下来。”

    楚宁起初没以为这人在自己，可左右看了看，能对上这句话的好像就她自己了。

    这才指了指自己的脸，“我？”

    裴洛书完也觉得自己有点多事，这辈子他和楚宁这才第一次见面，她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他凭什么管她？

    见楚宁坐那不动他也没太坚持，转身对戚彬了句“我走了”就往外走。

    “帮我存下球杆！”戚彬把球杆扔给服务生，快步跟上了裴洛书。

    这会已经快11点了，夏天的夜晚天气极好。

    大部分人都休息的早，这个时间，只剩下风声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自行车轱辘转动的声音。

    “她一直在这吗？”裴洛书问道。

    “谁？”

    “楚宁。”

    裴洛书出这个名字时，再想到今天看见的她心情是有些复杂的。

    上一世，他接受了楚宁的心脏，在身体好转后找了许多人听楚宁的消息，却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

    甚至大部分人已经不记得班里有过这么个女孩了。

    最后裴洛书在C市找到了帮助楚宁登记器官捐献的协会，终于找到一个上了年纪的工作人员记得她。

    那个工作人员告诉他，楚宁不但捐献了器官，□□，甚至连自己的遗体都捐给了医学院。

    也就是，她死后连个墓地都没有……

    戚彬听裴洛书问他“楚宁”想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你不会……问的是宁哥吧？！你认识她？”

    楚宁算是E市他们圈子比较有名的一号人了，经常晚上在外面晃荡，好像家里人都不太管的样子。

    照她这样，学习应该也是很差的。

    相反，裴洛书是他们全市学生中的神话。

    学六年级做当年的高考题都能做六百多分，初一到初三连续三年拿下全国信息学奥赛金牌。

    著名Z大少年班的招生办的人，在E市住了半个月，都没劝动裴洛书。

    一个不良少女，一个学神。

    这两个人……

    简直就是八竿子不着。

    裴洛书没戚彬这么多复杂的心理活动，简单回答了句：“嗯，她家搬到我家对面了。”

    “她家？！”

    “她一直在这？”

    裴洛书不想再重复无意义的话，而是继续问刚才的问题。

    戚彬摇了摇头：“她朋友比较多，在哪玩不太固定，不过最近都在这里。”

    “她的朋友都是什么样的人？”

    “那还能是什么样的人，和她是一类人啊。”戚彬这人话也不太过脑子，直接就，“都是没人管的那类呗。”

    裴洛书没有再接话。

    这和他一直以来对楚宁的印象也差不多，这姑娘不像个姑娘，没有管她，自由生长，叛逆张扬。

    对人生毫无规划。

    他心底里是不喜欢这样的人的。

    身体健康，却不懂得珍惜眼下的一切。

    从上一世他接受了她的心脏后，这么多年，裴洛书一直相信楚宁也许不是这样。

    至少她不是一个自私的人。

    多年以后第一次见她，半夜11点，在鱼龙混杂的台球厅。

    她才16岁，还在人格形成期，在那样的环境里，非常容易走歪路。

    -

    那天之后，裴洛书一直都没有见到楚宁。

    转眼就要开学了。

    裴洛书在暑假的第三周，就把自己的暑假作业交给了戚彬。

    在报到前一天晚上的11点，身为重度拖延症患者的戚彬，终于把作业抄完，给他送到了区门口。

    他给裴洛书电话时，裴洛书本来都睡下了。

    想到戚彬报到迟到的可能性在八成以上，裴洛书还是起床，下楼，去拿自己的作业。

    他拿了作业就回来。

    进了楼道，刚刚上了几节台阶，发现楼梯转角处蹲着个人……

    虽然脸埋在膝盖里，可那乱糟糟的乱发，和精瘦的胳膊，裴洛书一眼就认出这个人是楚宁……

    楚宁听见脚步声停下来微微抬起头来，楼梯间昏黄的灯光照亮女孩的轮廓。

    因为抬手，楚宁的五官和脸看上去有些不太和谐，眼睛极大，鼻梁明显，脸颊肉少的可怜。

    她看见裴洛书明显愣了一下。

    很快反应过来，应该是碰巧住在同一栋楼。

    她以为是自己挡住了他的路，站起身来给他让道。

    不知是不是光线太暗的缘故，今天的楚宁和那天在台球厅看见的楚宁完全是两种感觉。

    明明是同一个人，那天的楚宁嚣张跋扈。

    可今天这个女孩，站在角落，穿着宽松T恤，眼眸低垂，带着与名声不匹配的落寞。

    裴洛书站在楼梯上，正在思考要不要和她话时……

    “你没事干嘛要和同事应酬？酒这么好喝吗？怎么不喝死你！”

    “我还巴不得喝死我！”

    “你想死？我还想死呢！”

    二楼传来争吵声，虽然隔着门分贝减少许多，依然可以分辨出争吵非常激烈。

    盛彩竹和他父亲裴胜军从不吵架，那么吵架的自然是楚宁父母。

    楚宁听见楼上自己父母的吵架，手指紧紧攥成拳，犹豫片刻后掠过裴洛书，直接就下了楼。

    裴洛书一个人又在楼梯里站了一会。

    楚宁家的争吵越来越激烈，夫妻两人似乎谁都没有对自己女儿半夜离开赶到担心。

    作者有话要：　　还有一章。

    -

    裴洛书设定在第四章作话会具体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