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火车
“嘶”
一阵尖刺的金属摩擦声打破了方圆一公里内的寂静,随即又消散于黑暗之中。
火车前进的速度渐渐变慢,直至“咣”的一声,周承感觉身子在床铺上摇晃了两下。
车停了。
被吵醒的周承揉揉眼睛,习惯性地抽出在枕头边摸索,摸了两遍才摸出来,看看时间,发现现在才凌晨三点。
周承睡的是硬卧上铺,因为行程是三天前临时敲定的,等他看票的时候已经买不到软卧票了,硬卧下铺也早没有了。
幸好有万能的候补功能,让他在火车开点前5个时候补上,否则他就只能选择坐第二天的高铁或者飞了。
作为一名工程师,周承每年的工作就是全国各地到处出差,然后每个地方待上几周到几个月不等。
公司的差旅管理制度还算人性化,高铁动车二等座或者打折后比较便宜的经济舱都可以报销。
可是他还是选择了这趟时间更长,票价更低廉的绿皮火车。
主要目的并不是替公司省钱,单纯是因为这趟车第二天早上就能到,自己相当于多出了一天的可支配时间,而不用把时间都浪费在赶高铁赶飞的路上。
此时正值夜间行车,除了车厢连接处还开着灯,其余地方的光线都非常昏暗,车厢内也没有传出声音,似乎所有人都进入了梦乡。
只有周承心翼翼地扒着扶,拖着自己八十多公斤重的身体一点一点向下挪动。
硬卧床铺的台阶和扶设计得简直反人性,刚才他一不注意就踏空了,只不过是踩到别人的被子上,好在没有踩到人。
等脚掌完全接触到地面的时候周承才松了口气,他匆忙穿好鞋子,快步朝厕所走去。
顺利放完水,周承抹了把脸,在冷水的刺激下,前面积攒的睡意全都消失殆尽。
此时火车外面黑黢黢一片,除了天上的月亮,根本看不到其他的光亮。
回到铺位下的周承并没有爬上去,而是拉开窗帘,这才发现火车停在了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一面靠着山,另一面则是一片农田。
估计是给前面让车,所以临时停车了,周承猜测到。以前坐绿皮车的时候,时不时就会碰到这种情况。
这让他有点郁闷,本来都计划好早上点半到无锡吃个早面和笼包的,这样一停怕是要晚点了。
希望这顿早饭不会变成中饭吧。
反正睡不着,周承干脆拉开凳子坐了下来,准备等乘务员经过的时候问问看,火车要停到什么时候。
不过好几分钟过去了,别乘务员,整个过道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人无聊的时候往往爱胡思乱想,这时他突然发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从睡醒到放完水回来,这前后将近十分钟的时间里,整个车厢有些过分安静了,一点人为发出的声音似乎都没有。
虽是凌晨三点,但是对于睡惯了卧铺的他来,不管是孩子的哭闹声,大人的打鼾声,还是乘务员对讲里的沙沙声,怎么都应该会出现一些的才对。
越想越不对,周承打了个激灵,他不停地东张西望,似乎想甩掉自己脑海中那些不好的联想。可是人一旦产生某种念头时,你越要压抑它,它就越会冒出来,根本无法控制。
恐惧像被迅速催熟的种子,在身体每一处蔓延生长,周承在底下又待了大约两分钟,车厢内依然没有一丝声响。
他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这么久,只是觉得时间过的很慢,这期间他希望哪怕有一个声音来击碎他可笑的想法,然而始终没有出现。
他来回巡视着面前几张床铺,希冀着任何一张床的任何一个动静来解救他脱离这场闹剧。
可是盯着看得越久,周承越发觉得这些白色的被子在阴冷的月光的照射下,像极了医院停尸间盖在死人身上的白布,三排床位就像停尸担架一样,整整齐齐摆在他的面前。
他只觉得心里发毛,肢体变得僵硬,心脏跳动越来越快。如果之前还仅仅是他个人的胡思乱想,但从现在开始,事情正朝着诡异的方向一去不复返了。
不能坐以待毙!
周承缓缓起身,心中同时翻涌起畏惧和猎奇的心理,他壮着胆子慢慢靠近面前的下铺床位。
他记得这个位子睡的是个六七十岁的老人,因为周承白天坐在床尾脱鞋的时候有和老人打过照面。如果老人中途没有下车,理论上他此刻就躺在上面。
()(e) 周承把颤抖地伸向了床尾的被子上,慢慢压下去。
空的!
再往上一压。
还是空的!
这时候,因为他已经来到了床边,此时再朝左右上下看去,每张床的情况他都看得真真切切,床上的被子都是鼓的。
但是每个枕头都是空的,所有人的被子里根本就没有头露出来!!!
他举起颤抖的,一个一个地按了下去,发现全是空的,所有床都没有躺人!
而当周承低下头看的时候,吊诡的一幕出现了,只见两边床铺下的地板上正安安静静躺着几只鞋。
一只,两只,三只
不死心的他喘着粗气,颤颤巍巍举起右,将其中一床被子慢慢掀开,但是仅仅打开一点他顿时浑身炸毛,脑子像是突然间被浇了一桶冰水一样,又刺又麻。
在雪白的被子下面他看到了一个黑色布状的东西,那分明是一条裤腿!
有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快要晕倒,恍惚间,他觉得自己似乎掉进入深邃的梦魇里。但是脑子里的自我感知和潜意识告诉他,他现在肯定是在现实里。
他想大声呼叫,但是像被什么扼住声道一样,努力地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果断扇了自己一个耳光,然后用更重的力气又扇了一个,这才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丝呜呜声。接着他开始慢慢恢复声音大吼道:
“有人吗?!有人听到吗!?”
连续喊了几遍,没有动静,于是他一边跑一边喊,来到了另外一节车厢,还是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接着他继续穿过卧铺车厢,越跑越快,很快就来到了硬座车厢,但眼前的一幕让他的肾上腺素和多巴胺狂飙。
只见车厢内十几排座位全都空空荡荡,在灯光下他能清楚地看到正对着他一面的座位以及过道上散落着各式各样的衣服。
男人穿的,女人穿的,黑色的,黄色的,外套内衣内裤都能看到。
而那些散落着衣服的座位下全都横七竖八地放着各种鞋子,配合着车厢上方惨白的灯光,这场面显得非常阴森恐怖。他先是大叫了一声,然后又连续喊了好几声,这才将心里的恐惧压低了些。
眼前的画面实在太过冲击,周承踉跄地逃离了硬座车厢,退回到了车厢连接的地方。
他按住狂跳不止的心脏,慢慢平复心情,等冷静不少后他下意识想去口袋摸东西,才猛地想起还留在卧铺车厢的桌子上。
于是周承赶忙回去找自己的,打电话是他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
拿到的第一时间周承就打给了父母,但是未接电话的嘟声嘟到提示音响起也没有收到回应。
然后周承打给0,可是除了人工语音外,同样没有任何回复。
于是周承又给几个关系最近的亲戚和朋友打了一遍,依然没有人接。
意识到事情比想像得还要糟糕,周承更加迫切地想找出相同境遇的人。
这之后,他先是用在微信群和qq群发了几遍消息,没有得到回应。又进入贴吧和微博等软件,翻看最新一次的留言和评论,试图去找一个十几分钟内这个时间点更新的消息,不过根本就找不到。退出之前,他给每个软件中最热的帖子和评论都留下了发言。
周承甚至想到了去各个平台的直播间寻找,而在他屏幕上是极其荒诞的一幕所有直播间里没有任何一个主播出现在镜头上,屏幕中只剩下直播背景,画面上没有一条弹幕飘过。
接着他又尝试打了几遍0,20,9甚至4的电话,并再一次检查内每个软件的消息,然而所有摆在眼前的事实都在告诉他:
他失去了整个世界的联系。
阿瑟柯南道尔写过一句话:“wenyveelndpble,wverren,weverprbble,tbetrt”,在排除一切不可能后,最后剩下的无论再‘不可能’那也是真相。
周承奢望不了柯南道尔写出个福尔摩斯式的人物来帮自己排除一切不可能,他现在只希望获得哪怕一个由普通人类发出的消息,来证明自己没有精神异常或者自己并没有特殊到成为这个世界上唯一存在。
()(e) 他再没有看到任何人为发出的消息,除了偶尔弹出的各种app广告推送,这个纯净得就像没有插过电话卡一样。
看看时间,不知不觉就来到凌晨4点,他觉得自己不能干耗着,不管怎样还是要先想办法离开这里。
在一个自己不熟悉的封闭环境里遇到了极端的情况是件让人非常缺乏安全感的事情。
周承走到车厢连接的位置,看见车门紧紧锁着,透过门窗往外看,外面依旧很黑。
从冷静下来以后,周承大脑一直在疯狂运转,但无论怎么思考,情况都远比想象中糟糕。
当务之急是要去寻找其他幸存的人,可是他被困在了这趟火车上,而火车又停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位置。
周承估计以这里的偏僻程度,还得花一段时间才能找到人口聚集的城镇,更别去到人口更密集的城市里。
他打开地图app,很快确认了自己的位置,上5g信号的标志明这个地方不至于偏僻。在地图上划来划去,果然没有找到很密集的建筑群,好在附近就有条大马路,这是目前获得的唯一一个好消息。
周承的脑子里出现了两个方案,一个是想办法去驾驶室,看看能不能将火车开上一段。毕竟火车头的视野开阔,加之有车灯,可以第一时间判断列车所在的环境,等到看见比较密集的建筑群后就可以找准时停车。
第二个方案是现在就下车,找到那条大马路,然后一边走一边找交通工具。
第一个方案的优点就是能利用火车的速度来缩短自己到城镇的空间距离,可惜的是周承没开过火车也没停过火车,这个方案有很大的隐患。
还有个担心就是,既然自己这列火车自动停下了,那么同一时间在运行的其他火车也应该会停下。
他好像以前从哪里了解过,列车行驶期间司需要一直待在驾驶座位,并且有严密的“警惕系统”防止司离开岗位。
万一前方同一条铁轨上也停着一辆车,自己不就撞上去了吗?
既然第一个选项的风险比较高,周承只能考虑如何执行第二个方案。
他回到自己铺位的车厢,将行李箱里比较贵重的东西挑拣出来放入书包,然后把箱子留下。
对于他来,如果求证了自己心中的猜想,那么这些身外之物就不再是他需要考虑的东西了。
再次走到车厢门前,仔细看过一遍门上的钥匙孔,周承微微松口气。
车厢门是可以用三角钥匙打开的,既保证了乘务员可以开多节车厢门的通用需求,又保证了钥匙的特殊性,防止普通乘客私自打开。
现在哪怕一时半会找不到三角钥匙,用尖嘴钳或者其他工具也是能打开的。
作为一个电气类工程师,随带个钳子也是件很合理的事情吧。
就算最差的情况出现——车门打不开,他也可以用车厢玻璃旁边的安全锤敲掉车窗,破窗而出。
众所周知,玻璃最脆弱的地方就在边缘位置,找个尖锐的物品敲击四角可以很轻松将玻璃敲碎。
周承从包里拿出工具袋,取出钳子,稍微用点力便拧开了上下两个锁,然后费点力气一推:
门开了。
他赶忙探出身子,只觉外面一股热浪瞬间涌来。
借着月光,适应一会后,他依稀分辨出眼前是一片还算平坦开阔的田地,地势也不高,没有坠落的风险。
安全,周承默默想着,打开的外置灯光,果断地跳下火车。
他计划先跨过这一片耕地,然后走到乡道上,接着沿着乡道走到大马路。
周承拿起围绕地图转了一圈,锁定一个方向后,便开始翻越围栏,对于一个体态臃肿的人来,这样的动作有碍观瞻,不过好在没有其他人能看到。
今天的云并不深,借着月色周承稳稳地行走在田埂上,很快就离火车越来越远,慢慢融入了夜色中。
不远处就是条乡道,被月亮折射成一条蜿蜒曲折的银蛇,在黑暗里它是如此的清晰,可是谁也不知道它最终通向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