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菜鸡互啄
“快!横舟相连阻断水道!那白鹅贼要跑!”
“千万不可放走贼人!”
河渠口,张丰站在岸上大声呼喊,两岸各有百余人奋力采伐芦苇,这些芦苇扎成筏子足以填塞河渠。
只要贼人大船敢来,渠口水面不仅有密密麻麻堆积的芦苇筏子,其中还固定着陈旧船,这些船三三两两以绳索固定在一起,又丢下碇石,就不是大船轻易能冲开的。
一旦大船停陷,两岸只需要纵火引燃芦苇筏子,贼人的大船又能抵抗多久!
张丰急声督促,渠口舟船相连堆积在一起,两岸劳作砍伐芦苇的人来不及扎更结实、庞大的芦苇筏子,只能将一捆捆芦苇投入渠口水面。
一些经历过水战的人更是焦虑,如今明知道短板失误,可他们只是一伙结伴逃难的贫困百姓,哪里有那么多草绳、麻绳能用?
现在是春季,周围根本就没有合适搓绳子的草束!
去年残存至今的枯草又干又脆,根本无法搓成草绳!
四百人左右的丁壮们就这样争分夺秒,想要一举堵死渠口水面哪怕堵不死,只要看起来像水道淤塞难以通行也可以。
只要拖住,时间越长,他们能在渠口水面制造更多的淤积障碍物!
直到真正堵死!
不止是张丰,一些头目也很是焦虑,督促着身边亲族乡党。
只要堵死渠口,杀不杀白鹅贼不重要,能否自证清白也不重要,贼人弃船而走逃出生天更不重要。
重要的是,船里的财货!
干渠深处,张定指挥运船渐渐开始加速,随后是第二艘、第三艘与乌篷船。
张定负责冲开河面障碍淤塞杂物,他的船速只会越来越快,故三艘船彼此也会拉开距离。
以避免冲撞失败,己方大船彼此连锁碰撞。
张定也经历过水战,不能经验丰富,但也见识足够。
距离越近,就见对方制造障碍堵塞航道的同时还在几艘船拖到岸上,正往船上装载、扎绑固定成捆的芦苇。
这是原始简陋的火船,对方要以火攻反制!
已然看明白了,若不能直接冲开,对方就会将两岸的火船推下,从两翼裹着大船进行焚烧!
一旦起火烟气弥漫,水惊慌,划船秩序也将混乱,舟船会失去调度。
舟船起火,水争相逃命,轻易沦为猎物。
所以冲击的会只有一次,冲不过去就要面对火攻,这艘船若被火攻就成了最大的障碍物!
张定想到这一点,当即两各握一支青红短旗对后方做交叉旗语,等宣良旗语回复后,张定当即呼喊:“降速!”
三艘船纷纷减速,停在渠口三里处。
黑熊、宣良也抓桅杆绳索跳荡到前船,一起登上雀室木台观察。
他抬头看桅杆顶端的风向标,是轻微东南风,更东一些。
宣良也是观察风向标,又看渠口淤积的障碍物,侧头问张定:“何不一鼓作气?”
“我怕冲不过去,遭受火攻,反倒连累渠帅。”
张定语气里没把眼前障碍当一回事,只他眼里的重点:“舟船受阻,必坏渠帅大事。就算杀散贼人,也于事无补。”
宣良听了点头,他不觉得对面这四五百乌合之众有什么像样的战斗力。
只要自家渠帅御使鬼神,强大无匹的道兵自会出没各处,将对方彻底击溃。
能凭空显形出现,消失后又能从其他地方出现在宣良眼里,这或许是一种神出鬼没的闪现神通,也可能是一种用来赶路、跨越障碍物的必要隐身法术。
总之,这几百个人连像样盔甲都凑不齐十几副,武器也是农具为主甚至廉价好用也容易取材的竹矛都无,这种层次的敌人,连山越都不如,真的很难引起宣良的重视。
()(e) 自家渠帅是要去许都做大事的,沿途自然要低调一些。
可偏偏这伙贼人不知死活,实在是没见过这样积极求死的。
黑熊观察片刻,开口:“张定判断的有理,我不想损失一艘船。这样,取鱼油柴草,再取两匹粗麻布,给我做一些纵火的火把。与其等他们纵火烧我的船,不如让他们多采芦苇,正好尽数烧光!”
不需要找水做纵火的死士,入夜后他有的是办法烧掉水面的芦苇,以及对方摆在两岸的火船!
只是随着天色渐暗,冷风吹刮时竟然淅淅沥沥开始降雨。
雨珠落在甲板,宣良、张定齐齐扭头去看自家渠帅。
黑熊只是挑动眉梢,不以为异。
没什么好慌的,大不了丢船突围,有黑仆从断后,黑武士跟随左右开路,摸黑走夜路他就没怕过谁。
除非曹操大军驻屯在侧,要么被精锐官兵包围截杀。
雨水越发密集,达到了中雨规模。
渠口的四五百人无处避雨就那么泡在雨水里,不甘心淋雨的一些人冒雨搬运芦苇束以搭建避雨居所,他们连夜划船穿过彭城,稍作修整又追运输船队。
也就缀在船队后面时稍稍休息了片刻,中午没吃过饭,肚子空空争分夺秒砍伐芦苇堵塞水道又饿又累这伙人顿时就生出怨气、懊悔之意。
张丰看在眼里也是没办法,谁能想到这阴天会突然下雨?
雨水降下,已经失去了烟火攻击的条件,缺乏登船绳索、器械的他们更是被动。
雨水纷纷扬扬落在庄园内,庄园内大丁壮已完成武装。
陈登势力的迅速瓦解,对薛州也有些好处,那就是带走了足够多的铠甲、军械!
各家子弟在屋舍内等候,主事的人聚集在薛州大院厅堂吃着狗肉喝着酒,等着雨停。
庄园也养了十几匹马,冒雨往来,将侦查来的信息汇报给薛州。
白鹅贼追逐船队实属正常,薛州一伙人并不顾虑这伙白鹅贼。
新崛起的这伙人能有什么像样的底蕴?
算起来,自己这伙人论器械装备,与下邳驻防的刘岱所部一样,没有本质区别!
入夜雨幕遮蔽视野,庄园内的骑马斥候不得不近距离侦查。
如果这支船队突然破围跑了,那庄园上下岂不是白白错过这笔横财?
一名青年斥候控马缓慢走在烂泥里,一时迷路,就在他靠近渠边芦苇丛将要分清楚南北方向时,突然黑武士出现,马儿惊诧长嘶,骑士反应不及跌落烂泥雨水里。
他刚要爬起,黑武士双握持环首刀劈斩,一颗脑袋滚落在地。
黑熊这才召回卡片,此刻他身披蓑衣斗笠左右观察,靠近舟船的人都会遭受攻击。
明明自己走的时候没有回应薛州的呼唤挽留,行为很是粗暴缺乏礼貌。
这个人涵养再好,也不可能派人来关心自己安危,既然这样主动,索性就别走了。
激化矛盾什么的,真没什么好怕的。
随着对黑武士的了解,以及人心面对死亡时的恐慌,他已经明白这些没有士气波动的黑武士有多么恐怖!
只要自己没有根据地,持续流浪作战,时间过的越久,自己越是无敌的!
宣良、张定打仗打了十几年,更清楚能隐形时能穿越障碍作战的黑武士有多么可怕!
再坚固的城池,只要悄悄摸到城门处招出黑武士,这些突然出现在城头的黑武士意味着什么?
城池如此,营垒如此,豪强坞堡、地主大院也是如此。
生活起居无险可依的权贵,自然是脆弱的。
()(e) 脆弱、轻易就能抹杀消除的权贵,算不得权贵。
随着黑武士形体消散,逃跑的马儿又折返回来,围绕着断头骑士踩踏泥浆。
突然两名黑武士再次显形,一左一右齐齐将环首刀扎入马匹脖子,腥热马血强劲喷涌四溅,挣扎片刻周围染红周围。
随着马匹栽倒反抗不再激烈,披甲黑武士上前补上最后一刀。
黑熊也投放两枚黑法力,断头骑士躯体消融崩散,原地留下衣裳、皮甲蓑衣、盾、环首刀以及一双野猪皮缝合的粗糙鞋子。
而另一枚黑法力融入死马躯体后又被弹回黑熊中,随即又是三枚黑法力一起投出,融合片刻依旧被弹回。
见三枚黑法力无法炼化马尸,黑熊也就放弃,左右观察,哪怕芦苇丛里有些异动,也会甩卡过去招出黑武士侦查。
他脚下船舱内生着两盏鱼油灯,新旧水穿着皮甲休息,气氛沉闷。
陈阳缺乏指挥经验,他这个船头调回中间运船,他正擦拭缝合、涂抹几层大漆的皮甲,这皮甲底材不算好,是不平整的鳄鱼皮。
表面的大漆涂抹的也不均匀,大漆质量也不好,让这件皮甲看着与精良、可靠之类的词汇扯不上关系。
作为徒属部曲,陈阳也参加过几次战斗。
但每次都是跟着大队前进或转移,没有经历过厮杀格斗,做的多是搬运体力工作。
唯一的杀戮,还是活活咬死了故主。
即便这样,他也不准备束待毙。
渠口,没有可靠生火的燃料,更无避雨的坚固居所。
张丰与找来的七八个头领挤在芦苇束搭建的避雨棚下,众人情绪低落,不情不愿。
除了一些出发前带了干粮的人,绝大多数人饥肠辘辘。
这跟预期计划很不一样,原本计划很简单,就是吊在船队后面,入夜前吃饭补充体力,然后乘夜袭杀夺船。
没想到这支船队午后时分转航进入一条干渠,更没想到会下这场不大不的雨。
对方大船就在那里动弹不得,可己方又能有什么办法?
爬不上去,也失去了火攻威胁。
一时间没人开口,一个与张丰关系还算好的头领就劝:“现在许多人生出怨气,白鹅贼躲在舱里避雨吃酒,等到天亮雨停,我们如何能是对?若这雨连着下,我们难道就这么死撑着?”
他这一开口,也就有人跟进:“我这有人担忧妻儿,梁人跟徐淮人合在一起只会越来越多,就怕什么都没拿到,还保不住妻儿。”
张丰身心疲倦:“还有什么要的?”
“张兄,别明日了,今夜也难长久。你带领弟兄们追下来求的是财货,可弟兄们若死的死病的病,能散的也散了,拿到财货又有什么意义?”
一個后续依附的头目开口:“现在退吧,回去些好话坏话,最好让梁人、徐淮人也来吃点苦头。”
张丰要开口,黑夜里谁也看不清楚谁,另一个头目就在他前面语气不怎么确信,略疑惑:“我似乎见过那个叫张俊的鲁国人,可能是吕温侯故吏,也可能是陈家门生。这人用的应是假名,徐淮人里不乏吕温侯、陈家兵卒,若合拢为一,梁人做爪牙,我们的妻女恐怕就不再是我们的了。”
“既然诸位兄弟生出退意,我自不会为难、强迫诸位弟兄。”
张丰声音变色:“趁着雨势,一起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