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觐晋阳劝降汉主 晤城南收伏名将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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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阳南城,是大宋唯一没能降服的北汉疆土。放眼一望,城头上旌旗招展,士兵们杀气腾腾,城中军营整齐有序,仿佛刘继元的出降并未影响到他们。

    杨业此刻正在营中,负伫立于点将台上,分派士兵调整布防。他见台下士兵们纵然早已精疲力竭,却仍站得笔直,眼中俱是视死如归之色,神情间不由露出了欣慰与坚毅。纵然皇帝已经投降,但自己和下的将士们仍不愿对大宋卑躬屈膝。到了此时,杨业已把恢复故国的最后一丝希望,都押在了这些士兵身上,在他心中,只要自己不倒下、这些士兵们不倒下,北汉便不算彻底倒下。

    这时一个校跑到杨业面前,单膝跪倒,禀报道:“报告将军,宋营遣来一个白面书生,自称是刑州通判云子霄,现奉赵光义之命前来招降杨将军!”

    杨业捋长髯,低头沉思了片刻,正要开口答言之际,折赛花、杨延昭和杨延彬母子三人已进了军营。杨延彬耳尖,离着几丈外就听见了校的话,嚷道:“他娘的!这个姓云的不过一个区区的通判,也配前来劝降?你告诉他,让他能滚多远就滚多远,要是把老子惹急了,心老子一鞭打扁他的狗头!”

    杨延昭走到近前,也道:“没错,我们杨家世代为北汉尽忠,纵然尽数战死,也绝不向宋人投降!”

    折赛花比两人冷静许多,只道:“我儿,此事非同可,不可逞一时血勇,一切都听凭你们父亲定夺吧。”

    杨延彬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站在一边不再吭声。杨延昭却微微点头,目光看向杨业,等待他的决定。杨业这时好像已经盘算妥当,对校道:“既然这個云子霄敢一人前来,想必也有些本领,你这就把他带入营中,本将军倒想亲眼看看他如何服于我!”

    校应了一声,急忙朝营外快步走去,士兵们也自觉的分为两队,为云子霄留出一条路来。不多时,校便引着云子霄,再次返回点将台。

    云子霄面色平静似水,对在场众人全然不惧,不疾不徐的走到点将台前,朝上面深施一礼,道:“在下刑州通判云子霄,见过杨老将军!”

    杨业闻言低头望去,见云子霄相貌非凡,通体的冷峻与飘逸更是将其深深吸引。杨业看了半晌,才道:“云通判,你我各为其主,不必如此多礼。”

    云子霄依言直起身躯,继续道:“老将军,在下本是江湖中人,却也久闻老将军大名。如今北汉皇帝刘继元,已经开城投降,想必像您这样的名将,更该懂得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吧?”

    杨业摇头,微微叹息,“云通判,你所言虽然在理,但若是哪日你主赵光义被迫出降,你会毫不犹豫的随他投降吗?你记住,名将之所以成名,不仅是因为他们武艺超群、作战勇敢,更在于他们有颗忠君爱国,至死不渝的勇气与决心!”

    云子霄一笑,“老将军,您此言差矣!您这番话,看似对北汉忠心耿耿,实则不过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名誉罢了!您若真为故主考虑,就该随他一道降宋,因为只有这样,您才能继续为故主效力,时刻保护他的周全。若您继续抵抗下去,只会徒增官家对刘继元的猜忌,甚至因为老将军一人,而使得官家不得不处死他。如果刘继元真的因为老将军而死,难道老将军还会像现在这般理直气壮吗?”

    ()(e)  他一番话讲完,在场众人全都陷入了沉思。起初他们心中认定,要忠于故主、忠于故国就该继续奋战下去,但现在众人才意识到,自己所谓的忠诚,或许带给故主的不是欣慰与希望,反而是猜忌甚至杀戮,这样的结果对于真正忠诚的将士们,是绝不愿见到的。

    杨业原本抱着必死的决心守城,但这颗必死之心,却在瞬间土崩瓦解,“云通判,你这些话句句金石良言,让老夫茅塞顿开。看来老夫活了这么久,还不如你这个年轻人把世事看得通透,若非你今日冒险前来,老夫险些酿成大错!只是老夫降后,有何颜面去见故主?”

    云子霄从怀中取出刘继元的血书,当众打开道:“杨将军,你不必有此顾虑,北汉皇帝刘继元写下的血书在此,他书中再三劝告您归顺大宋,若诸位执意抵抗才是扫了他的颜面。”

    杨业接过血书,仔细看去,见上面果真是刘继元的笔迹,这才安心的点了点头。随后他朝皇宫的方向跪倒,用力的磕了三个响头,涕泪横流的道:“官家,杨业对您忠心耿耿,既然连您都劝末将归宋,那末将也只好遵旨了!”

    血红的夕阳映红了天际,也映红了古老的晋阳城,以及杨业苍白的发丝。他缓缓站起身,传令道:“将士们,我们人人都是忠君爱国的大好男儿,如今国虽亡,但君还在。故主写下血书劝我们降宋,我们又怎能抗旨不遵”

    杨延彬不待杨业把话完,忙喊道:“父亲,您不要听这子妖言惑众,他不过是想骗我们为宋人效力,您可千万别上当呀!”他罢从背后拔出双鞭,对云子霄怒目而视。

    云子霄毫不畏惧,对杨延彬道:“杨将军,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更何况伱主已经出降。你若现在杀了我,恐怕只会留下一世骂名吧?”

    杨延彬冷哼一声,“管它什么骂名、美名!老子只知道,谁的拳头硬,谁就了算!你今日若能接下老子十鞭,老子就随你归顺宋国,否则你那些骗人的鬼话还是都留到阎罗殿去吧!”

    云子霄陡然将腰间流云剑拔出,随着一声龙吟,森然的剑光令众人心中俱是一寒。杨延彬眉头微蹙,心下多了几分戒备,双鞭带着呼呼风声,朝云子霄面门猛砸下来。

    “来得好!”云子霄脚步向旁微微一侧,双鞭顿时贴着他的身子砸下,却没伤到他一根毫毛。杨延彬大感吃惊,倒吸了一口冷气,横鞭猛扫向云子霄腰间。

    云子霄向上轻轻一跃,人竟跃起半丈有余,紧接着身子在半空中向下急坠,双脚稳稳的踩在双鞭之上。在场众人见到此情此景,莫那些士兵早已惊得呆若木鸡,就连杨业一家也都看得目瞪口呆。

    杨延彬大吼一声,双鞭用力的向两边分开,云子霄脚下不稳,只得跃下双鞭。杨延彬见状,双鞭猛地交叉收拢,宛如一把巨大、粗壮的剪刀,直剪向云子霄前胸。

    “当!”就在双鞭即将剪到云子霄的刹那,云子霄竟凭空消失了。双鞭在半空中相撞,火星四溅,杨延彬只觉双虎口发麻,双鞭险些脱。

    他愤怒的转过身子,双鞭顺势呼啸着抡向身后的云子霄。云子霄不慌不忙的向后一仰,右脚径直踢向杨延彬腕。杨延彬方才本已撞得虎口发麻,此刻腕被云子霄猛然一踢,右的铁鞭再也控制不住,带着劲风朝前飞出了三四丈,这才重重的落在地上。

    ()(e)  杨业忙喊道:“彬儿,别打了!你不是云通判的对,再打下去只会自取其辱!”

    杨延彬自出世以来,仗着力大鞭沉,多次横扫千军万马,打死过的敌军无数。他虽然偶尔也略尝败绩,但从未像今日败得这么快,败得这么狼狈。

    “老子非打扁你不可!”杨延彬不甘心的怒吼着,将单鞭交到右,再次朝云子霄冲了过来。云子霄一笑,问道:“杨将军,你这条鞭还想不想要?”

    杨延彬没明白云子霄何意,不假思索的道:“要如何,不要又如何,有本事你就用剑把它斩为两段,爷爷今天服你!”

    云子霄微微摇头,“要断你的铁鞭,何需宝剑,衣袂足矣!”他着大袖甩出,飘飘荡起,好像一点力气都没用,便如一朵轻薄的白云直迎向杨延彬的铁鞭。

    杨延彬冷笑一声,一鞭打向他的衣袖,想把大袖当空斩断。可当铁鞭与大袖相遇的刹那,杨延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随即变成了惊慌与诧异。因为他亲眼目睹自己的铁鞭,竟在与衣袖相撞的片刻,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就被硬生生掴为两截。

    “当!”铁鞭前半截重重的落在地上,杨延彬仿佛见了鬼一样的盯着云子霄。在场众人也都惊得哑口无声,没有一人还能出话来,他们都被云子霄神乎其技的一招彻底震惊了。

    这似乎已经不再是武艺,而是一种幻术,甚至是一种法术。这根本不是人力所能企及,纵然是仙人降世,都未必能使出这样的招数。他们都明白,如果云子霄这招击向的不是铁鞭,而是杨延彬的头颅,只怕他早已脑浆崩现!

    缓了许久,杨延彬才回过神来,竟毫不犹豫的跪在云子霄面前。他的内心已经屈服,但屈服的对象不是高高在上的大宋皇帝赵光义,而是眼前这个近乎于神的轻年——云子霄。

    云子霄双把杨延彬搀了起来,笑道:“杨将军,方才我不过侥幸获胜而已,但内力已几乎耗尽,若是你我再比下去,只怕我就要败在杨将军的下了。”

    他完擦擦额角渗出的汗水,目光扫视在场众人,道:“诸位,还有谁想与在下切磋?如果有,请过来一战,如果没有,在下希望你们都能随着杨老将军归降大宋!”

    众人闻言高高举起中兵刃,齐声道:“云通判神乎其技,我等心悦诚服,愿意随杨将军归顺大宋!”

    云子霄朝众人深施一礼,道:“既然诸位都愿降,那在下也算不辱使命了,在此谢过诸位!”

    杨业忙走下点将台,搀住云子霄道:“云通判不必多礼!你我今后还要同朝共事,共谋天下太平。我这就集合队伍,我们一同前往宋营。”

    云子霄微微颔首,等待队伍集结完毕与杨业并肩向城外行去,他们身后是威风凛凛的杨家将和精神抖擞的杨家军。众人都迈着整齐的步伐紧紧跟随在两人身后,迎着天边的晚霞,向驻守多年的晋阳城告别,向着曾经敌对的宋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