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兄弟情静夜缓言劝 鸳鸯意灯下共点梅(上)
到得慕州城外,于郊外收了青思,二人亦不去锦水边居所,匆匆赶进城去。
远远见柳府大门外三五家丁凑在一起,神清慵懒,些闲话,一如往常,稍稍安下心来。
柳默与清漪走至近前,一个十三四岁的厮眼尖,已然望见他来,陡然变了脸色,惊慌嚷道:“鬼!鬼!”
其他几人忙回头看时,亦是大惊失色,慌作一团。
柳默亦不答言,径直往府门走去。
清漪亦跟在他身后。
那几人又指着清漪,大叫:“妖、妖怪!”
柳默上前抓住最近一人,蹙眉沉声道:“再胡、定要严惩!”
又对一个稍年长的道:“老爷如何?”
那些人见他开口话,又在白日艳阳里,方略略定下神来。
那年长之人颤声答道:“老、老爷、在、在万金苑”
柳默回身牵过清漪,入得府门,直奔万金苑。
一路上那些家丁、丫鬟、护卫皆多惊惧闪避。
已有人前去军中知会柳占。
进得万金苑,那钱氏见了他,只当是鬼魂作祟,已然吓晕。
清漪忙与她诊过脉,只道无碍,让旁边丫头扶进侧屋歇下。
也有两个稍稍胆大的丫头上来将钱氏扶下。
进得内屋,只见柳权卧于床榻之上,脸色蜡黄、呼吸微弱,正自昏睡。
清漪自袖中取出一方绢巾,覆于柳权之腕,细细诊来。
柳默在旁,轻声道:“如何?”
清漪亦不望他,拿起柳权来仔细验看,又翻看他眼睑、舌苔,重又与他细细诊脉。
约有一盏茶的功夫,方才站起身来,对柳默轻轻摇了摇头。
柳默一时怔住,片刻方哑声道:“究竟是何病症?”
“是、中毒”。清漪轻声道。
“怎会如此?”柳默惊道,“可有解法吗?”
“时日已久,怕是”清漪摇摇头道。
“连你、也没有办法吗?”柳默道。
“父亲所中之毒名为百日风华,这毒初中时并无感觉,只在指甲上现出均匀的月牙印记,此时服用解药,其实不难解除。”清漪道,“然而,若不能及时发现,这毒便日日在体内侵蚀,待得现出症状时,其实已经难救了。如今,只能勉强一试。”
柳默走近床前,看柳权兀自昏迷不醒,不禁悲从中来。
虽然向来难与之亲近,但自韩氏逝后,其实父亲对自己也颇多眷顾,尤其是兄长逝后,更常以柳家之事托付于自己,如今见此情景,自是伤心。
“有劳娘子,好歹试上一试。”柳默回身对清漪道。
“我自会尽力,相公也别太伤心了。”清漪点头道。
沉吟一回,又道:“你亦曾两次遭逢奇毒,不知是否同一人所为。若果然为同一人为之,他之目的似乎并不只在你,不知他究竟与你柳家有何冤仇?”
柳默忆起柳府遭难之日,那几个黑衣人确是亦指向柳权。
若再往前想,霍云剑当日曾言,那个公子在他体内种下毒虫,逼迫他杀害了兄长柳聚,亦是用毒运毒一策。
虽然毒策各异,却始终离不开一个毒字,若是同一人所为,也并不为过。
清漪思忖片刻,又缓声道:“当日陈姨娘她”
话方至此,忽听门外有人大声道:“二哥!二哥!”
话音刚落,柳占已奔至门前,见了屋内柳默,双目含泪,疾步近前,握住柳默之,道:“二哥、你、总算回来了!”
柳默亦望着他,动容道:“三弟,我不在这段日子,真是辛苦你了。”
柳占侧头望见清漪,道:“百里姑娘、你们?”
()(e) 柳默心中倒有些惊奇,道:“三弟,你、怎识得她?”
清漪亦直盯着他。
柳占闻他此问,一时怔住,立时又道:“与二哥一处、又这般风姿,想来定是百里姑娘无疑了。”
柳默略点点头,对柳占道:“我已与她成亲,你可与她见礼。”
柳占便上前一揖,口称:“嫂子。”
清漪便亦还以一礼,道:“三弟。”
“如今二哥遂心如意,终于与嫂子喜结连理,真是可喜可贺。”柳占直起身来,笑道,“今日便摆下家宴,好好庆贺一番。”
“如今父亲病重,无须如此。”柳默道。
又道:“父亲究竟为何竟到这般地步?”
“那日、柳家遭逢劫难,只恨我身在异乡,未能救得,”柳占叹道,“听父亲多亏了百里”忙又改口道:“多亏了嫂子,大力搭救,否则,柳占纵然一死亦难赎罔顾家门之罪。”
着便对清漪深深一揖。
清漪忙将他扶起,只道:“不必多礼。”
“且那日之后,究竟如何?”柳默道。
“我三日后回转府中,方知当日之事,家中下人并卫士多有死伤,所幸父亲并无大碍。”柳占道。
“父亲究竟为何变成这般模样?”柳默追道。
柳占只是摇头叹息,眼中含泪,道:“本来都好好的,我成亲之后才三日,父亲忽然呕吐、全身无力,后来一日重似一日,十日后,卧床不起,如今”
至此处,又以袖拭泪。
“可有请大夫诊治过?”柳默道。
“自然请了,大夫只其症怪异,无法诊断。”柳占道。
“如今柳家正逢多事之秋,那伙贼人不知从何而来,父亲之病,只怕与那人贼人大有关联,三弟此后亦不可掉以轻心。”柳默沉吟道。
“自然要心。二哥可知那伙贼人是何来头?”柳占道。
“我亦不知。”柳默摇头叹道,“只知此人恐怕善于御毒用毒,至于他为何与我柳家有如此深仇大怨,却毫无头绪。三弟,你可知父亲或者大哥曾与何人结仇吗?”
“这个、倒未曾听闻。”柳占摇头道,“二哥怎知此人善用毒?”
“当日贼人攻入府中,那为首之人双掌皆灌了毒,又有弓箭发出毒箭,如今父亲”柳默看了看清漪,仍对柳占道:“其实、亦是中毒所致。”
柳占闻他此言,面现惊色,道:“怎么?父亲亦是中毒?”
“你二嫂颇通医理,她之诊断,当是无误。”柳默点点头道。
柳占对清漪一揖,道:“二嫂既知是中毒所致,可知所中何毒,如何解得,万望告知。”
“非我不愿尽力,”清漪顿道,“只是,父亲中毒已久,错过了解毒时,时至今日,我、只能勉强为之,其后如何,尚不可知”
柳占便落下两滴泪来,对着榻上柳权叫得一声:“父亲”
又对清漪揖道:“万望嫂子救父亲一命。”
“自当尽力为之。”清漪道。
柳默亦流下泪来,片时对柳占道:“三弟莫要悲伤,这段时日要多照拂才是。”
又道:“此人既善用毒,此后饮食起居,亦要多加提防才是。以后所有饮食之物,需试过才能用,切记!”
“是!弟谨记在心。”柳占便点头道。
“此次回转慕州,为兄定会尽力,将这贼人之首寻出,以保得柳家上下。”柳默道。
忽忆起柳府遭难当日自己亦曾擒下那五人,便对柳占道:“当日我曾擒下那群贼人,可有问出什么吗?
“唉”柳占叹了一声,道:“可惜,尚不及问得,已被他们的同伙劫了去”
()(e) 柳默亦道可惜,又对柳占道:“希望三弟亦多留心探访,有何消息,及时告知才好。”
“这个自然,二哥放心。”柳占应道。
清漪已写下一方,交予柳占,道:“照此方抓来,每日三次熬了,与父亲喝下,先喝三日,看看如何。”
柳占自然接了,又连声谢过。
清漪只道不必。
忽然门外又转过一人,亦不进门,只在门外伫立,眼直望着屋内柳默。
忽瞥见旁边清漪,神色大震,道:“是你”
又望向柳默,缓声道:“是、你们!”
柳默清漪忙看时,亦是大惊。
来人容颜娟秀、婉约而立,正是那日山中道上所见唐家之女唐素秀!
只见她脸现憔悴之色,脸色略显苍白。
柳占见了她,迎上前去,道:“夫人,你身体不舒服,为何不好好歇着?”
着便扶住她,将她引进屋内。
柳默清漪见了他二人如此情状,分明是不由得更是吃惊。
唐素秀拿眼默默看了看柳占,并不言语。
进得屋来,目光直在柳默、清漪二人脸上打转。
柳默清漪二人一时亦呆立当场,直望着她。
柳占对柳默笑道:“二哥,这位是我新迎之妻。”
转头对唐素秀道:“这是我二哥,快来见过。”
唐素秀便向柳默略施一礼。
“不必。”柳默忙道。
柳占又指着清漪,对唐素秀道:“这是二嫂。”
唐素秀眼盯着清漪默看一回,亦不言语,轻轻施了一礼。
清漪亦还以一礼。
“夫人,”柳占又对唐素秀道,“今日二哥二嫂回转家门,又是你妯娌初见,是大喜之事,快去安排一下,晚上好好庆贺一番。”
“晚间我与你嫂子自在城外居住,无须如此。”柳默只道。
“二哥这么长时间皆无音信,弟着实牵挂。”柳占道,着,便以袖拭泪,又道:“如今好容易回来了,怎么、又要弃家不顾吗?”
“并非如此。”柳默道,“只是城外居所荒废已久,须去整理一番。”
“可是嫂子当日居所?这是事,便交予下人们去便罢了。”柳占道。
“院中多有花草树木,下人不知轻重,还须为兄亲为。”柳默道,“家中诸事有三弟照看,自是妥当。”
又道:“多日不曾回来,如今且回馨兰苑看看。三弟自去忙碌,不必相陪。”
“我与二哥同去。”柳占道。
“不必了。我自与你嫂子先去与娘上柱香。”柳默道。
着,携了清漪,与柳占及唐素秀作别。
“且慢。”清漪却道。
“何事?”柳默望向她道。
清漪走近唐素秀,道:“弟妹哪里不适?不知可否效劳?”
“对对对,夫人,嫂子精通医理,不如让嫂子替你看治一回。”柳占在旁道。
“素秀并无不适,二嫂不必费心了。”唐素秀却道。
着与二人施了一礼,自转身出了屋门。
清漪一时呆立,柳默上前轻握她,柔声道:“且随我去祠堂吧。”
清漪望望他,点头道:“好。”
“弟妹身体不适,你且去看看吧,”柳默又对柳占道,“我自与你嫂子回去便好。”
“也罢,晚间大厅同桌共席,再叙别后之言。”柳占点头道。
于是柳默携了清漪,往祠堂去。